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恍惚觉得自己局促在了一个圆盘中,而那黑压压的天是一口大锅,将他严严实实罩住。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他不禁觉得茫然、憋闷、甚至窒息。
低头看着怀里宁惜酒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禁开始思考着将来。经过一日一夜,他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如今宁惜酒成了逃犯,自己一定要护他周全。等他伤好些了,就带他回洛阳让他藏在赏剑山庄里,务必让他一生安适无忧。
可是万一他无法度过此劫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抬起头来吁了口气,仰望着天边渐渐显现的几粒残星。一粒粒淡黄,仿佛是那笼罩着自己的苍穹开了几个小孔。风从那孔中涌入,在他耳边呼啸着,吹得他心头一片空净。他脑中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期望,期望这小舟能一直漂流下去,这样他再不用面对生与死,亦不用面对过去与未来。
可是小舟终于靠了岸。到达江离洲时,清晨的太阳正照着洲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细碎的影子洒在林间的湿地上,象是夜间幽魂阳光下的残骸。空气里的湿气钻进每一个毛孔,静谧中,带着些寒意,令人痉挛。
洲上甚是荒凉,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三人拨开灌木丛一路走着,愈走愈偏僻难行,秦斜川心中不禁打起了鼓。然而眼前渐渐豁然开朗。桃花林里一 条小溪蜿蜒流过,如是粉色轻纱上湖水色的飘带。一阵轻风吹拂而来,落英纷飞,粉色花瓣在溪水里来去追逐着墨绿的落叶,悠游自在。不远处几间竹屋错落有致, 简朴古雅,屋外绿茵如毯,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令人见之忘俗。
进了屋里,里面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那两个接应的人又说他们会定期送吃用的过来补充,让他们不用俭省。等那两人离开后秦斜川烧了些热水,开始帮 浑身血污的宁惜酒擦拭身子。脱了衣衫,看见他膝盖附近深深浅浅的疤痕,他忽觉浑身发冷。从前都是在晚上看他的身体,烛光下这些疤痕并不明显,此刻在日光下 却颇有些触目惊心。尤其是想到这些疤痕都是自己间接造成,痛悔愧疚之下更是不忍细看。
擦拭好身子后又帮他穿上干净的衣衫,见他犹自昏迷,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法。枯坐了片刻,见宁惜酒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便出了门去。
站在溪边连吹了几声响哨,不多时空中出现一只雄鹰,在他头顶上方盘旋着飞来飞去。又一声哨响,那鹰便直飞而下,栖息在了他的肩上。秦斜川捉住 鹰,将一张字条绑在鹰腿上,然后将它放走。这是他与手下互通信息的方式,想到这次也不知会在这个小洲上躲避多久,可是山庄里许多事情还是要安排的。此外也 要通知母亲一声,免得她挂怀担心。
回到竹屋后见宁惜酒依旧昏睡着,秦斜川不由露出担忧之色。他颓然在床边坐下,将手指插在发间蹙眉沉思着,两夜未睡,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迷糊间听见有人呻吟了一声,秦斜川一震,立时清醒过来。见宁惜酒缓缓睁开了眼,他大喜过望,忙俯身喊道“你醒了觉得怎样了”
宁惜酒怔忡而迷茫地望着秦斜川,起初只当自己是在梦中。过了片刻他稍清醒了些,又扭头看了看周围,见是个陌生之地,于是问“我不是在牢里么这又是哪里”才说了一句话,嘶哑红肿的嗓子便有些受不住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秦斜川忙扶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解释道“前夜我们将你从牢里救了出来。这里是江离洲长江上一个偏僻的小洲。”
宁惜酒眼中露出惊讶困惑之色,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救我”
“我这”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际,最后他道“是云漫天托付我与谈怀虚还有秋达心去救你的。”或许是因为内疚,他无法说出自己是因为知道了十年前的往事才去救他。若是宁惜酒不知自己已经知道过去,不知自己已知道他爱着自己,或许两人能用比较自然的方式相处。
“漫天”宁惜酒喃喃重复了一遍,一丝感激闪过潋滟的眸,片刻后他面色忽然一变,脱口道“他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秦斜川一怔,随即连忙摇头,道“他只是说你肯定不是凶手,托我们救出你,也免得你枉死。”踌躇了一下又解释道“因为谈怀虚他们都有急事, 他又行动不便,故此故此托付我照顾你。”见宁惜酒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顿时一阵心虚,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在牢里伤了你的人可是兰春归”
第二十五章
宁惜酒点了点头,缓缓叙述起来“那夜你才离开不久兰春归便来了牢里,他追问我爹的遗书可是被我拿走了。我说已经撕了。他勃然大怒,道这么说那遗书果真是你送给我爹的我说是又怎样他忽然发起怒来,开始踢打我”
“混帐”秦斜川忍不住怒喝一声。想到之前替他擦拭身子时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他面上显出狠厉暴虐之色,咬牙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宁惜酒未置可否一笑,继续道“后来他又问我担下根本没有犯过的罪究竟是何居心我觉得他这话颇有些蹊跷,于是反问他可是他杀死了他爹娘。 他立即变了脸,吼道你才是凶手 伸手就给了我一剑。刺完了他好象有些后悔害怕,转身便跑走了。然后就有衙役跑了进来,再后来我昏迷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了。”
秦斜川气得早在心里将兰春归碎尸万段了无数次,口中又问道“这么说来你说你根本没有买凶杀人”
宁惜酒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地道“你既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又为何要救我再说我们交情泛泛,即便我是冤枉,你也为我不用冒这个险。”
“这我我不是怀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秦斜川讷讷道,顿了顿又道“听兰春归的语气,倒好似他知道你没有杀人似的难道真是他杀的”
宁惜酒先是默然,隔了半晌才道“总之,他应该是知道真相的。” 忽然想到一件事,脱口问道“兰秋霁呢”想到如今全金陵的人都知晓了他与秦斜川的关系,他该不会再逃避与秦斜川的感情了罢。
“他带着妻儿去岭南投奔岳父岳母去了”秦斜川淡淡道。
宁惜酒吃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后他垂下头,悄声喃喃道“怎会如此”当日他心灰意冷之下主动投案为兰秋霁洗刷了冤屈,后又在大 堂上故意破坏兰秋霁的声誉,甚至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揭露他与秦斜川的关系,为的就是让他根本无路可退。没想到到了最后,兰秋霁居然还是象十年前那样离开了秦 斜川。
秦斜川打量他神情,忽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愧疚与感激在他腹中争相翻腾,他连忙别过目光。
宁惜酒见他眼中风云变幻,一时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同时他也极为困惑,明明几日前还口口声声指责自己杀人的秦斜川又怎会答应云漫天去救自己这里面必有个关键的原因。想到一个可能 xing ,他的一颗心不由又沉到了水底。
片刻后他苦笑一声,道“关于你和兰秋霁的事,的确不是我说出来的案发后兰老夫人一直派人偷偷跟踪兰秋霁,那夜那个跟踪之人看见你们俩在朝雨晚风桥上会面,次日这事便被捅了出来”他微微一顿,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信么”
秦斜川心中又痛又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