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别急,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恙双手微举,面上强挂着一丝镇定,“我人就在你这儿, 你若不高兴随时可以杀了我, 只是这其中定有误会。”
他跑到围垒边上,见靖军面色凶狠,和他昨夜嘱咐的完全不妥,心下犯了难,定是有人教唆。
目光扫了扫,林恙便看见了地上杀的正酣的世褚。
“还不给我住手, 本将军在此,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世褚, 你擅自动兵,本将军可以将你就地问杀”
底下名唤世褚的人嗤笑了一声, 他扬首举剑, “林恙,你这个叛贼,被敌人轻易蛊惑,还有什么脸来指挥三军。”
他挥着手中的长剑,“兄弟们,跟我冲,攻下苏都, 进军长安, 拿下林恙的狗头”
林恙脸色铁青, 顾琅景是因为自己才打开城门的,眼下如此情景,是陷他于不义之地。
顾琅景神色凝重,看着那世褚的脸有些熟悉,猛地想起自己刚来苏都那一日。
“他还有个哥哥对吧”
林恙点头,“被你杀的世副将。”
“这就能解释通了。”顾琅景持过一旁将士的剑,头也不回的朝城楼下走。
“我和你的这笔账,来日再算。”
楚琏看见有的弟兄死在了敌军刀下,怒吼了一声,在底下杀红了眼。
顾琅景沉声吩咐,“去保护娘娘,这里交给孤。”
“不成,臣要保护殿下周全。”
顾琅景一剑抹了一人的喉咙,血溅到他脸上,俊朗中带着一股杀戮嗜血的气息,“还不快去。”
狂风大作,卷起的沙粒迷的人视线模糊,天地间都恍惚变了色。
两军殊死交战,记不清杀了多久,顾琅景力竭,杵着剑半跪在地。
消瘦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唇角挂着血,眼神凌厉。
若信使安全到底越京,此刻援军怕是早就来了。
可大军未到,怕是京里也出了事儿。
靖军源源不断的往城里涌进,苏都该是守不住了。
林恙面露痛苦,周围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可怖的尸体。
这次本可以一人不死的,可偏偏他朝四周粗略分辨了下,终于下定决心,提剑寻找世褚。
昨夜走后不知他拿什么妖言迷惑了弟兄们,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顾琅景看了眼手中的剑,杀了太多人,刀刃都卷了边。
他随后在地上死人手里抽出一把剑,冲林恙喊道,“速战速决。”
明琬在后殿早早就听见了主城厮杀喊打的声音,可楚琏和近卫队都在拿命守着她。
她再担心顾琅景也不能出去拖后腿,眸子涌着一片水雾,就快把唇咬破。
昨夜不是说好了,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楚琏叹了口气,“娘娘,殿下一早给您弄的吃的,您吃点吧。”
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血扬了三尺,溅到窗纸上,散发着浓浓的血腥。
明琬皱眉,“吃不下。”
数不清过了多久,天地间渐渐下起了暴雨,雨水夹杂着黄土,砸在人脸上,带着一丝土腥味。
满城尸首,血水顺着地面汇流成河,整个苏都宛若修罗地狱,触目惊心。
林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剑狠狠刺入世褚胸膛,素日总是噙着笑的眼眸带着一丝憎恨,“为死去的兄弟们赎罪吧。”
随后他举剑指天,“逆贼世褚已死,众将士听令,若不从者,格杀勿论。”
杀红了眼的靖军一怔,有几个胆大的骂了起来,“世褚说你早就把靖国卖给大越,我们凭什么听命。”
“盟书在此,本将军并没有卖国”
黑纸白字,靖国进俸减半,与大越世代交好。
如此,两军总算放下了武器,休止了战争。
顾琅景松了口气,心神一放松整个人便再也撑不下去。
消瘦的身影倒在了地上,手臂大腿多处伤痕,还淌着血,不一会儿底下就湿润一片。
楚琏听见外面的动静便知无事了,他扶着明琬往出走,“娘娘,殿下他们撑住了,咱们赢了”
明琬被他搀着,远远就看见一片尸体中那道瞩目的人影。
见他一动不动,明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以手掩面,慌张的跑过去,路上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白嫩的手掌和膝盖一下子就磕破了皮,翻卷的皮肉上还沾着碎石子。
她恍若未闻,只一个劲挣扎起身,朝顾琅景那爬去。
楚琏也慌了,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哭就哭了,他飞奔而去,扑到顾琅景身前哀嚎着,挤下了几颗金豆子。
“殿下,殿下您不能死啊”
“娘娘我给您守住了,您快起来看一眼啊”
明琬本就心慌的厉害,被楚琏这么一嚎以为成了事实,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再度摔到了地上,脸颊被锋利带着菱角的石头划破了一道,冒着点点血珠。
“别嚎了,嚎的头疼。”
顾琅景气若游丝,皱着眉,费力的推了他一下。
楚琏声音一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俯身探了探自家殿下的鼻息,顿时惊喜大叫一声。
“去,去看娘娘。”
顾琅景偏头,漆黑嗜血的眸子渐渐平复下来,涌着细碎的心疼。
他醒着,自然看见了小姑娘不要命一般跑向自己,摔得那两下直让他疼到心坎里。
刀剑刺入皮肉时,都没那么疼。
苏都之战就算停歇了,林恙满目歉意,看着顾琅景手起笔落,将那供奉数量又提高了些。
可毕竟他们理亏。
林恙咬牙,“太子殿下,就此别过。回去我会禀告君主履行盟约的约定,也望你们大越能说话算话。”
顾琅景点头,伸手比了一个“请”字。
