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华苍在就好了,有他在,孤就不会如此无助了。”少微悠悠地叹了口气,“偌大一个昕州城,竟没有孤的容身之处”
嗯怎么回事
沈初讷讷道“不是,陛下,咱们不能丧气,咱们要自救呀。”
少微转了个身,背对他“好累,孤好难过,不想动了,等他来救吧。”
沈初“”
在少微莫名其妙的“难过”中,偏殿陷入一片沉寂,半晌,沈初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陛下,赵梓在昕州安插了一些人。”
“嗯。”
“这些人”沈初欲言又止。
少微转回身,侧耳朝向他“接着说。”
“他养这些闲人,本意是为了帮助陛下,当初涵王谋反”
“孤知道,他是为了解决孤的后顾之忧,只不过手伸得太长了些。”少微道,“你别吞吞吐吐的,究竟什么意思是要我借用这些人脱身吗”
“臣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借用,但需要三思。”
“需要三思”少微眼神空茫,却仿佛看穿了一切。
沈初没有说话。
少微笑了下“你不信任他。沈三顾,你对他深情厚谊,却不信任他。”
“庆功宴守备森严,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陛下您没有怀疑过吗”
“赵梓从一开始就反对孤来赴宴。”少微摸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他当真有心害孤,又何必劝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陛下,总归小心为上。或者您就当我吸了毒瘴,不甚清醒吧。”
“知道了,孤自有定夺,不过眼下嘛,还是逃命要紧。”少微耳力极佳,听到外头说“这间还没搜”,赶紧拉起沈初,“有人过来了,快,再不走来不及了。”
约莫是他们时运不济,刚出门拐了个弯,就被刺客前后堵截了。
少微懒得再跑,掀开衣袖,破雾珠的光晕劈开了红雾与黑暗,照亮了他的脸,以及面前这群蝇营狗苟之辈。
有人惊呼“是圣珠他是长丰帝”
少微拔出天子佩剑,当先一击“是孤,有胆来杀”
华苍赶到昕州城门时,庆功宴已开场过半,全城还在戒严中。他匆忙亮明身份,值守城门的士兵颇为犹豫,一方面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不得开城门,另一方面他们也认识眼前这人,这位陛下最为宠信、据说就要一步登天的将军要入城,放是不放
然而华苍却等不得他们再去通禀,揪出那三个刺客同党道“有刺客混入城内,陛下恐有危险,速开城门”
那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守城将领下了令“开城门”
华苍抱拳道了一句“多谢”,随即策马进城,往行宫赶去。
那士兵仍旧忐忑“将军,这要是怪罪下来”
“谁来怪罪”那将领道,“巡防营刚传来的消息,你知道刚刚那人受封了什么吗”
士兵茫然摇头。
“他可是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咱们能卖他一个人情,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者说,若有刺客对陛下不利,我们拦着不让他进城救驾,那才真是担待不起了。”
“哦。”
“哦什么哦,行了,关城门,继续戒严”
据那三名同党所言,他们为今晚安排了八组刺客,早已布好了毒阵杀局,可说是志在必得。在赶往行宫的途中,华苍突然一阵心悸。
他跃上屋脊,便看见远处的行宫遮罩了一层红雾。
终是迟了一步。
少微和沈初且战且退,偶然间得到四名巡防营士兵的相助。
原本他们已略微占了上风,不曾想一名燕珈教信徒被逼急了,竟掏出一只蟾蜍模样的蛊虫。那蛊虫通体脓包,大大小小的脓包中充盈着毒浆,那人全然不顾砍到自己身上的兵刃,拼死冲到少微面前,大喊道“屠戮妖王,祭我神庙”
在沈初一刀捅穿他后心的同时,他一把捏爆了那只蛊虫。
“陛下”
大量毒浆喷射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少微和两名巡防营士兵。
有毒浆溅入了士兵的伤口中,那伤口立刻开始溃烂流脓,士兵疼得生不如此。
少微本能地避让了一下,但距离太近,还是有数滴毒浆溅入了他的眼睛,火辣的刺痛感瞬间蔓延
周围是凄厉的痛呼、濒死的咆哮。
少微闭着眼,强压下黑暗带来的恐慌,仅靠声音辨认方位。
他听见沈初一声怒吼,以身体撞开了他。
又听见刀刃削断人骨的声音。
一截断肢从他耳边掠过,那犹有余温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脸颊。
有薄薄的茧,是一只弹琴的手。
“沈初”
少微接下刺客的三招,又听左边传来破风之声,情急之下只能脖颈后仰,侧身避让。然而左肩仍是一阵剧痛,破雾珠跌落在地。
他毫无停顿,反手划开了那人的咽喉。
少微喘了两口气。
紧闭的双目刺痛更甚,似有鲜血渗出眼角。
他抬袖擦了擦,问“还剩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华将军当街强抢卖药郎。
第67章 君何在
华苍勒紧缰绳, 急停在红色毒瘴的边缘。
他带来的三名刺客同党中有一名是燕珈教信徒,那人见到这红雾后笑得癫狂“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华苍照青枪斜挥, 抵上他的咽喉“如何破解”
