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全武表示他一个字儿也没收,再说将军府空职也轮不到他管。
我一听急了“做什么跟钱过不去钱收着,人名儿报给朕不就得了。”
卫裴闻言,忽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本本“陛下,这是臣前些日子收缴的贿赂明细,还有银票。”
薛赏笑道“臣也收了,不过没卫大人收的多,就中州军一副将拿三百两银子来敲门,探问将军府里头现在谁说了算。”
所以你就说卫大人说了算
可以,众爱卿很出息。一下子平安营基建的钱就有了。
然而,出息的人有,不出息的人也不少。尖着眼在满朝文武中寻了个便,愣是找不出一个能去领办良州分田垦荒之事的。首先这个人最好是良州人,其次他必须上混得开军衙门、下斗得过地头蛇,如果是道上混过、还知晓些农事的就更好了。
众臣工面面相觑。萧关抬眼看了我一下。卫裴看见萧关看我,忽道“陛下,不如先移驾梦晓园。”
梦晓园有位现成的。
可这位现成的可能不太配合。
“滚”屋内传出一声怒吼,紧接着轰隆一声,不知什么翻了,两名侍者仓皇退出门来。
萧关脚步一顿。卫裴轻声道“容臣先去扣门。”
“等等,”萧关忙道,“我去吧。”
墙头翻进一股夹杂太照湖水汽的晚风,旁伸斜逸的绿藤在薄蓝暮色中悠悠簌簌,抖落出阵阵春日特有的cao木暖香。
萧关穿过游廊,走到门前,抬手要推门,忽顿了一下,像突然想到什么,转手把自己肩甲和披袍摘了,往地上一扔,这才一脚踹开门进去。
不是要打架吧我忙拽住卫裴“怎么回事”
卫裴一脸凝重,摇头“臣不知。”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把刀鞘径直飞出门来,直劈进对面山墙里。
只见屋内桌案横翻,满地狼藉。萧关定海神针般杵在门当口,而宋非则竖刀拄地,一腿微曲离地,浑身因重心不稳而暗暗颤抖,似乎猛然看清来人是谁,眼中夺过一次惊慌,继而抖得更狠。我连忙拉卫裴往门边一避“咱们别进去了。”
幸好宋非似乎也并未瞧见我俩。只听他突然开口“我我给你倒水。”
卫裴低低道“陛下,非礼勿听。”
半晌,萧关轻声道“不用了。我替你收拾收拾,你坐吧。”
我点头“唉,那让萧关说吧,咱们走。”
太医说宋非可以下地走路,但也只是走路了。
远处听香山一片绯烟,桃李花香随山风翻滚震荡。不知何处寺庙传出一声暮鼓,继而沉沉钟声振破不夜坊的袅袅丝弦,直奔云霄。
人间的风雨从未停过。
一片荆棘泥泞中,将军府的车轮上了钢钉,碾经之处血痕累累。
良王在西州快刀斩乱麻,停留月余,转身又赴苍州。平安营整编、演练“新兵”,声势之浩大搞得中州三位亲王吓得隔三差五上折子,说愿“献兵平安营以壮国威”、请“返京小住以慰乡思”。
而宋非在与萧关相谈后,收下了吏部送去的官印,收拾包袱离开梦晓园,只身前往良州。
转眼到了夏天,眼看和良王殿下“春日同游”已无希望,连夏游也即将泡汤,我不禁将气撒到众臣工身上,导致早朝人人噤声。如此数日,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孤立“有事启奏,无事也不许走。今天都给朕站着”
众臣低着头,集体后退一步。
“大胆”我喝道,“杨全武,你手里拿的什么有事为何不报”
