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睁开了眼睛,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 她还没死。
这已经足够让她惊讶了, 昏倒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甚至做好了醒不过来的觉悟, 那样的痛, 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明明是刚睡醒, 可眼睛还是干涩得很,阿黎眨了几下眼, 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屋子。她偏过了脑袋,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屋内一眼。
屋子很宽敞,中间是一张黄梨木桌,再之后是一扇落地屏风,绣着江河万里。对面是一张小榻,上面放着一堆折子,一方宝砚,几只羊毫笔,零零星星,却也不见散乱。榻边是一扇镂空的雕花窗,窗外探进来的光线斜斜的,低低的,已近昏黄。这样的房间, 这样的摆设,府里大概只有一个人能住得上的吧。
阿黎从未进过赵煊的屋子, 可还是一下就猜了出来。
虽然她睡在赵煊的屋子里,可是,阿黎一点儿也不感激。若说之前赏的那簪子还能叫她心情好些的话,那么之后的遭遇,则是再一次地无限拉低了阿黎对赵煊的好感度。
不过,就这点而言,赵煊也不会在乎就是了。一个丫鬟的好感,可有可无。
赵煊浇水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溺水的恐惧;赵煊剪花的时候,她差一点就死了。
她早就知道那盆花有些古怪,也知道它与自己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和这盆花能感同身受到这个份上,甚至还能受到同等伤害。
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最后一天,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阿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那作祟之人已然找到,可是一如她之前所想,自己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毕竟,赵煊是主子,而她是奴婢。
不过,对这所谓的真相阿黎也一点儿没觉得惊讶。事实上她之前就猜到了些许,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又或者,她不敢妄加揣测,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她的猜想。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总不会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
如今她知道了,她和那盆花,和赵煊,真是一段孽缘。
俄顷,帘子被打开,彩枝端着东西从外头走进来。她走得并不快,步子也放得很慢,生怕打搅了阿黎歇息。可绕过了屏风,却忽然见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彩枝愣了愣,道“你何时醒来的”
“刚刚才醒过来的。” 阿黎嗓子干干的,有气无力地回道。
彩枝走过去,见阿黎似乎是想要起身的样子,顺手帮了她一把,让她坐起来,一面说道“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外头都有人守着的。”
阿黎听着有几分诧异,她一个奴婢,竟然还有人特意在外头守着,难道正院的丫鬟都地位都这么高
也许吧,毕竟是大丫鬟来着,想想正院里头,好像也就只有四个大丫鬟,物以稀为贵么,不难理解。
彩枝也没指望阿黎能回答什么,她本来是个安静少话的,这回被阿黎吓到了,话也不得不多了些,细细地问道“如今感觉如何了”
阿黎摸了摸小腹,那种难以承受的剧痛已经没了,只剩下微微的酸,四肢也变得僵硬了,总之,浑身都不舒服。
“好多了,”她道,“只是方才痛得太厉害了,一时间缓不过来,兴许多走几步就能恢复了。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彩枝笑道“方才你怕是睡糊涂了,这可都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你是昨儿傍晚昏过去的,现在都是第二日了,快要天黑了。若你再不起来,王爷指不定又得叫太医了。”
“太医”阿黎越来越听不懂了。宫里面的太医过来看她,总感觉是天方夜谭,“太医不是给那些皇亲国戚看病的么,我这样的,太医也愿意过来”
“谁说不是呢,可这回是王爷叫人过去请的,他们也不敢不来。你昏倒了自然不知道,昨儿晚上,府里可是前前后后可是请来了四位太医呢。”
只不过,那些太医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等看到阿黎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那几个太医当着王爷的面不敢说什么,可谁知道他们回去的时候会怎么编排。
阿黎顿了顿,好奇地问道“那几位太医,都是怎么说的”
“也是好笑得很,几位太医过来后,都说你一点儿毛病也没有,看不出什么,开的药方子都是些温养身子的,没什么大的用处。为了这,王爷不晓得发了多少脾气,若不是还有李全他们拦着,只怕那几位太医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他们王爷发怒的时候,可不管你到底是太医还是大夫。不过说实话,就连彩枝也不大相信那几位太医,想着他们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太医院里的安稳日子过久了,说不定水平还不如民间的大夫呢。
就阿黎昨儿那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情况有多严重,怎么可能什么病也没有。
“那些太医来了一趟又立马回去了,什么东西也没瞧出来。如此看着,也都是没本事的。”
阿黎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对那四位太医表示深切的歉意。确实不能怪太医,她这毛病,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
若是太医真看出来了,只怕会被吓个半死。
阿黎虽说瘦小了些,可身子骨还是不错的,自打进了王府,都没见生过什么病。但只要和那盆花有关,都会变得身娇体弱,容易受伤。
真是苦恼啊。
阿黎还在沉思,彩枝却已经开始打量她了。不同于昨儿的煞白,如今阿黎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稍稍有些红润,看来是真的有所缓和了。
