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呢如今他权势煊赫,招招手就有无数人排队送上门来,满足条件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了。更何况自己满足的条件只有“相伴到老”一个传宗接代去你的吧。一起睡觉勉勉强强吧。
“他不会是把我当女人吧”太上皇心里咯噔一下,煞白着脸色下了马车。
进了逝波台,无忧战战兢兢冒出头来“皇,皇叔公,您怎么还进宫来方才良王叔来过了,您不在,还以为他去将军府找您了呢。”
太上皇一个灵醒“什么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你怎么回事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没有冤枉啊叔公,”郑无忧忙交代道,“我好好坐着看折子,良王叔进来找您,没找见,逮着我盘问了一下午,问您这几天都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我哪里记得住临走把我骂了一顿”
“不好”太上皇突然目光一动,拔腿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早早回家的摄政王殿下习惯xg溜达进了太上皇那间堆满外文藏书的暖阁。他不想叫人进来,又实在看不下去那一地点心渣子,只好自己动手收拾起来。拾掇着拾掇着,不慎撞翻案头一套四本砖头般厚重的羌文简考“哗啦”,书里套书,又掉落出来两本巴掌大小的薄册子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郑无忧方才奏折里夹带话本看的行为是跟谁学的一目了然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摄政王家务事还没拎清,仍要cao心国事――无忧那小子能行吗万一不行,我岂不是犯大错了
他沉着脸,一边捡书,一边又想我还是做得不够好,十四病了,仍要费心听朝、四下奔走,以前我受伤重病时,他能给我撑起一片天。
这么一想,就恨不得自己能立即生出三头六臂,恨不得每一天再长一点,恨不得时间能倒回去,把从前那些囫囵流逝的日子、那一寸一寸泯灭的光y,再好好从头过一遍。
一生太短了。短到每消耗一刻,心里都要悄悄地抽痛一下。
可是他不敢说。
他心里仍旧藏有千言万语。他知道自己不是莽撞无礼,不是情难自禁,也不是甜言蜜语,他可以一辈子不开口,可每一次开口都是精心设计、别有用心。
心有七窍的良王殿下慎重掂量了一下,觉得把人哄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让他和我一样时时刻刻心痛可惜,不舍得。
“我有心思瞒着他,他有事不同我讲也是应当,扯平了。”摄政王宽宏大量,捡书的片刻功夫里就说服了自己,几天来猜疑不定的紧张心情忽然烟消云散,自顾拿了主意,“不能吓着他,只要他还和我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问。”
“对,他看话本就看话本吧,嫌我挡光我确实挡光了,我”摄政王神情恍惚地拎起一本簿册子,忽然愣住,“”
手一抖又把小册子甩了出去――什么玩意儿哪个王八蛋给他的腌臜东西
一路飞奔过来的太上皇赶巧破门而入,和“腌臜东西”直接撞了个满怀“茂你听我解释。”
摄政王不知是羞是怒,脸色刷一下爆红,碰上太上皇的目光,又刷一下煞白,片顷前“扯平了”仨字登时让驴给啃了,他目光无处安放胡乱落到脚边另一本敞开内页的小册子上,头晕目眩间只知道瞧见画上抱在一起的赤条条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一男一女
顺着摄政王的目光看下去,太上皇原本一路煞白的脸色突然一红,一个箭步窜上前,捞起小册子“不是,不止那个,你看,这啥都有,宫里的教教习画册,那本是宫外寻来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画册直要贴到脸上,摄政王昂着脸往后仰、往后退“你别动别过来我不想看拿走”