杨全武闻言一哆嗦,胳膊肘悄悄捣了旁边的礼部尚书一下。礼部尚书一埋头,用脚尖踢前面的薛岱,薛岱假装不知道,斜眼瞅了瞅隔道的赵光。赵光一咳嗽,又偷偷偏头看身后。后头薛赏一把将卫裴推出来卫裴杵在过道中,不得已抬头道“启禀陛下,燕王快到京都了。”
“”我拍案而起,“他来干什么带了多少人马现在到哪儿了为何早不通报”
赵光咳道“陛下,半个月前,臣递过折子了,您一接到手就把折子摔给了杨大人,让估算派多少兵。”
“”我坐回去,“那派兵了吗怎未再报给朕”
杨全武拧巴着满脸褶皱,为难道“回禀陛下,燕王殿下一个人来的,是以未曾派兵。”
“他一个人来”我的心情如乘筏子过万里长河般跌宕,“边关不用守了朱勒死了”
薛岱道“朱勒没死,只是带主力往西羌去了。羌国地域东西辽长,分东、中、西三部,如今西羌的羌王阿蒲奴以我朝河阳公主为后,其本人也以仁义著称,又无南下野心,最好将与。羌中胡齐尔世子以一支白银精骑坐大,常年扰乱边关,十分棘手,但好在胡齐尔本人已成阿蒲奴阶下囚。就剩羌东朱勒亲王最难办,他麾下赤铜骑兵级别虽低,但数量份远远超过西羌黄金骑、羌中白银骑,又凶狠嗜杀,战术诡谲,数十年来我们从未在他手里讨过便宜。我朝刚与阿蒲奴签订合约,倘若朱勒夺权,恐怕前功尽弃。”
我倾身问“那该怎么办燕王是来与朕商讨对策吗”
众臣集体沉默了片刻,半晌,礼部的说“回陛下,陛下数月前命臣等与鸿都府、内府司共同彻查当年太子与姜放将军旧案中的几位后人身世,附详实证据慢慢儿补全初发诏告中的不足,现都已查明了,良王殿下确乃姜放大将军的遗珠,而十七年前为朱勒所擒的那名燕王世子,实为东宫嫡长。朱勒以这位燕王世子为质要挟燕王撤兵,燕王拒不同意,玉牒记载此子已死于朱勒军中。但至于此子是否真已死于朱勒军中、是否逃离羌地遗有一子年月久远,无法无法核实。因而,燕王殿下听闻消息,称要来亲眼看一看,保不准、那就是了”
是了是了,前不久我是说过让燕王回京认亲来着。
我捂着一颗被吓得扑扑直跳的心,接见了千里寻“孙”的燕王殿下。
薛赏卖给良王殿下的小宅子里一片欢腾,隔着院墙就听见里头打打闹闹
“呔陶三勇,放开人质”
“少废话退后给我一匹马,不然我杀了他们”
“陶三勇,你好歹是个将军,竟以无辜百姓为质”
“闭嘴放我走”
“良王来了陶三勇,哪里逃”
“哼杀ji焉用宰牛刀,我乃良王之子,今日便拿你归案”
推开门,却只见院内不过郑无忧一个小朋友。
无忧小朋友左手木刀、右手木剑、脚底踩着一把断了头的长矛,向对面的一只矮拳桩怒喷口水“看剑”
“咳咳,”我打招呼道,“就你自己”
郑无忧一愣,转头看见我,又一愣,伸脖子往我身后瞅,刀剑一扔,撒丫子跑来“爹爹爹回来了”
一脸凝重的燕王殿下被“瞎着眼喊爹”的郑无忧扑了个满怀“”
我忙拎着无忧的后脖子将其提拎起来“哎哎哎,喊错啦,不喊爹,喊三叔公,不,喊爷爷吧。”
郑无忧没看清人就情绪大爆发,已然哭了个涕泗横流,婆娑泪眼茫然一抬,正对上“凶神恶煞”的燕王“啊”
他猛一撒手,一屁股蹲跌坐地上,皱眉瞪了我一眼,又瞪了燕王一眼,不知触了什么伤心事,忽然悲从天降,嘴巴一瘪,气沉丹田,“啊呜”一嗓子对天长嚎出来“呜哇又有一个爹不要我啦你也不来看我也不要我你不说是我小叔公吗怎么不管我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我回悯州要饭、去牛饵关拾粪球不要把我卖给羌人我不相信了呜哇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