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报原本摆在傅希如的身畔和膝上,姿势一变,纷纷滑落下去,哗啦啦落了一地。
卫燎不为所动,把剩下的邸报也扫落在地,气势汹汹的吮吸着傅希如因沾染橘皮味道而微涩的手指,骑在了他的腰上,伸手扒开他的领口。
傅希如似乎反而觉得意外。卫燎被他看得不免怀疑自己是要逼幸无辜民男,用力一咬嘴里的手指头,继续往下扒。
这感觉其实不错,即使傅希如看起来不情不愿,但令人兴奋的就是这不情不愿的风味,卫燎直起上半身,见傅希如似乎要撑着软榻坐起来,用力把他一推,软榻一震顺着这股力道往前挪了一点。
卫燎几乎尝到了为所欲为的滋味。他积攒许久勇气都没敢问出来的问题,好像突然之间就能脱口而出,愤怒让一个人为所欲为“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问题其实并非没有答案,卫燎早猜到傅希如的回答可能是“想死”,或他已经死而无憾。
这答案绝非卫燎想听到的。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快活。没有傅希如,他就一点幸福也没有了。
人生的路不能倒退回去,也不能重来一遍,所有选择,只有一次机会。他不能没有傅希如,因此傅希如决不能死。
两人看似同生共死,系出同源,但其实想要拥抱,总有这样那样的困境,荆棘勒在伸出来的手上,尚未相遇,就遍体鳞伤,倘若真的相拥,简直是怀抱着死一样坚硬的勇气才能做到。
贪婪的人往往并没有这样的勇气,卫燎自认能够允诺永不杀死傅希如,已经十分成熟冷静,割舍了所有能割舍的。
可傅希如从他身上要走的最后一件东西,就是他想保留到最后的。
一个捐躯也毫不动容,另一个却付出所有勇气宁肯让他活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得统一
傅希如说“陛下既然知道,就不该犹豫。”
卫燎五内如焚,忍无可忍,扬手打了他一巴掌“你无耻”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走火入魔的人物,等闲不会在意世人评论,可傅希如没心没肺比他更甚,简直是打不醒的。这个人明知道自己对他是多么重要,但竟然要劝着卫燎来终结自己的 g 命
卫燎浑身发抖,只觉得怒气与委屈交加,几乎说不出话来,用力咬着嘴唇,掐住了傅希如的脖颈。
他其实早非当年,身躯成熟尚且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早就强有力,偏偏无法走出迷雾,不能真正运用自己的力量,因此心里充满了畏惧与固执。
而傅希如成长的太早,他如此决绝。
卫燎知道怎么杀死一个人,他一用力,就感觉到一阵惊人的热度正从傅希如的脖颈上传到手心,柔软喉管滑动,虎口正按住喉结,他根本没能摆出一个杀人的姿势,又怎么能够真的杀了这个人。
他越是用力,傅希如的神态反而就越是轻松,丝毫不肯反抗,好像真连命给他也无所谓,可这偏偏令人觉得轻忽懈怠,只是一个结局,并非沉重的交托。
卫燎咬着牙掐了一会,颓然放开手,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东倒西歪的爬起来,坐在软榻的另一头,天光暗淡,他神情也晦暗“为什么”
他答应过自己了,不杀就是不杀。
刚才掐着傅希如的脖子的时候,他用的力道也不小,只是始终无法痛下杀手,只觉得解恨而已。傅希如伏在榻上剧烈喘息咳嗽,肩头震动的样子也令卫燎觉得心碎。
他向来拿傅希如没有什么办法,从前是,现在也是,甚至一直都是承认的,可只有这一次,他不能让傅希如夙愿得偿,他必须知道为什么,也必须去拒绝他。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即使在一片混沌之中,卫燎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再放弃傅希如了。
他自以为已经拥有一颗钢铁之心,其实仍旧会轻飘飘的灰飞烟灭。
傅希如远比他坚硬的多,永远没有迟疑,没有后悔,没有脆弱的时候。到底是谁赢了啊,又到底是谁输掉了什么卫燎一时间觉得连委屈也是不明不白的。
傅希如到底怎么无耻,他根本没空想个明白,只觉得荒凉又无助,好似被迫拿着一把即将沾满血的刀。他已经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了,哪里愿意让傅希如变成尸体,却一向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决绝,当下又怒又怕,几乎簌簌发起抖来。
沉默蔓延许久,傅希如直起身来,坐在他的对面,很长很慢的叹了一声气“你不要我死了吗”
这句话更令卫燎震怒,他抬起半个身子,猛兽一样对着傅希如扑过去,扬起手本想再打他一巴掌,却到了半路就失去了力量,呆呆的垂下手来和他对视,语意苦涩“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了剩下我,我怎么办”
傅希如眼神往下一落,是无言以对。
“你总该”
你总该试着去过没有我的生活,那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卫燎不知怎么就懂了他要说什么,结结实实又一巴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容易抛弃别人吗”
他恨的要命,又有一股与愤怒不同的烈火发泄不出来,在身体之内无路可走,横冲直撞,看着傅希如只觉得自己要被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冻伤太坚决的人的爱也无情。
“我恨死你了”
这话真不是虚言啊。
傅希如真称得上一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因为卫燎这句话里的恨而动容,倒好像无知的孩子,重复了一句很耳熟的话“我爱你甚于我的 g 命,这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卫燎反正已经叫喊出声,也就不必硬绷着自己面无表情做个成熟的人,当即用力一捶坐榻“我不够啊你明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够我不愿意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没有你才会死你明不明白”
他少有这样的坦诚,说完了觉得难堪,又想去打傅希如。他今天打得很熟练,却被猛然抬起头的傅希如捉住了手,一时之间又静止下来。
“好,”傅希如轻盈而坚定的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