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舟飞离座椅,手指翻飞,结印的手法与黑袍人如出一辙。只听一声令下,冰柱融化,水流渗透进石砖,整个擂台的祸乱很快平息下去,汩汩血水横流。
此时台上空无一人
他隐约猜到,黑袍人也是浮洲一族,且修为高深,与傅谭舟不相伯仲。
这时候,宴熙哀哀切切地掩面不忍道
“锦儿,你大难临头了。”
夏随锦抬头,看到夏延辉那张盛怒的脸,心里沉了又沉。
整个武林义愤填膺,要替天行道除去浮昙那个恶贼,救回沉妆。可天下之大,去哪儿找
清心楼里,夏随锦乖顺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出。夏延辉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抿了口清茶,余光斜睨向宴熙,道
“你教的好儿子”
宴熙正在悠哉游哉嗑瓜子,闻言,很赞同“我教的儿子确实很好。锦儿快起来,不就是推我的时候力重了些,擦伤了我的胳膊。我又不碍事,你何必这么生气”
夏随锦顿时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嫌弃地看着他
父皇脑子蠢,他是知道的,但蠢到这个地步真没想到。
夏延辉虽带着银具,但眼神同样嫌弃,说“不要丢人现眼了。你那么多儿子一个比一个蠢,唯独这个聪明,可惜是个瘸子,要不然皇帝的位子哪儿轮得上太子。”
“这话我不爱听。我儿子都心善天真,锦儿是随了你,工于心计,心狠手辣之人。”
“哼,你是何意”
宴熙道“看不上你的意思。”
吵得夏随锦头疼难忍,说“父皇、皇叔,若无要紧事,我先退下了。”
“站住”
夏延辉冷笑森然,说“浮昙在何处”
夏随锦头皮发麻,回答“不知。”
“你有九龙令,为何不用”
“九龙令”三字砸得夏随锦眼冒金星,想糊弄过去,但夏延辉咄咄逼人,宴熙疑惑不解,四道目光齐齐聚在他的身上。他觉得通身如火烧,怎么也说不出搪塞的虚话。
“你身为大暗宫的首领,手持九龙令,本该知晓天下事,可浮廉、浮昙二人相继混入千府山庄,又有浮岁扰乱武林大会。这些人、这些事,我问你,你却一概不知,抛下大暗宫弃九龙令不用,这其中有何缘故”
“我,我”
要坦白么
可是,夏延辉盛怒之下,他若说出来岂不是送死
“武林中盛传你仁王爷以朝廷的名义意图操控整个武林势力,若有不归顺者,杀之;识时务者,则收到千府山庄名下,为朝廷卖命。慕容长英、薛正峰正是因不归顺朝廷才被你暗害。”
“那些,不可信。”
“你当真胆子了得惹出这么多是非,如此行事拖沓成事不足,平白污了我的血脉。”
“血脉”二字像两记巴掌噼里啪啦甩在夏随锦的脸上,他霎时血气上涌,脸如火烧,双眼冒出幽幽赤火。
宴熙也惊住了,忙扑到夏随锦身旁,安抚地拍他的肩膀,道“你别听他胡说。你是我的好儿子,为人秉 xing 我最清楚,那些是非流言不是你的错,你莫自责。要是受了委屈,就去找靖儿,他是皇帝。”
如今宴熙、夏延辉已退出朝堂,不再插手政务,整日游山玩水十分自在。
夏随锦执拗地道“不用。”
然后自顾自地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膝盖酸疼,猛地站起来时脑子晕了一晕。
宴熙忙搀扶住,清傲的眉宇间一抹忧色。
“不用,我自己走。”
他推开宴熙的手,摇晃着踏出门槛,说“我是谁的血脉,我心里清楚,你们更清楚。所谓亲子、血脉,往后也不要再提了,我听着恶心。”
都是假的
疼痛是真实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父皇
夏随锦跑到龙泉镇
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节,也称“鬼节”。街上散落着还未清扫的纸钱、纸扎男童等物,夜色渐沉,他去龙泉客栈找虞芳,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哪有人影。
也不在千府山庄,他不禁心中一凉,想到虞芳说过武林大会结束就回有匪岛,难道他已走了
不,应不会。
夏随锦漫无目的地走到街上,想虞芳不会不辞而别,那他去哪儿了不知走了多久,肚子咕咕叫,他才想起今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
这时候,巷子深处飘来炒栗子的香味儿,他馋得流口水,但苦于囊中羞涩。街上行人渐稀,也找不到富贵子弟让他扒个钱袋。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巷子映出一道长长走来的黑影,听“嗑巴”声是在剥栗子。
那“嗑巴”“嗑巴”声越来越近,栗子香越来越浓,就在夏随锦忍不住要拔剑劫炒栗子时,一颗剥好的圆溜溜的栗子躺在手心里送了过来。
“这栗子不错,请你吃。”
面前宴熙温柔款款地笑着,看上去竟有几分慈眉善目。
夏随锦赶忙把剑压回去,去拿那颗栗子,哪料那只手突然缩了回去,朝空中一扔,宴熙用嘴接住,边嚼边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食。”
他嘴角抽了抽,问“父皇,你多大啦”
嫌他如此幼稚
宴熙不以为然地一笑,将怀中散发着热气的炒栗子一股脑儿塞过来,说“你吃。”
月华皎皎,夜色凉如水。空旷大街上寒风萧索吹过,他二人坐到台阶前,宴熙托腮看着夏随锦剥栗子,唇边一丝清浅如水的笑意。
“我此生一无所成,唯一值得骄傲的是教出了你们几个好儿子。”
夏随锦却不敢苟同“你真不会教儿子,大哥太冷静,反而失了温情;三弟犟,小五 xing 子野,小七娇气不经事儿,小九儿哼, xing 子太冷,无七情六。”
宴熙却满足地笑了笑,说“靖儿沉稳,临危不惧颇有我当年风范;阿三坚韧,遇事迎难而上从不妥协;小五洒脱不羁,随心自在最像我;小七天真可爱,小九儿高贵矜持,还有”
两道堪称温柔怜惜的目光突然望过来,夏随锦霎时脸红,听宴熙继续说
“我家锦儿,聪明伶俐又不失本真,坚韧不拔、心思通透,深得我真传啊”
夏随锦木着脸,听他自夸。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亲子血脉心有灵犀
宴熙没回答,而是高深莫测地扬了扬下巴。他循着示意看过去,只见迤逦了银辉的大地上一位白衣黑靴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背负长剑,身姿挺拔。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看上去像一把尖削的利剑,剑尖遥遥指向夏随锦。
夏随锦心中一暖,再看向宴熙时,涩暗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莹润的水光。他张了张嘴唇,嗓子发出沙哑的哽咽声,然后喊了一声
“父皇”
这个“父皇”喊得柔肠绵绵说还休,取悦了宴熙。宴熙笑得欣而满足,道
“这点,你们都不随我。怪不得我情场失意多年,上好的缘分原来全散给了你们。”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玉千雪暂且不提,宴熙先后有凤瑶皇后、摇光夫人两位美人相伴,又有明王爷痴心相待,哪有“情场失意”一说。
夏随锦疑惑地眨了眨眼,道“是不是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但人家不跟你好,你才觉得失意”
“差不多”
这下夏随锦兴奋了,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急急追问“说来听听”
他还未听过父皇的风流韵事。父皇模样儿极好,想来那姑娘是眼瞎,要么就是心有所属。
宴熙无限惆怅地靠在台阶上,忽地幽幽一叹,道“其实你跟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
他跟皇叔说了许多话,指哪一句
“我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