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滢的脸色很难看,早在花小术提起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蓝家的暗卫之时,她就已经心生惧意。
如果不是这人主动说话曝露行迹,当时在树下交谈的她与花小术根本就不可能察觉还有旁人的存在。
当楠木出现之时,薛滢除了讶异之外,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提防与忌惮。
既然能有这样的身手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倘若他有心跟踪,自己根本就防不胜防。
而事实上,这一路她根本就毫无所察,知道现在才得知此人尾随她来到这里
薛滢根本不敢去看蓝漪,心中恐慌更盛,克制不住地发颤
因为她的失察而将蓝家的人引到这里来,蓝漪会不会为此生恼如果他生气了,会否也像对付薛浔一样对付她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薛滢哆哆嗦嗦拼命解释,她很怕鱼腥也怕臭,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惜命,一点都不想现在死“我不知道有人跟踪我、我根本没想到会被人跟踪”
蓝漪没有理会她,沉着脸不悦道“我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的脸。有本事毁容,没本事就滚。”
对自家小少爷的任性脾气了如指掌的楠木从善如流地从怀里掏出黑布将脸蒙成粽子,然后继续淡定自若“漪少爷,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主子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噫
“谁要回家了,回了家还叫哪门子的失踪。”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应付方式很不满意的蓝漪怒道“还有你少给我装蒜,就算蒙脸也没用”
蒙混不过关的楠木只好将蒙脸的布重新收回怀里,然后正经地板起脸来“漪少爷,你这样属下回去不好交代。”
“那就去跟你主子说我真失踪了”
“属下岂能够对誓忠之人说谎。”
“那就别再来烦我”
薛滢傻乎乎地听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恍然大悟
敢情蓝家这是早就知道蓝漪躲在这里的
确切来说,早在蓝漪躲进这座宅邸的头一个夜晚楠木就已经知道了,毕竟他是一路随尾其后跟过来的。
要知道荣国道上发生冲突之时他就在现场,以蓝漪当时的状态谁敢放心让他独自离开楠木在第一时间收到蓝磬的暗示,迅速隐藏踪迹悄然跟上,自然不会错失蓝漪的所有去向与踪迹。
这段时间楠木并未出现在蓝漪面前,不过蓝漪其实心里也清楚,同样知道所谓的失踪根本不可能瞒过家里的眼线。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无论蓝磬对花爹说的,还是楠木对花小术说的,所谓的失踪只是蓝家自主放出去的消息,为了迎合蓝漪想要达到的目的。
楠木不想与他纠结该毁容还是该滚蛋的问题,他正色道“漪少爷,花姑娘今日可是特意前来蓝府询问过你的消息。得知你的失踪,她很担心。”
蓝漪两耳一竖“她怎么说”
“她生怕你会因为开罪小王爷而遭到圣上责难,还担心流言蜚语会令你受到伤害。”楠木作诚恳状“她说虽然已经得知荣国道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比起生气她更担心的是你的安危与去向。为此连日以来忧虑在心寝食难安,希望一旦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她,她很想见你。”
蓝漪默了默,歪脑袋“然后呢”
“”这还不够
楠木默默打腹稿,争取表现少扒皮的薛滢连忙接过话茬“小术还曾跟我说过她很后悔,她说她不应该跟你吵架的。”
蓝漪眨了眨眼,黝黑的瞳仁倏时亮得闪瞎人。
薛滢捂住差点被闪瞎的眼,昧着良心使劲说好话“她说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跟你吵架,不该把你赶跑,更不该让你伤心难过。你不知道你失踪这么多天,她生怕你出了好歹有什么意外,心急如焚得差点都要急哭了呢。”
“”
楠木拿面瘫脸对她,薛滢假装没看见,继续叭啦叭啦编排故事,听得蓝漪津津有味。
“真好。”
低垂脑袋的薛滢闻声抬眸,蓝漪的神情柔和下来,一点点地驱散眉目间淤积多时的戾气,此时此刻沉闷的雨天也似乎变得不再压抑。
这是他来到这里以后头一回露出如此温和的表情。
从前薛滢不是没见过,但好似除了花小术,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恢复这种模样了。
胸口有股怅然与刺麻的疼混淆一体,明明心里还在对他惧怕得要命,这一刻却又生出如此古怪又复杂的心情,令薛滢心中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轻柔的声音少了一丝温度,令薛滢冷不丁打了个颤。蓝漪神色黯然,疏冷比原来更甚“我不能见她。”