林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打算作别时蓦地问了一句,“昨日我见琬姑娘好像受了伤,还请殿下一定要照顾好她。”
“孤的妻子不劳别人费心。”
顾琅景不耐朝里殿走,“楚琏,送林将军出城。”
靖军撤退后,顾琅景陪明琬在城里修整了几日,也准备收兵回京。
出征的十万精兵,算下来也只剩了六七万,他指挥着剩下大军,一路北上返回越京。
那日后明琬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病势缠绵,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外头行军没有好药,顾琅景捏着她的手心,郑重道,“等回了京,孤派人好好治你的脸。”
明琬没那么在乎外表,她窝在他怀里,傻乎乎笑,“你不是说我貌若无盐,便还能省些烦恼,怎么反悔啦”
“小花猫,成心惹孤生气是不”
顾琅景恼了一句,作势就扑了上来,吓得明琬小声的尖叫。
像小猫崽一样的小声,惹得他忍俊不禁,拍了拍明琬的脑袋,“成亲这么久了,还是这般没出息。”
明琬弯眼舒心的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虽然眼前的日子很苦,环境也不好,可能和他在一起心里便莫名的安心。
长路漫漫,大军经过月余颠簸总算临近了长安脚下的小城吴中。
黄昏,大军就地扎营,打算生火做饭。
明琬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楚琏在杀鱼,此处河流清澈,水质新鲜,一早便有士兵去捉了几条鱼回来。
不多时,袅袅的炊烟便打着旋儿升腾而起,有勤快的架上支架,将鱼横在了中间。
明琬搓了搓手,望着鱼身渐变的颜色,有些期待。
顾琅景在远处看她那副没出息的小样,不禁抿唇,刚想走过去身后的探子就回来了。
“查的如何”
探子低声答,“如殿下所料,这大悦宫已被二殿下掌控,他拿了一道监国的圣旨,德宁长公主殿下被软禁,而陛下不知所踪。”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顾琅景冷哼,离京前父皇身子就不大好,此刻想必是被架空才会下了那监国的圣旨给他。
这个蠢物也是好笑,京中禁军不到两万,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探子叹口气,“二皇子知道咱们回京,对文武百官宣称殿下您勾结靖军,坑害将士惨死,要你卸甲弃剑,俯首认罪。”
“知道了,下去吧。”
顾琅景心里有了盘算,不管眼下如何他总要先进宫探探情形。
“快过来,鱼烤好啦”
远处,明琬见那鱼烤的金黄,自己动手撒上了些许盐配着粗糙的辣椒片,冲顾琅景笑着招手。
他神色稍缓,敛了眼中暗芒,快步朝她走去。
是夜,顾琅景哄着琬琬入睡后,自己穿好的衣裳后便掠入茫茫夜色。
秋日天气凉,尤其是夜里,风儿都好似带着刃边,刮人刺骨的疼。
他必须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静谧,大悦宫城门紧锁,守值的士兵抱着剑靠在城墙边打盹。
他蹙着眉,思索着入城的办法。
余光稍偏,瞥见了一旁闲置个废旧的云梯,他略沉吟,轻着步子朝那梯子掠过。
翻上了城墙,他瞧见下方全是巡逻的禁军,数量照以往多了一倍之多,为首的正是被自己关进天牢的兰绍。
他能被放出去,想必兰家已经和顾怀远勾结在了一起。
顾琅景静静的等着巡逻兵涌过,随后轻巧旋跳,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稍辨了下方向,便疾步奔向云华宫。
避开了正门的侍卫,他从后方的角门进了宫。
窗户半开着,点着几根蜡烛,他看见姑姑和妹妹二人坐在榻上,脸色微恙。
德宁似是疲倦,顾眠芊耳朵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右手警觉的窝起了袖中的短匕,算的差不多,回身便刺向顾琅景。
他未躲,匕首快要刺入皮肉时顾眠芊才看清了来人。
“哐当”一声,精致的短匕砸在了地面。
顾眠芊捂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哥哥”
顾琅景比了个“嘘”字,轻步走到她面前,任芊芊扑倒自己怀里,胸前有些酸涩。
到底经历了什么,芊芊才会被一点动静吓成这个样子。
看她袖子里藏的匕首,便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德宁见到他回来了,脸色微撼,站起身走向他,几欲昏倒。
“姑姑,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德宁长叹了一声。
“陛下身子不知怎的越来越差,寝宫也被人把的死死的,后来便传了道圣旨,让顾怀远监国。”
她美艳的眸冒着怒火,“逆贼刚一监国就把我们软禁起来,连你父皇生死都未可知。”
顾眠芊神色凄凄,“哥哥,你要找到父皇,杀了他”
顾琅景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稍霁,“有哥哥在。”
“他还想登上皇位,父皇应该无事,被他藏在某处。”他笃定,“只要把父皇救出来,顾怀远便再也蹦跶不得。姑姑,等我再想办法,会无事的。”
德宁点头,瘦弱的手心有不甘握着他的手臂,珍重嘱咐,“小景,你一定要保护自身,万不可置自己于危险之境。”
辞别德宁二人,顾琅景按照来时的路准备回到越营,可角门不知为何,关上的时候声音有些刺耳。
寂静的夜传来“咯吱”一声,顿时惊得侍卫警觉,纷纷朝那跑来。
顾琅景抿唇,犹豫了半晌,又退了回去。
大门被人用力敲着,“开门,里边藏了何人,速速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