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了几个叛军头头,绑在回程的破船里拷问。
他们说“狗皇帝你假仁假义召我等入平安营,最终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去战前送死回回排阵,我军皆在死位边关一旦开战,我们岂有活路”
“这”我看向身边的刘仲,“有这事”
刘仲附耳道“他们才来,统共排过一次阵,他们是晋王嫡亲旧部,难免受些排挤。再说排阵上生位死位,不都得有人。”
“入皇城的也是你们的人何人指使”我看几个人实在不像真正的大贼头,“徐疾你们知道吧,老实交代,日后也有你们的好日子。”
“呸”他们骂道,“徐狗叛徒临阵倒戈,为你这狗皇帝卖命,四殿下英魂在天绝不会放过他”
我被骂得毫无脾气“你们怎么入城的京都有内线长河水下闸门是不是你们撬开的”
“公道在人心狗帝,你强权滥杀,将士们边关浴血,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我今日便代袍泽”
“十四当心”
这位壮士欲代袍泽取我狗命,匕首堪堪停在我心口,被一箭穿颅。
另一艘破船正缓缓贴近,皇侄执弓箭立于船头,正一面与众将士往来说话,一面分神看我,这一箭shegrave 出两方士兵皆大惊失色,刘仲喝令将其余几名叛军头领扭绑出去,对面船上众人盯着良王殿下呼呼流血的胳膊肘大喊“殿下军医找军医来”
我见两船碰到一起,连忙爬起来朝对面跑,和军医几乎同时跑到皇侄跟前。那老军医大概也落了水,浑身shi哒哒浸透腥水,瘦削佝偻嚯嚯喘气,状况看起来比良王还凶险些。众人纷纷搭手,清洗上药,撕扯绷带,老军医动作哆嗦而急切,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儿子一样。我一时没挤进去,在人堆外围急得和良王殿下干瞪眼。
皇侄微微露出一丝笑,向身边众人道“让一让,挡到陛”
与此同时我终于拨开了挡道的,而说时急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老军医突然抬手挥向良王我惊呼“茂郎”
皇侄一个“下”字未落,老军医忽转脸瞪向我,瞬间凶光毕露,当即反手一刀正中靶心。
敌军的武装行动在最后一刻取得了创造xg胜利。
昏迷时一直惦记着倒下前那一瞬间看到的皇侄的表情,总疑心他也被老军医刺中了,不然怎么能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后来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哭,唤我十四。似乎是皇娘,但有时候又不是皇娘。这世上除了皇娘就只剩下赵朔和良王敢一口一个“十四”唤我了,赵朔正在边关吃沙子必定赶不及回来吊丧,可良王也会哭吗
那哽咽恍如流水潺湲,咕咚咕咚入了幽潭,入了深海,浓云接天压地,严丝合缝的黑暗包裹着风雨雷电的轰鸣。
大雨瓢泼而下,听香寺钟鼓长鸣,巍峨皇宫如匍匐山脚的庞大凶兽,在凄惶夜色和肃穆佛音里沉默地忍受着风雨鞭身――不肯闭合的眼睛里瞳光如炬。
宣阳殿灯火通明。窗外高大的芭蕉树风雨中婆娑作响,绿意和水汽沛然拥入室内。恍惚是有一年高烧卧床一躺半月,身边只有上了年纪的皇娘和ru臭未干的太子相伴。本该在离京北去路上的良王忽然折返,顶着众人疑虑的目光闯到我跟前,我睁开眼看见他却说不出话。
他已是鬓生白发,目生红丝,却仍像不知轻重的少年人一样大力搓握着我的手腕“就不能让我看看你吗他们凭什么拦我是不是我死了才能让你们安心”
那时候的我无知而昏聩“茂郎啊,皇叔信你皇叔老了,这江山消磨人,太子还小,日后需你多担待”
他满目恨意,冷冷盯着我,缓慢而沙哑道“我会杀了他的,我会让这天下不得安宁你根本不相信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心,你全都忘记了。”
――“我只为你扛,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死了,别指望我为别人扛。”
――“在晋王军中时,你想的还是先殉国吧”
前世今生两个声音振聋发聩,吓得我一个激灵活了过来――我幽幽半睁开眼,瞧见七八只胳膊横压在身,御医李愈那双标志xg枯瘦如柴刀疤狰狞的手正按在我胸口,有人大喊“绷带绷带”
我疼得又昏死过去。
“十四叔,十四叔”
明明昏死了,竟又听见皇侄的声音。
“殿下让开点儿,水端盆水”
“呜哇――”这又不知哪来无忧的一嗓子,“叔公叔公要死啦”
太侄孙一个“死”字出口,我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捂他的嘴。恰此时有人喊“谁把太侄孙殿下带进来的门关上关门”
我一头撞哦不,穿过了门板
我原本是不信鬼神的,无奈自己成了鬼。无忧对我这只鬼视而不见,吸溜着鼻涕嚎啕大哭。
面前夜色深沉,大雨滂沱。长长游廊中宫灯连成一线,宫人、太医、大臣络绎不绝地匆匆来去。背后殿门内一片嘈杂
“退开点别都围着按住”
“十四,皇儿”
“太后晕倒了快来人”
“河东兵退回去了没平安营的都回来了吗”薛岱道。
赵光道“不能退,平安营的也不能回,让他们都在赤水津待命,万一陛下”
“万一陛下醒不来,”这似乎是刑部总跟宋琅屁股后的侍郎张昴,“这屋里谁占尽便宜为何不让太侄孙殿下进来”
黑豆兄道“你什么意思那刺客原本要刺杀的是良王殿下,难不成良王殿下自己找人刺杀自己”
薛赏道“那不如就请太侄孙殿下进来,再修书一封请燕王殿下入京来看来张侍郎觉得自己在燕王手下更能施展抱负”
“你你们”
良王突然道“出去。”
众人“殿下”
“张昴,拖出去打死”皇侄突然怒喝。
这位咒朕醒不来的勇士成功引起了良王的注意,被侍卫七手八脚抬着扔了出来。
我担心真给打死了,一头扑进殿内揪良王殿下耳朵冷静啊小兔崽子给你叔积点y德啊
良王殿下并不能听见我说话,蹲在我的“尸体”旁边对众人怒目而视,脸色竟比我这个“尸体”还要可怖。
众人从没见过这么可怖的良王,更被这么可怖的无差别攻击吓蒙了,瞬间安静如ji。
良王一面紧紧攥着我那“尸体”的手,一面缓缓冷静下来,对着外面忽然响起来的打屁股声道“等等不用,不用打了诸位大人都回去罢,平安营的也不必再跟着我,都回萧关那儿,麻烦缇骑羽林二卫多派些人手过来嗯,诸事都向丞相大人报备,不必找我请太侄孙进来,给燕王传信。北十三关有任何消息立即递上来悯州民变让让赵将军去吧,左相大人”
我晕里晕乎地听见他把我想吩咐的话全都说了。心中宽慰,意识复又混沌起来,耳边渐渐只剩下沥沥雨声。
第46章 爱恨
都说人死不能复生,自从成了鬼后,这话我是不信的。
作为一个勘破了生死的皇帝,说实话我对自己是否能醒过来并不十分挂怀。
因此睁开眼睛时也不觉惊喜。
可榻前众人非常惊喜皇娘笑出眼泪,无忧跳起来跑出去喊太医,糖糕蜜饯激动地抱成一团,许长安跪地磕头直呼苍天有眼,赵光薛岱等大臣匍匐殿外齐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