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执杯叹道“而后魏西州迁任大理寺卿,接审齐叔元之案,齐叔元的确在量刑之时对姜威留有余手,未直接判其死罪,而是流放悯东。案件很快告破,姜威被追回重新定罪斩首,齐叔元也被免官抄家,当市问斩。其胞妹齐妃不久于宫中暴毙,遗有一子,后交予贵妃姜氏抚养。”
“这便是父皇”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焉知不是胡说”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他微微笑道,“案件落定后,文帝裁撤鸿都府,自此一生再未启用鸿都令。魏西州立下大功,不久擢升左丞相。”
“还说不是胡说”我道,“文帝朝统共出过三位丞相,算时间,那时候的左丞相应当是我师父姜先。”
他点了点头“不错,史上载写的,的确只有三位,因为魏西州接到官印的当晚,就在自己家中遭人暗杀,正面腹中短匕,失血而亡。”
我抢道“必是齐家或姜威那头的派人寻仇。”
“齐家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姜威从一开始就被姜家抛弃,你难倒觉得,那时的姜贵妃和姜先生,会为这么一个族中败类去杀害自己的挚友吗”他反问我。
我质疑道“既然姜威是个败类,齐叔元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为何正人君子要包庇这个败类魏西州既然文才武略俱全,难倒他不曾对此生疑,为何那般笃定地直接奏弹齐叔元既然文才武略耸动京华,为何轻易正面被人中伤伤后又无呼救,任其流血而亡”
他搁下茶杯,端坐道“你问得对,这些,正是案卷中的疑点。只是当朝再无人追查下去,尘埃落定后,文帝召回姜先,拜其为相。姜贵妃抚养齐妃遗子,数年后被册立为后。但自魏西州死后,姜丞相与姜皇后姐弟不和,再未相见。文帝崩,父皇年幼继位,姜氏垂帘辅政,姜先生辞官离朝,入须弥寺剃发出家。”
好歹当了三十多年皇帝,至此我算是听明白了,这整个就是一个“兔死狗烹”的经典政治案例。只不过“兔死狗烹”还连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等,乃是一个连环案。追溯前缘,大概要从武帝太爷爷重用八世家击退外敌算起,武帝用八世家退了外敌,八世家膨胀,他便又造了个鸿都府出来剿灭八世家,结果后来鸿都府也渐渐膨胀,文帝爷爷继位后看不过眼,便想利用新贵姜家铲除鸿都府但彼时的鸿都府尹齐叔元为人十分完美,抓不着把柄,当局便生生给他编造一个把柄。对此,我师父姜先不服,拒不配合,于是当局便找到了另一个人做这个刽子手魏西州。鸿都府也被铲平后,当局鉴前车之辙,直接杀掉了“可能会膨胀”的魏西州,同时也抹去了当局暗中cao作的真相,一举两得。
从此上位者高枕无忧,朝野康定,国泰民安。
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至今日,经由如此曲折的方式从后人口中被吐露。我终于明白了师父五十年往生咒念的是为哪般,他怀疑是祖母杀了魏西州吗魏西州为何甘愿被人当枪使,他看不明是非黑白、看不到自己的下场吗
父皇心底其实是恨祖母的吗他也恨文帝爷爷吗他亲手教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太子,却眼睁睁看其又毁在旁人一连串的y谋诡计之中,最后不得不亲手下罪诏的时候该有多难过在他眼里我是什么见我并不如秦王勤勉好学,他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吧临终前特意召进东宫那孩子看一眼,终究是放不下吧
我勉强笑道“既然父皇从未想过把皇位传给我,那太子大哥死后,谁才最合他的意良王吗”
晋王却轻轻摇头“并非良王。太子大哥与姜放将军当年旧案,逝波台中也藏有密卷,良王的身世,十四弟若感兴趣,四哥日后也会慢慢告诉你。”
我已是麻木了“良王还有什么身世,他是东宫嫡长,他不合父皇的意,难不成你合父皇的意”
他笑了“不然,你以为五年前十二诸侯军真是去逼宫吗”
“不是逼宫,还勤王不成”我已然落入他话里话外的套中,但毫无退路。
他极其平静地看了我一眼“逼谁的宫,勤谁的王赢了的人才说了算。十四弟,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父皇临终前传位于你,不过是因为他输给了太后。”
