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峥的葬礼极尽哀荣,许府人丁淡薄,这样盛大的葬礼反而让人感到繁华散尽,倍感凄凉。
许家也算是公卿之家,每日前来吊唁的人不知凡几,就连晋王世子也代表晋王来吊唁,表面上看上去一团和气。
陛下自从那日来过之后便再也没来过许家,这日,太子殿下来许家吊唁许崇峥将军。
来之前,太子殿下非常忐忑,他不知道花奴儿现在心绪如何。
到灵堂上香的时候,他看到许霁川面无表情地给火盆里放纸钱,待到太子殿下上香吊唁完毕,许钟亭便让许霁川陪太子殿下。
许霁川和太子殿下两人出了灵堂,到了后花园。此时已是暮春三月,花园里那些不知名的花竞相开放,墙角的梨花树如雪压枝头,一阵风吹落,雪落成霜。
太子殿下和许霁川坐在廊下,许霁川没骨头似得靠在柱子上,眯着眼晒太阳,笑道“太子殿下,看,春色撩人啊。”
太子殿下嘴唇动了动,只说道“你不必这样。”花奴和许上柱国的感情没人比他更清楚,眼下许霁川越是平静,太子殿下越害怕。
花奴道“阿宴,你觉得我是故意装洒脱阿宴,你想多了,我只是厌倦了无休止的倾轧,突然发现这世间还有别样的风景等我发现。”
太子殿下胸口一窒,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道“所以呢。”
许霁川叹了一口气,道“阿宴,我要离开啦”
太子殿下似乎不敢相信道“离开哪里”
许霁川道“离开江都,离开这一切。”
太子殿下道“什么时候回来”
许霁川道“也许两个月,也许两年,但我总归会回来的。”
太子殿下猛然转头去看他,道“那我怎么办”许霁川看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刚才的故作洒脱全然不见了,许霁川突然低下头将手埋在手掌心里,道“阿宴对不起,我实在实在太压抑了我大哥我爷爷我真的没办法阿宴”
太子殿下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心里一阵烦躁,都是他没有保护好花奴儿,都是他不够强大,让花奴儿承受了这么多压力可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你走吧这样的话,太子殿下内心苦笑,他本职上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啊,即使知道这江都是一个牢笼,一团泥淖,他却还是想将花奴儿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许霁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身边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肩膀上被人拍了两下,许霁川抬起头来,就看到太子殿下头也不回的背影。
过了三日,许上柱国便下葬了,陛下下令将他葬在皇陵里,作为功臣与他合葬。
第二日,太子殿下在书房里练字,有内侍禀报,许霁川许公子求见殿下。
太子殿下道“宣。”
许霁川没有进殿,站在门口,跪下给太子殿下行礼,他不用说明来意,太子殿下已经清楚他是来辞行的。
太子殿下背对着许霁川坐着,语气和缓“什么时候走”
许霁川顿了顿,道“明日早晨。”
太子殿下慢吞吞道“走了好,走了好,都走了才好。”
许霁川闻言,一言不发,太子殿下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只听到他磕头的声音,头触碰到台阶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太子殿下道“你不必如此,要走便走吧”
许霁川扣完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许霁川走了之后,秋枫觉得太子殿下情绪很不对劲,喊道“殿下”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出去。”
秋枫有些犹疑,上前两步,道“殿下”
太子殿下背对着他,喝道“出去”
秋枫赶忙退出去了,书房里四下杳然,寂静无声,太子殿下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如果许霁川在场,一定能认出那玉佩便是许延川送给他的后来他为了买马当掉的玉佩,太子殿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不断有水渍打在玉佩上
暮春之时,曲江两岸的桃花已经开败了,地上的桃花竟然比树上的还多,许霁川一路打马而过,马蹄踏着花香出了江都。
他心里有心事,因此一路行得极慢,此次出城他的目的地是庐州,江都人都道许上柱国去世,许霁川难以接受才会打伤守卫出城去扬州,其实不然,那天夜里太子殿下刚走,许霁川就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欲见阿爷,速来瓜洲打捞,勿告他人,切记切记。
许霁川一路到了瓜洲按照他的要求打捞了五天,直到遇到了禅光寺的方丈,方丈用佛家偈语告诉他他爷爷还活着的事,然后提到了庐州的智善寺,言谈间也巧妙提醒他若是要去,不要告诉他人。
许霁川还没有猜透对方的意图,因此不敢告诉其余人,包括太子殿下,于是编出来伤心欲绝离开的理由,但他知道这皇城内无数人盯着他的动向,若是此去他直奔庐州难免引人遐思,因此他需要绕路去庐州。
离开江都的第一站选在哪里呢许霁川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和太子殿下在山 y 城沐着晨光吃包子的情形,如今想来很是怀念,便决定第一站去山 y 城。
出了江都,许霁川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巍峨的城门,就看到太子殿下在城门上站着,隔着很远,看不清彼此,但许霁川就是知道太子殿下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阿宴啊,阿宴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
许霁川看着太子殿下,一瞬间无师自通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对太子殿下的感情。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