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安稳度日。
二十年前,正值清明时节,丝雨霏霏。余策马上山踏青,忽有官轿经过,鸣锣阵阵,马儿受惊,余摔下马背,落于山道之上。有官差来喝,余仓皇而 起,避于灌木之中。忽有一紫衣少年驻马立于当前,问“兄台伤否”余见其玉冠束发,清贵倜傥,思己一身泥污,不由自惭形秽,垂首曰“无妨。”少年展 颜,道“甚好。”值此轿中有女声催促,少年曰“母亲先行,孩儿随后便至。”官轿一行施然而过。
少年狡黠一笑,道“妙极。”拉余上马,坐其身后。余茫然无措,闻其朗朗吟诵“清明时节雨纷纷,到处有人在上坟。借问美景何处有反正不在死人村。如此佳节不如四处寻幽探密,定胜过跪拜死人。兄台意下如何”余莞尔。
是年端午,长江之畔,龙舟大会。两岸人头攒动,余跻身其间,见严父立于舟首擂鼓,英雄豪迈,镖局众人奋力划桨,英姿勃发。思及余若非经年缠绵病榻,亦在其中也,不觉黯然,忽有人拍肩,曰“如此佳节,缘何嗟叹”余回头,见其含笑而立,其又曰“此处虽好,却过喧哗。另有一妙处,同来。”
余随之而去,穿林越野,乃有一隐秘之湖,波光如镜。一龙舟系于岸边,上下漂浮。吾二人划桨,行于波光之上,艳阳之下。天地之间,静谧无声。
及中秋,在园中赏月。方二更,慈母言“儿体弱,早些歇息。”余意兴阑珊,回房就寝。辗转之际窗上忽有剥夺之声,余大喜,披衣下床推窗,月光似水而泻,窗外清风好景,然空无人也。余叹“原乃幻觉。”
忽有人拍肩,“非幻觉也。”余回头相顾,其立于身后,嘻嘻而笑。余二人悄然离家,上山赏月。酒兴方浓,其忽道“吾之婚期将近,特来相请。”余出言贺喜。忽有乌云蔽月,天地无光,余二人叹皓月难圆,黯然望天,久久无语。
至次年清明,与父去上坟,父曰“儿已十八,当娶亲。”余答“身虚体弱,恐误人。”父怒,曰“传宗接代,怎可推脱李家之女,名唤若兰,温婉幽娴,应为良配。”又曰“李家已应,中秋过门。”
是夜其忽来访,自其婚配,诸事纷杂。一别数月,竟如千年万年。问“怎有空来”其答“去年今日,与君相识。”余满心茫茫。其又曰“上月巧遇一女投江,吾救之。此女乃青楼名妓,名唤素月。吾纳其为妾。”
二人饮酒,渐醉意朦胧。其忽伸手轻抚余之面颊,余满心迷惘,怔怔相望。其喃喃曰“君与素月,恍若双生,若君为素月”忽然松手,踉跄而去。
中秋前夜,夜凉如水,其忽翩然而至,立于窗前。递过礼盒,曰“明朝有事,不能来贺,此乃贺礼。”吾收下。
见其转身去。余忽喊“莫走”其驻足回头而望。余问“若吾是素月又当如何”此疑问辗转内心数月,故此一问。其愕然,良久曰“君知我知,何必再问”余忽觉天旋地转,其忙伸手拥住,紧握余之双手,伤感而不能言。
是夜其留宿于此。兰妹,吾虽心系于其,然一直谨守于礼,惟有此次愧对于汝,愧对于天地。
后其曰“吾愿与君相伴,从此天涯海角。” 余心神翻腾,思及其因余之故不顾家人反对强娶素月,今素月有孕在身,侯门深如海,怎可弃之不顾故曰“上有高堂,怎忍如此明日乃吾婚期,从此莫要再 见。”其神伤,临别前曰“不可不见。年年重阳登高日,当是与君重逢时。”
后吾娶汝为妻,汝温柔娴雅,吾甚敬重爱慕。婚后次年腊月初九,吾与汝喜得麟儿,爷娘笑逐颜开。及至儿满九月,正是重阳佳节,吾出外与其相会,静坐至天明,千言万语,终是无言以对。