我心里已是一片拔凉,但表面上气势仍不能输“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怎么做只是让我死得瞑目些”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衣衫“我说过,不会杀你。你只需要写一份禅位诏书。”
是了,这才是四哥,面子里子都要。他不仅要做皇帝,还要名正言顺地做皇帝,让史官改笔、言官闭嘴、武将莫敢不从。但反正我已经死过了,也不怕死“如果我不写呢”
他垂目看我“兹事体大,我知道十四弟不会轻易应允。你若不写,我便只能强夺,自是免不了一番血流成河。你自己不畏死也便罢了,那苍南的方夜阑、长河关的赵朔姜弼、萧关外的良王你也替他们做了决定吗”
我我不知道。晋王在威胁我,他知道了良王所有的行军路线,如果我不答应,这些人、甚至还有更多的人,就都死定了。他是在诈我吗我还能不能再拖一拖或许还有转机
“你不用急着回绝,”晋王咳嗽了几声,重新戴上兜帽,向帐门走去,“我营中有一人,见过她,你再给我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上辈子的“皇后”出场,揭晓良王和十四上辈子如何反抵目死成缠仇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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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皇后
上战伐谋。
四哥他不愧是个老手。
姜平容掀开帐门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她仍旧头绾高髻,面覆青纱,手执麈尾捻珠,开口便直击我死xue“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客逢异乡,陛下别来无恙”
我脑中霍然一片空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今世的姜平容。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头破血流的躯壳中,躺在巍峨古旧的城墙之上,身下常武门大开,羌人铁骑纷纭而入,天空落下的雨水混着尸臭血腥,在我耳边潺潺流淌都是梦吗
“陛下又为何在这里”她拂衣落座,袖中取出一个黑漆方木盒,打开盒子,又取出一截线香、一块方糕、一只寸余大小的白玉药瓶,一一摆当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这是梦吗”
她捻起线香,借旁边温茶的火炉点燃,慢条斯理地将其立于案面“何为梦,何为真”
门缝透进一丝混杂水气的冷风,倏忽掠面而过,那线香竟岿然不倒,只有袅袅燃起的青烟,随风缥缈四散
夜空漂浮着烟花绽后的彩雾,圆月高悬,笙鼓奏响,鬼面舞者披甲执剑,含沙shegrave 影地上演着那场人人讳莫如深的苍北大战我站在父皇身侧,看见下首的太子、秦王、燕王、晋王一一在列。
台上扮演姜放的舞者正瑟缩跪伏,将“行军图”递交“羌王”,转而又一幕,两军开战,“羌王”变脸,挥军两路,同时围杀“太子”与“姜放”,紧跟着“秦王”、“晋王”率援军赶至,浩浩荡荡、勇武无双,终从敌军阵中救出太子,而“姜放”身中乱箭,轰然倒下
“够了”台下太子猛然掀翻食案,离席而去。
杯盘狼藉一地,满座愕然。倒翻的食案后面,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依旧懵懂端坐。
“太子成何体统”众人冲着那三岁儿郎,数落起他的父亲来。
年幼的皇侄憋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抬头,看向帝席。
我听见父皇低低叹了声气“来,茂郎,到皇爷爷这里来。”
父皇从宫人手中接过他的孙子,抱在膝头,仿佛并未看见方才那一场闹剧,只是信手从食盘中取了一块糕点,塞给小孩。
舞乐重新奏响,诸位皇子们推杯换盏间,复又谈笑风生起来。只是这小孩格外机灵,他可能是嗅出了诸位叔叔们的敌意,悄悄寻视一圈后,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糕点一掰为二,递与我,眼神里带着讨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