“你别紧张,茂郎,”太上皇狗皮膏药般紧贴不放,手指头戳着其中一页,非要人家看,“我就是想和你那个,和你”
摄政王后脑勺“咕咚”一下撞墙上,忍无可忍,一把掀开太上皇,仓惶失措夺门而出。
太上皇下意识跟着“咕咚”“哎哟”一声,伸手要护摄政王金贵的后脑勺,护了个空,忙又跟上,“轰”,被门风扫一鼻子灰“糟了。”
完犊子了。
直到晚膳时分,良王殿下也没再露头。
送晚膳的饺子姐姐和汤圆妹妹又一次遭遇了职业瓶颈
平常,都是殿下摆好桌,到暖阁叫主公出来,可今天殿下在里间屋子干什么呢怎么不去叫主公没人叫,主公不饿吗他自己不知道来吃饭饭菜马上就要凉了,怎么办
“饺子姐姐,要不我们一个去叫主公,一个去叫殿下”
“不,汤圆妹妹,我们一个去叫殿下,一个把这凉了的饭菜拿去热一下,再请许公公单独备一份饭菜,如果呆会儿殿下还是不去叫主公,就把这份送去暖阁。”
“啊,好。”
二人商议完毕,兵分两路便要行动,不料左手卧房、右手暖阁突然双双冒出个人头――
摄政王打眼一瞄,和门框上挂着的太上皇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要缩回去,就在此时,饺子姐姐低呼一声“哎呀,殿下,今日上午宫中送了上元礼单来,许公公说要请殿下和主公过目,奴婢这就去取来”
汤圆抄起一罐羹汤“这个凉了,奴婢去取新的”
太上皇腆着脸,悻悻走进来“吃饭吧我饿了。”
摄政王沉着脸,耳尖又有点红,闷头落座。
室内鸦雀无声,俩丫头走得匆忙,灯烛只点起一半,冬天的帐子又厚重吸光,满屋昏昏朦朦的,直教人把菜吃进鼻子里。
按说,都这么些年了,大风大浪什么没经历过,本不该如此尴尬。
一顿饭吃完,饺子姐姐和汤圆妹妹也没再回来。
眼巴巴等着礼单和羹汤的太上皇心里嘀咕“怎么办一会儿不会要撵我去书房吧”
紧盯太上皇用餐进度的摄政王“他就快吃饱了,一会儿要走,我该怎么留住他”
太上皇突然搁下筷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我”
摄政王忽出无影手,一把攥住太上皇胳膊“叔,等,等一下,羹汤还没来。”
太上皇脑中有根弦倏地绷紧,心堵在嗓子眼,不跳了,试试探探往里间迈出一步“哦,我看一下,昨天回来时穿的衣裳泼了墨汁,好像好像落床榻里面那道缝里了,我找出来让她们拿去洗”
“嗯,好。”摄政王犹犹豫豫松开手,屏息低头,和食盘里死不瞑目的鱼兄深沉对视。
太上皇取了袍子来,搁在靠门的衣架子上,坐回去等饺子汤圆回来。
可直到许长安带人送了洗漱诸物进来,礼单和羹汤仍不见踪影。
摄政王已经开始后悔了,脑子里不断回响白天市坊间听来的一句话哪个男人不偷腥
一念至,心灰意冷,手脚冰凉,他前前后后,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把自己审视了一番,突然觉得自个儿一无是处――这就是人常说的色衰爱弛吗也对,听说朝暮楼的男倌没有超过二十五的,我已经二十七了。
连日积攒的疑惑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条理分明的摄政王殿下暗暗在心底给自己判了个死刑他要是不稀罕我了,我就
就怎样呢怎么都不甘心。
我除了年纪大了,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是个骗子,说过和我一样的心,这就忘了吗
“那个”太上皇察言观色,被摄政王的冷脸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拧了热水巾来献殷勤,“怎么还出汗了我我给你擦擦。”
摄政王大气也不敢喘,军资端坐,微垂的目光偷偷偏转到太上皇凑近脸边的一双手上他还戴着那枚石头扳指,扳指捂住的一小截皮rou更白净几分,虎口处有一排颜色极浅淡的牙印子,另一只手掌心掌背的疤痕要明显得多,但也不让人觉得丑陋可怖,反更衬得指骨瘦削嶙峋,玉管竹节般,滴滴答答、铿铿然然,举动间叫人移不开眼睛。而且还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