清晨回到家中,余惊闻儿落入水缸,至今昏迷。后幸有高人相救,又经其指点,改儿之名。听闻九儿福薄,吾心下忐忑,恳求苍天,余之报应余一人承受,切勿落妻儿之身。
是夜九儿忽梦醒,巧笑嫣然,口里嘟囔“阿大阿爹”余又惊又喜。汝进来,轻拍其笑曰“阿娘最疼九儿,为何反而先会喊阿爹”余愧不能言。
之后数年,每及重阳,吾与其会,然每每相顾无言。又几次吾因家中诸事未能赴约,后其遣人送信至,曰“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二十年白驹过隙,今九儿年已十九,温柔坚韧,与汝甚似,吾视之如珠如宝。
九月初八,吾与九儿经过暗巷,忽有数名黑衣人上前围攻。吾不敌倒地,九儿拼命相护,孝勇可嘉。危急中有少年英侠出手相救,后未留一言傲岸而去。九儿审问一黑衣人,竟乃其妻宇平郡主所派。这两年镖局连失几镖,亦是其妻派人劫走。
至次日重阳之夜,余与其相会,曰“纠缠半生,心力交瘁,今夜一别,从此陌路。”其追问原因,余答“年近不惑,家累重重。旧情已逝,再做纠缠终成恹恹。”其痛心而望,放余归去。余在初遇山道上上下来回,辗转一夜,眺望山下,人生长恨,江水长东。
清晨返家。汝见吾哭喊曰“汝几乎害死九儿。”吾心神俱裂,进屋查看,九儿浑身血迹,腿骨折断。汝哭“汝看九儿身后。”吾检视,见九儿后穴破碎,不由涕泪交下。窗外朗朗晴空,苍天却是无眼。余之罪孽,为何要让无辜九儿承担悲夫悲夫
九儿悠悠醒转,见余泣,强笑曰“爹爹莫悲。宇平郡主手下只是打断孩儿双腿,并未强暴孩儿。此事千真万确,孩儿绝无半点隐瞒。”又问曰“郡 主皇亲国戚,吾家与之有何仇恨”吾含泪望之,心碎难言。汝忽跪下大哭“看九儿之面,求汝莫再与之来往。”吾错愕惊痛,原来汝已知晓。
近日吾缠绵病榻,药草不断,然家计艰难,汝日夜操劳,从无怨言。一夜吾梦醒,见汝手拿针线,伏案而睡,眉梢眼角,泪洒鱼纹。汝梦中呓语“为何,为何,好恨,好恨”吾泪湿衣衫。
今日九儿生辰,余送九儿自制之轮椅。九儿坐在椅中来来去去,笑曰“阿爹真鲁班在世也。”汝亦笑之,汝知吾素日方凳尚不能修也。
适才去看九儿,见其睡梦之中泪流满面,吾痛心若狂。九儿命运波折,望余之死,能解其命中劫数,安度余生。
余饮下瓶中之毒,腹中阵阵剧痛,毛笔几度滑落。明年清明,吾做死人村之鬼也。忽记那年清明,一少年朗朗曰“清明时节雨纷纷,到处是人在上 坟。借问美景何处有反正不在死人村”一场邂逅,竟是终生之误。无奈吾虽痛悔误汝之终身,却不悔与其相识相知。吾死后愿成孤魂野鬼,辗转于奈何桥上, 等其前来相会。
今夜与汝一别,从此 yin 阳永隔,兰妹珍重珍重吾负汝一生,今夜赴死,汝不必悲伤。汝聪慧勤勉,无余之连累,定能与九儿安稳度日。吾成一缕幽魂,亦当护汝与九儿之周全。吾今日愧不敢与汝当面言,待汝百年之后,奈何桥上,则当谢罪。
九儿醒来,望汝告之吾乃病重而逝,吾不愿其因吾蒙羞也
看完信,秦斜川怔怔默坐了片刻。这封信明显是宁丰城留给妻子的遗书,而与宁丰城相恋的那个男子定是嘉靖侯无疑。清明节的偶然邂逅,两个少年情 愫暗生,一个懵懂不知,一个暗藏于心。直至彼此终身已定才表明心迹,然错已铸成,再难挽回。纠缠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