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虞芳脚下,白洁的瓷瓶霎时崩裂出道道错乱的青纹。他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七字掷地有声,犹如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割断羁绊,从此相逢是陌路。
夏随锦转身要走,虞芳突然大吼
“你怎如此狠心她只是个姑娘家,你要惩 jian 除恶,一刀杀了便是,为何要折磨她”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像是困兽一般挣扎着,双目不复往日的清透,转为入了魔障的猩红。
夏随锦迈开步子,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不懂,我也懒得解释。这一路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厌倦了,就此别过罢。”
他按耐住回头安抚的冲动,脚步越来越快,踏进密林,终是渐行渐远。
等到再也看不见沈家堡,夏随锦才停下,怅然一叹,喃喃地道
“你也是个傻子,追与不追,都是错。”
若不追,虞芳带沈白露走,远离武林争端,他二人纵情山水,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可如果追来了,他就会卷入暗 chao 汹涌的权势争斗中,试探险恶的人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虞芳说他狠心,可谁不想柔肠似水呢
夏随锦坐在一棵二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上,等待着夜幕降临。
他觉得虞芳只是稍微聪明一点点,就不会追来,而且,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虞芳远离他是最好的。
可是,柔软的心尖儿有一点愁绪不甘寂寞地冒出了头。
他奢望地想,若虞芳追来了,那他就坦白,说你要不要当我的仁王妃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他们的剑是一对儿,主人也是天生一对。那首不可言说的红豆词,母妃想说什么,他都猜到了,如今他代母妃对玉华浓的儿子说出口,不正是完成了母妃未完的心愿
当然,这都是他的白日梦。想要梦想成真,虞芳得追上来。
夏随锦决定等到戌时,要是戌时见不到虞芳,他就丢下虞芳,再也不奢望什么了。可是才过了半个时辰,一道飘渺的惊鸿影踏风飞过枝梢,朝薛家堡飞去。
夏随锦忙喊住
“我在这儿”
那道黑衣的身影停下,似是寻找着,很快惊鸿而起、翩跹落下,正落在夏随锦身旁的树枝上。
夏随锦捂住肚子笑“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哈哈你竟这么舍不得我,我都要感动哭了比起那个仙姑,我还是算作重要的对不对”
虞芳说
“你的心不要这么狠。”
夏随锦道“这是无奈之举,不过,你都提出来了,我以后改了就是。”
虞芳忽地凑到近前,清透若水的眸子专注热切地望来。
夏随锦最怕被他这样看着,心里又慌又乱,道“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刚说错什么了”
虞芳那两道堪似热辣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的脸,说话时却听上去有几分委屈。他指着夏随锦的心口,按住夏随锦的心,道
“你这里,不要对我这么狠。下次,你不要再丢下我了,我怕我追不及,将你丢了。”
夏随锦登时飘飘然,搂住虞芳的脖子,认真问“我可以亲一亲你么”
莲白无瑕的面容疏冷高洁,可那泛红的耳朵尖儿怎么也藏不住。他再也忍不下去,朝虞芳的嘴唇亲下去,这时唇间似回应般开了一条缝儿,他得愿以偿,二人唇舌交缠,待分开时,莲白上一抹羞红,看得夏随锦大笑
“你真像个未出阁的小姐,要不你就嫁了我吧,我带你回金阙城,见父皇母妃。”
虞芳回以一字
“好”
这下换夏随锦呆住,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虞芳道“我随你去金阙城。”
然后十指相扣,又道“等见过你的父皇母妃,你要同我走,去我家见爹娘。”
这真是
求之不得
夏随锦越发得意了,只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丢了一块儿牌子、捡了一个仁王妃,贼老天太眷顾他啦
虞芳道“走吧,天黑前赶到薛家堡,我可不想留在这儿了。”
“怎么,不管你的仙姑啦”
“我已劝她改邪归正。她要是执意不改,我必亲手杀之。”
“哈哈你真是嗳,不说她了,咱们先不走,再等等”
夏随锦却神秘兮兮,远望那沈家堡,道“还得折回去。今晚上你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戌时一过,沈家堡 yin 森幽暗,充斥着雾白的瘴气。夏随锦、虞芳二人潜伏在桂树上,看仙姑跌跌撞撞地逃出屋门,不停喊着
“姐姐,姐姐”
她的容貌已全毁了,这是夏随锦的私心,毁了她的魅惑之姿,她便不能再蛊惑了他人。
仙姑一路踉跄走到祠堂,趴在祠堂前大哭,溃烂的脸沾上泪水,看上去狰狞而扭曲。不多时,腐鸦哀叫,天边亮起一只铜铃般的红目,飘飘摇摇地飞过来。
仙姑看到那只红目,哭得更伤心,伸出手去抓,声声幽怨凄厉“姐姐,我在这里,姐姐”
那红目落进废墟中,紧接着听见一阵琐碎的声响,一双沾了泥土的灰靴走出来,全身裹着黑纱,道
“你怎变成这副模样”
手里拎着一盏红纸灯笼,袅袅走来,姿态万千。
夏随锦拧眉看了半刻,觉得不大对啊。
仙姑拽住那双灰靴,哭泣“有两个男人跑进沈家堡,其中一个男人哄骗我,他说他差点儿娶了姐姐,说我罪大恶极玷污了沈家堡的清誉,要替天行道杀了我,还将我搞成这副模样。”
“还有这等事白露,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仙姑道“是另外一位公子救了我,还说,让我离开这里,不要再行恶事。”
“公子又是谁”
“我,我不知道”
夏随锦心想这两姐妹怎么回事姐姐玲珑像个主子,妹妹跟个奴才一样,一丁点儿血浓于水的情意都没有。
这时候,沈玲珑又问
“这些时日,你吸了多少功力”
仙姑似受了惊吓般,忙松开沈玲珑的靴子,楚楚可怜地哭道“这几日他们在,我不敢”
“真蠢”
沈玲珑突然掐住沈白露的脖子,冷笑森然。
与此同时,夏随锦抓住虞芳拔剑的手腕,示意不可妄动。
沈玲珑勃然大怒“蠢才你有没有脑子,他们分明是演了一出戏,你竟还信了,还敢找我哭”
沈白露痛苦地喊“姐姐”
一头凌乱的青丝突然化为白发,紧接着,夏随锦听见“咔嚓”一声清响,像是冬日结霜的树枝不堪重负地折断。这声音悸动而战栗,他听了不禁心口发凉,再看时,沈白露的脖子扭曲地垂下,四肢一动不动,沈玲珑松开手,她立即软软地倒下去,再无半点儿声息。
那双来不及合上的盈盈泪眸恰朝夏随锦的方向望过来,夏随锦愧疚地别开脸,扯了扯虞芳的衣角,哑声说出一字
走
哪料轻风一阵掠过,夏随锦只觉眼前一恍惚,虞芳就没了。
虞芳飞出灌木丛,荷华剑应声而至,化为十几道剑影袭向沈玲珑。
沈玲珑似早有预料,道“好内功,可惜,它就要归我了。”
万剑从天而降,气势如虹雷霆万钧,只霎那间天摇地动。夏随锦还未反应过来,沈玲珑已在剑阵中击飞,头纱撕裂,露出一双眉间一点朱砂的秀丽眉眼。
虞芳的功法舒展大气,翩若惊鸿影,荷华剑归位,如玉身姿落到夏随锦的面前。
夏随锦看痴了,道“仙子。”
换上如雪白衣,雪莲般圣洁无垢,不就是那九重天的仙子么。
此时沈玲珑踉跄爬起,忽仰天长啸,雄厚内功波荡至整个沈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