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叫他琴荪的故人,如今也就只那么几个了。
傅希如年少时先帝以恩荫而封太中大夫,原本是个散官闲职,却因出身而数次奏对,又以高标清举,姿容俱美而扬名,后进散骑常侍,做了卫燎近臣也曾是荣宠一时,无人出其右的人物。
谢翊之在他做太中大夫之前,一起打过马,游过猎,赏过春,品过琴,家世相当,又彼此投契,一来二去,成了挚友。能在这时候得了消息就过来探望他的,多少也算是真心朋友了。
傅希如也不拘泥,叫他坐下,又命人上茶。
在这里说话不需要藏头露尾,谢翊之落座只喝一口茶,就说了自己的方才的疑问“你这脸”
傅希如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些人一照面就问脸的事,言简意赅“打过仗,留下的疤。”
他这些年在幽州日子必定不好过,这谁都能想得到,谢翊之唏嘘几声,也不多说,转而拱手“令弟这几年由我照看,是好好的,如今你平安得返,我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十分诙谐,是谢翊之一贯端正又戏谑的态度,傅希如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多谢你费心,当年走的匆忙,也只有你一人可以托付,希行他当年实在是太小”
谢翊之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客气话“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刚回来,我本不该上门来叨扰,但你也该知晓”
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这几年京里的局势已经变了。”
傅希如知道他一贯贴心,一定是赶着来送消息的,难为他大雪天跑这一趟,闻言也敛去了眉眼之间的轻松笑意“愿闻其详。”
他要还是从前的芝兰玉树,也就罢了,肃整容颜也无非是端方持重,现如今倒是有些吓人,谢翊之更是敏锐的察觉,他身上的气势也厚重肃杀了几分,不由更加端正,从头开始说“说来话长,我就从你离京之后开始说吧,你孟夏离京,仲秋大选人才,就挑出了这么一位人物当今尚书省左仆 she ,裴秘,当年选任从六品,不知怎么得了陛下青眼,到第二年,已经青衣换紫袍,成了赫赫宰相了”
他说得投入,抑扬顿挫,傅希如却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并不置评,也不打断,倒是让人索然无味,敲了敲身下坐榻“你倒是不吃惊”
傅希如回过神来,心意深沉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幽州边远,可这等大事,还是知道的。”
又有什么好吃惊。
谢翊之就知道这些话还不算猛料,但多少被扫了兴致,于是接下来的话说得十分潦草,全没了方才嚼舌头的津津有味“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知道,陛下毒杀雍州牧弋阳王,以谋逆大罪诛,并罢七州之牧的事了。”
傅希如头也不抬“知道。”
这兴许是卫燎登基之后最大的手笔,他怎么能不知道。若没有这个善于体察上意,不择手段达成卫燎意愿的尚书左仆 she ,哪儿能办成这么大的事。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资料,说是唐代只有四川红梅大概是这个意思。,朱颜烈和朱砂梅都是我编的,好听的名字。
那首关于菖蒲的诗是徐侨的咏拳石菖蒲,全诗岩泉潠洒著根纤,拳石相依自纠缠。
土叶渐除青带冗,细初发绿毛鲜。
一尘不许渭幽雅,百草谁能并洁娟。
日课苍头注新汲,要移林壑在庭前。。大意就是说,菖蒲是很高洁的花,在传统文化中和兰花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古人是很经常用香草来比喻名士啦,象征了很多美好品质。菖蒲花色比较多,但我比较喜欢的是石榴花那种红色的。
第四章 人非
裴秘也算是个能吏,更是个十分合格的政客,想也知道不择手段这一点很合卫燎眼缘,两人一拍即合,君臣相得,不在意料之外。傅希如想起自己刚听闻弋阳王之死时的心情,也觉得恍如隔世了。
弋阳王是否有谋反之心,傅希如不能论断,可他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这倒是很明白的事。
实质上,裁撤七州之牧这件事,先帝在时就很想做了。
本朝向来以亲王充任州牧,除雍洛两个陪都之外,都渐渐成了虚衔。设立之初,为的是固守要塞,同仇敌忾,拱卫京师。然而天下承平日久,这道防线也可以撤了。
设立的容易,要撤没有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事其实不好办。先帝谥号宣,施而不成为宣,多少有几分这个意思。
卫燎比起先帝,才具眼界都不尽相同,只有这件事上,才算是父子齐心,可惜就是这样,还要被老太傅指着鼻子骂“子不改父道三年,如今陵土未干,焉能改弦更张”。
或许换成 g 情温厚的先帝,这种撕破脸皮的大骂能有点效果,对卫燎,他是受够了被人掣肘,处处受制的,好不容易登上帝位,哪里可能照旧听这群食古不化的糟老头子指点
于是不仅是做了,还做得毫不留情面,日后史书上,难免记一笔刻薄寡恩。弋阳王一薨,好歹得了个谥号,以亲王礼葬了,剩下空有头衔的几个堂兄弟们,纷纷交出了州牧之印,剩下洛州牧独木难支,心灰意懒,也上表乞骸骨,养老去了。
由是,卫燎才算是树了个榜样,自在快活起来。
太傅的离去在傅希如的预料之中。
裴秘这等人才扶摇直上,也不能令他意外,甚至就是卫燎对从兄弋阳王的狠辣无情,也早有预兆。他抬手揉揉眉心,长叹一口气“你知道他的 g 子就是这样。”
这话说的很缓和,倒好像抱怨,是轻软的。
谢翊之懂他太深,闻言挑高了眉头“而你就一点都不吃惊”
傅希如摇摇头,往后一仰,毫无形象靠着屏风,正好抬起头来平视他,眼神寂静“终有今日,我比你明白他许多,当年决裂,也是情非得已,早就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