只是,彩枝还是担忧地问道“阿黎,你这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作祟。”阿黎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你得罪谁了”彩枝立马想到了许多。
阿黎叹息了一声,略带沧桑道“大概,是得罪老天了吧。”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惨。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幸运过。
话音刚落,头就被人敲了一下,阿黎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彩枝白了她一眼,她真是懒得理会阿黎了。本来跟这人好好说话的,可是没说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她的一片忧心,好像都白费了一样。彩枝给阿黎递过一只小碗,道“这是厨房里熬好的,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我没病。” 阿黎强调。
“这是补身子的汤药,没病也要喝。”彩枝强制讲碗塞到阿黎手里,站在一边儿看着她。
阿黎盯着手里的汤药,虽说是补汤吧,可她身子也不虚,根本没必要喝这东西。瞧着黑漆漆的,一看就知道难以下咽,和姜汤比想必是不分上下的。
这段时间,她喝的药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心里怎么排斥,阿黎最后还是乖乖的喝了。
将碗递给彩枝后,阿黎掀开被子,准备下去。彩枝本来只是放了碗,回头的时候差点没被吓到,赶紧制止了阿黎,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我想下床。”
“你身子不好,得好好在床上待着。”
“这是谁的床,彩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之前是没了意识才在这床上睡了一觉,如今醒过来了,自然不能再睡下去了。”赵煊的床,阿黎总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心理上的畏惧,睡也睡不安稳。
她不知道赵煊是出于何意才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她只知道,这里不是她能睡的。
她虽说是个丫鬟,也是个要名声的丫鬟。若是跟赵煊有了不清不楚的流言后,不说赵煊听到了会不会将她赶出去,就是她自己,也会打从心底里介意的。
彩枝听了阿黎的话,倒也真的往心里想了。
她扶了阿黎一把,问道“你能走吗”
阿黎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腿,而后道“可以的。”
“这儿到你屋子还有一段路,我扶着你,要是你走不动了再说。”彩枝如是道。
阿黎自然忙不迭地应下了。
从里间出来后,阿黎果真见到两个小丫鬟站在那儿,看到她们出来,几个小丫鬟也跟在后头,直到将阿黎送回了屋子,二人才又回了去。
阿黎在两个丫鬟走了之后,又拉着彩枝,神神秘秘道“彩枝,我问你个事。”
“什么”
“我昨儿看王爷对那盆花照顾得很是精心,不仅亲自浇水了,还亲手给它剪了枝叶。王爷他,怎么会看上那么丑的一盆花”
彩枝也没想到阿黎会问这个,只是,这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王爷大概是一时兴起吧。”
“他一直亲自养着这盆花的”
“是啊,亲自养的。那花自送来的之后就摆在王爷屋子里头,没有动过。一开始的那几天,是王安负责照看的,王爷只是时不时地看看。后来也不知怎得,王爷看着看着竟看出兴致来了,连浇水也不许别人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碰。”
原来是这样,阿黎呢喃着。她记得,那花一开始进王府的时候,她身上还没有异象,看来王安浇花的时候,她是感受不到的。
她自个儿也试过,就是给那盆花治病的时候。感觉是有的,只是太过细微了,可以忽略不计。这样想来,应该只有赵煊浇花的时候她才会有溺水的感觉。所有的糟心事,都是从赵煊开始的。
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你又在想什么”彩枝狐疑到,她对阿黎时不时地出神很是不满。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这花可不像是王爷会养的。” 阿黎岔开了话。
“确实,当初王爷收下这盆花的时候,大伙儿可都惊奇着呢”
这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却不知道,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李全走到正院的书房里,书房里有床,昨儿晚上,王爷就歇在这里。这叫李全王安两个都挺惊讶的,他们还以为,王爷会被阿黎挪走,没想到王爷最后竟然自己走了。
光上书房的门,李全脚步轻轻地走到赵煊跟前回禀道“王爷,阿黎姑娘已经回去了。”
“她好了么”赵煊从书里抬头。
“似乎没有大好,身子还虚着,不过阿黎姑娘醒来后,知道是在王爷的屋子里,因而坚持要回去。”
李全说完,忽然感觉气氛不对劲,他机智地将头埋得低了些,不敢看王爷的脸色。
即便是他这个外人,也知道阿黎姑娘这是嫌弃王爷了,不知道王爷会怎么想。
赵煊也没怎么想,毕竟他早就知道,那臭丫头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着个忘恩负义的人生气,不值当。他可是大魏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只要他想,便不必屈居人下。
他堂堂摄政王,又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她还不够格。
赵煊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中的书已经被撕掉了好几页。他将纸塞回书里,将书合上后随手一扔,道“她还说了什么”
“问了太医的事,回去之后,还问了王爷您养的那盆花。”
“哦”赵煊来了兴趣。
李全立马道“阿黎姑娘似乎对那盆花很上心,问了王爷您为何要养那盆花,也问了那盆花来府上的时间,还有那些人碰过那花。她虽然问地清楚,但是好像又不想别人知道她对那盆花感到好奇。”
赵煊撑着下巴,眸色渐深。
只是,光是这些东西还不够,少顷,赵煊又道“这几日多盯着点儿。”
“是。”李全领命后便退下,不再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请叫我赵名侦探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