那人瑟缩了下, 却道“这毒瘴名为三日沉,解药只有祭司有, 如果没有解药,此雾须三日方可自行散去, 哈哈, 到时候这里头的人, 该死的不该死的,早就”
华苍再不与他废话,将他一把推进毒瘴中。那人惊呼一声, 慌忙捂住自己口鼻,还想往外逃。见他当真没有破解之法,华苍让众人撕下袍袖,以水沾湿掩住口鼻, 尽量屏息,便当先下马冲进了红雾之中。
行宫内早已一片狼藉。
外围尚有一些人在挣扎自救,越往宴会中心行去, 毒瘴越浓,倒伏昏迷者越多,这些人面泛青紫,显然中毒颇深。待到三国君主所在的区域, 红雾几乎浓稠到目不能视,许多倒在地上的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显然这里就是毒瘴最先开始蔓延的地方。
华苍下令众人挨个翻找,看还有没有意识清醒的。他先去看了主座,四周侍从躺了一地,但少微不在,又去看了渠凉王和摩罗王的座位,同样没人。暂且不知他们是逃了出去还是被人挟持,华苍只能尽快寻找他们的踪迹,还要找到毒瘴的破解之法。
正中间的高台上,有七名舞姬三名乐师,其中一名乐师和两名舞姬已经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华苍屏息静气,将他们的尸体翻转过来,仔细查看,终于在乐师的身下找到一个爆开的银球,银球顶端连着细链,一根长丰弓兵常用的箭矢被缠绕其上。
如此已能大致还原当时的情形
银球从天而降,侍卫发现后射箭阻拦,但银球本身不足为惧,里面爆开的毒瘴才是防不胜防的威胁。落地点在这里,算上被箭矢带偏的距离
华苍仰头四顾,目光锁定在主座南面的霞飞阁中。
霞飞阁建有九层,他不由想到,若是少微在的话,应当能推演得更加准确,甚至能算出那刺客头目是从哪一层往外丢暗器的。至于他么,就只能一层层找上去了。
有亲兵找到线索,前来禀告“将军,有几个人还醒着,说看见陛下同渠凉王等人往花园那边走了。”
华苍略一犹豫,道“你们先去那边找陛下,我随后就到。”
亲兵领命“是”
手腕轻抬,照青枪在华苍身侧刷然翻转,枪尖倒悬。
霞飞阁第六层,木质地面发出吱呀声响,下一瞬,那藏在柱后的异族人被枪风逼出,手中同时掷出银球,往华苍面门砸去。
华苍旋身,一手拿住银球,在银球即将爆开之际,另一手挑起照青枪直插进异族人手掌。细链脱手,银球完好无损地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墙角。
机关果然不在球上,而在细链尾部。
华苍拔出照青枪,又再一次贯穿那人左肩,将人钉在地上“毒瘴的解药。”
那人嗤笑“你当我堂堂燕珈教祭司,是贪生怕死之辈”
华苍居高临下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燕珈神的旨意”那人道,“沙离耶那个贱人是神庙的叛徒,偷盗圣珠,卖国求荣摩罗王是懦夫,我们燕珈教不是我们凭什么向你们俯首称臣李少微妖言惑众,拆我神庙,断我供奉,意图动摇我燕珈教根基,罪该万死”
“什么神庙,不过是豢养奴隶的囚笼,养了一群被蒙蔽心智的乌合之众。”华苍再捅一枪,“也配提他的名讳。”
那人吃痛惨呼,吐出一口血来,又猖狂笑道“你来晚了,我没有解药,你也救不了他的。燕珈神不会放过你们,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你不怕死,有人怕。”华苍回头说了句,“带上来。”
亲兵拖过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式那被华苍带来的刺客同党,此人面色青紫,双手掐着自己脖颈,显是吸入过多毒瘴,快要毒发了。
那人一见祭司便手足并用地爬过去,求生的欲望令他顾不得其他,涕泪横流地恳求“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救救我解药,给我解药”
“废物”祭司嫌恶地踢开他,对华苍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没有解药,这等废物杀了就是,不用放到我面前碍眼。”
那人青筋暴起,死死抱住他的腿“祭司大人你明明”
祭司眸光一凛,手中抖出数只蛊虫,华苍早有防备,从亲兵手中拿过火把,将扑向自己的蛊虫烧了个干净。那同党就没这么好运了,蛊虫从他口中进入,只听他喉中“喝喝”两声,整个人就如同被放干了血,迅速干枯萎靡下去。
祭司大笑“你能奈我何”
华苍走到那同党跟前蹲下。
他看见这人眼中最后闪过一道光亮,随即被死气侵蚀,所有的不甘和恶毒都归于沉寂。他转过身,顺着这死人的目光看去。
这层楼的西南角供着一个燕珈神龛,神龛前点着三支香烛。
华苍拿起神龛端看一会儿,又拿起香烛闻了闻,道“这里距离宴会场地那么近,却没有丝毫毒瘴飘散蔓延过来,实在不合常理。”
祭司神色僵硬“此处逆风。”
“是么”华苍打开阁楼悬窗,外头虽是逆风,却仍有红雾凝聚,但当他把香烛伸出窗外,那些红雾便逐渐消融,清出一片净地。
华苍勾了勾唇角,叫亲兵把三支香烛带下去,先驱散毒瘴,让重症的伤者吸一些香火看是否有用,再安排大夫进场医治。
祭司心知功败垂成,诅咒道“妖王李少微不得”
华苍皱了皱眉,枪尖利落割断他的头颅“聒噪。”
透过霞飞阁的悬窗,华苍忽然看见不远处一片红光,不是阴沉沉的红雾,而是跳动的、热烈的红光,映照得半边天都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