薛滢傻眼了,她究竟说错什么被发现了
早有所料的楠木心中叹息“漪少爷,你真打算继续躲起来不见她”
一朝打回原形的蓝漪显然心情比原来更差了,别开脸看都不想去看他“闭嘴,赶紧给我滚出去。”
楠木颌首“既然漪少爷如此不愿去见她,那么姑娘受伤的情况属下也就不便告知于你了。”
“”
作为导致花小术受伤的罪魁祸首,薛滢手舞足蹈使眼色拼命想要阻止楠木,然而已经为时已晚。
“你说什么”
蓝漪的声音冷得能够冻冰碴,一字一顿道“小术受伤了”
这天的雨是开春以来下过的最大一场雨。黑云压城昏天暗地,大雨自天空倾泻而落,打得枝叶低头、屋瓦色暗。
威远侯府中,乔娆娆的门前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乔晗闻声而至,丫鬟正端着鸡汤站在门口,显然不得而入,吃了一记闭门羹。
乔晗皱起眉来,接过丫鬟手里的端盘,示意交给他即可。
鉴于这扇门近日被踹得多,门锁很松动,乔晗无需蛮力相向,轻轻松松开了门,大喇喇直奔妹妹的香闺里头。
床里鼓着一团没吱声,大抵又在暗骂他的不是。乔晗放下盘子,往床榻边沿坐下“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固执”
“堂堂威远侯的嫡女、乔家的千金大小姐,圣上亲封的绵阳群主,你说你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个年纪能当你爹的、关系跟咱们家不清不楚的,何必”
床里那团不理他,乔晗习惯了被她不当回事,也无所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花家根本就不想接受你,咱们那位大伯也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就是真想嫁,起码也找个愿意爱你的男人、愿意接纳你的家庭。”
“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欢蓝漪不想嫁他,哥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说服祖母说服爹。可如若你要嫁的是花一松,不光是我不同意,只怕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同意你。”
乔晗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从小到大,家里最宝贝最疼的就是你。你躲在屋子里不见人的这几天,祖母差人来问了你好几回,娘亲日日上佛寺为你祈福求平安,爹每天回家头一句话就是问你肯出来没有。可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模样了你现在这样不是跟别人怄气,是在跟你自己过不去。”
他长叹一声,推了推那团被子“行了,别装哑巴赶紧出来喝汤吧,厨房可是熬了两个时辰的。看你把自己折腾的,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怎么虐待你呢。”
外间雨幕朦胧,雨声淅淅淋淋,檐瓦落下的水滴如同垂坠的珠帘,一串串地滚落下来,嘀嗒嘀嗒得乔晗没了耐性,头冒青筋怒掀被“死丫头是不是非要我”
被子掀开,里头只有一团团刻意堆高的枕头,除此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乔晗僵着掀被的动作
“来人快来人”
乔娆娆其实没想这么多,她的逃跑纯粹只是临时起意。
恰好一场倾盆大雨来了,缩在蓑衣里的小身板看不明显,同时大雨模糊了人们的视野也放松了他们的警惕,令乔娆娆无比轻松地躲避了下人的注意,并且一路畅通地跑出了侯府。
然而出来以后的乔娆娆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开始她自以为机智地雇了外头的小轿子,哪知中途乔娆娆发现自己忘带银两,并被得知此事的无良轿夫敲诈了发上的翠珠发簪,还差点险遭拐卖。幸亏乔娆娆没傻到坐以待毙,半途钻窗就跑了。
虽然逃出来以后的乔娆娆抱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决定徒步找去花家,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识路,并且在苦逼的找路过程中不慎踩到狗尾巴被追了三条街。
于是现在,乔娆娆傻呼呼地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举目四望,一脸茫然。
她的蓑衣被狗咬了一个大缺口,底下裙脚脏兮兮全是泥,额前的刘海正滴着水珠,脸也湿哒哒的。
乔娆娆低头瞅着这身狼狈,皱着小脸,猫下腰想要拧一拧水。
哪知一辆马车经过,轱辘疾转,涮地一下溅她满身的污泥满脸水。
“”
蹲在地上的乔娆娆吸着鼻子忍住哭,用力抹了抹脸,突然发现头顶的雨水没了。她不解地仰起脑袋,只见身后有人撑伞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雨,不确定地看着她“娆娆”
乔娆娆木愣愣地张了张嘴“小表哥”
池镜皱眉“你怎么了”
乔娆娆双眼湿漉漉,嘴巴一扁,哇一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