辛昭当然明白辛沅的意思,就算他让宫中太医来检查,父皇的死也绝查不出半分异常。
“你想多了。”辛昭偏开头,避开这令人不适的距离,重复道,“我只想再陪陪父皇。”
“随你。”辛沅眼神渐渐冷下去,“你便是要陪到本王登基之后都可以。”
辛昭不再理他,转身踏进栖梧宫。
秋日的天很快便黑了,殿中的儿臂粗的白色祭烛将整个殿映衬地分外可怖,略有微风吹过,卷起垂在殿间的白色祭幡。
辛昭似乎跪累了,他撑着成德帝的棺椁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又靠着棺椁坐在了地上。
“阿脉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半晌,辛昭轻轻开口。只是这殿中空无一人,听上去就像一声呢喃。
“你若愿意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黑暗中,一个微弱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我不需要。”
辛昭一愣,一个冰冷的身体却突然撞进他的怀中。
“辛昭,我不要你。”
怀中之人抖得厉害,辛昭搂紧他,安慰地拍着他的头“不要怕。”
“呵呵。”辛脉的笑仿佛自胸中传来,“哪怕是死,你也会陪我一起吗”
“阿脉”
“右大臣黄宣、刑部尚书童声、禁军首领秦风律、左都御使卫如海都是他的人。兵部尚书李家戎是个墙头草,这时候也看得清该往哪边倒。”辛脉用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看着他慢慢将事实道出“还有我漏掉的吗就算是三司会审,他也必赢无疑。这朝廷可有半数的人,都在他辛沅的掌握之中了。”
“还会有机会,阿脉,别放弃,母后不会愿意看到你这。”
“别跟我提她”辛脉蓦地提高声音,随即又嘲讽地笑了,“辛昭,你只会读书,什么都不明白。”你不知道掌握权力的滋味,所以也根本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辛脉惨然一笑“辛昭,你可要好好记得。从今往后,天大地大,都无你我的容身之处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辛沅上位之后,又怎么会留他们二人活路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吗”长时间的沉默后,辛脉沙哑着开口,“因为我怕死啊。辛沅肯定以为我如今正忙于联络大理寺卿那帮人来保住我登帝的希望,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守在那些府邸,只等着我出现了。可惜我躲在这里,不是没被他发现吗”
辛脉想勾起一个笑,却发现这个动作怎么都无法做出来,索 g 作罢。
“辛昭,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起死回生了。”
他抬起头,想看今晚璀璨的星光,结果只看到大殿顶上一片幽深可怖的黑暗。
“说谎。”辛昭凑近他,几乎要与他吻上,辛昭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慢慢凑到他的耳边,“阿脉平时总爱缠着母后,可我知晓,阿脉对父皇的爱从来不输于母后。所以阿脉,你哭出来。”
静默了一瞬间,辛脉猛地拉下他的手,将他按倒在地上,狠狠道“我讨厌你”
辛昭只觉得辛脉抓着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嵌入他的手臂中。只是对方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辛昭,我讨厌你。我以为,当母后说不要我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了我跪在那里不断对自己说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地砸在辛昭的脸上,顺着下颌滚落进领口。
“可惜不是辛昭、我撑不下去了”皇帝的死仿佛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辛脉将头埋在他颈窝,呜咽道,“我不要皇位,可不可以把父皇母后还给我”
可惜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辛昭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浅声道“辛脉,我陪你走出这皇宫。你还记得你当年怎么偷跑出去的吗”
辛脉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这不可能,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了。何况皇宫宫门必定是守卫的重点,走不掉的。”
辛昭没有回答,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出去了一会又立刻回来。
辛脉瞪着通红的眼睛望着辛昭,辛昭将头发放了下来,柔柔搭在肩上,换上了偏殿里留下的一套宫女服装,又加了一层白色孝服。又将拿来的一套侍卫服装让辛脉换上。
“我们一起走出去。”辛昭牵起辛脉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
辛脉心中仍是一片沉重,只是看着辛昭黑得发亮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
摸索中,一个令牌被塞到辛脉手中,辛脉心中一动。
“李大人是个墙头草,虽然明面是大皇子一党,可暗地里却是站在你这边的。昨日他派人给了我这腰牌,叫我们早点出去,他已经打点好了。”耳边,辛昭独特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
辛脉在宫道上走着,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四年前父皇震怒的声音。他多希望父皇能叫住他,叫他不要从此颠沛流离。可是没有,暮黑的夜色中,只剩下守卫一张张模糊的脸。
逃亡只进行了两天,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辛沅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通缉两人,然而只要是两个青年,便会被盘问,甚至连颇为高挑的女子也会被问询,幸而第二日贺慎终于在摆脱跟踪后赶到。
“逃出来之前我便提前通知了贺叔。”辛昭简明向辛脉解释到,“贺叔今晚便带着阿脉走吧。”一面说着,将身上仅剩的玉坠子摘了下来给辛脉系上。
“那你呢”辛脉厉声反问道,几乎是立即便明白过来。
“贺叔没办法照顾两个人,况且我体力不好,只会拖累你们。我想过了,不若分开行动。”辛昭说得条理清楚,“我会继续穿女装,这样容易掩人耳目。”
辛脉恶狠狠盯着他,他想带着辛昭一起,可事实却是,哪怕是贺慎,也无法护得两人周全。半晌,才嘶哑着开口“你会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