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被江季麟扶起来,面上还有些呆滞。
江季麟叹了一声,移开话题“我问你,蓝狐的墓打理周全了吗”
“属下两月前移到了漠北,面朝凌浪河。”
“他素爱漠北风光,想来是喜欢的改日把青蛇的墓也搬过去,安置在蓝狐身边。”
“青蛇”朱雀瞪大了眼睛,“可是主上,他死前整日酗酒,殴打下人,落得跌落池塘的下场,没有资格安置在蓝狐大哥墓边的。”
“我以前甚少有以己度人的时候,最近确愈发却变了想法。青蛇固然有罪但我亦有对不住他的地方,而于蓝狐,我更是亏欠良多,总要做些什么,心里才好受些。”江季麟放下茶盏,颇有些好笑,“朱雀,你这神色,像是吃了一大块姜。”
朱雀素来是厌极了生姜的,若是那饭菜里见了半点姜,都会大发脾气,把下厨的人狠狠教训一番。
朱雀忙揉了揉脸颊,惊疑不定“主上你这是怎么了,您以往”
“心狠手辣,张扬跋陀”江季麟挑眉。
“不不不”朱雀结巴着否认,不安地拧了下衣袖,小心地看着江季麟神色,“就是,就是主上你从来不似这般过。”
先是对自己的质疑那般心平气和,甚至还真的应了他近乎无理的要求,又是对青蛇这般宽容。
他清楚的记得,青蛇被关在凛冬阁禁地的时候,没少说大逆不道的话。
要是换做以前,死十次都不足惜。
“朱雀”江季麟微微笑着,桃花眸灼灼生辉,眼角因着那抹淡笑显出万种风情,“谢谢你。”
他隐隐觉着,朱雀的一些话,似乎让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落了下来。
那是一种,诱惑着他远离朝堂纷争,远离勾心斗角,远离尔虞我诈的东西。
那是一种,让他对可能的,全新的生活蠢蠢欲动的东西。
朱雀这次来,只能待一日便要赶回秦国,他借着染病的借口推了十日的上朝,时间紧迫,若是再不早些赶回去,恐怕会勾起孟鹤冬更大的怀疑。
而就在他刚到的第二日早上,江季麟收到了留异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大乱了江季麟的方寸。
朱雀辞行前,听下人传来消息,说东屋的客人一上午都没进水食,吃了一惊后匆匆来见江季麟。
“主上。”朱雀看着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眉头微皱,“饭菜不合您胃口吗我去整治整治那几个瘪三”
江季麟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张薄纸,垂着眼递给朱雀。
朱雀认得那信,正是昨晚留异派人送来的。
他接过信,刚读了个开头,脸色便变了。
“这个宁长青要做什么他若是把主上画像贴满了大江南北,那主上身份暴露无遗,而且这算怎么回事嘛”
他虽然不清楚主上这次的作为是为了什么,但他已经最好一切准备,为主上所为着的目的而拼尽全力。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情况来破坏。
而宁长青的行为,无疑让主上的行踪艰难很多,更是把主上的身份暴露在了齐清和齐骋面前。
江季麟捏了捏指尖,仍旧是沉默。
朱雀沉吟了一下“主上,此人麻烦的很,要不,属下把他做了”
“做了不”江季麟缓缓抬眸。
朱雀看清他的眼镜,骤然一惊,面色大变。
江季麟的眼角,赫然两道痕迹分明的泪痕。
“主上”
“朱雀,你不知道,我”
他似乎又哽咽了一下。
朱雀从未见过江季麟这番模样,更从未想过,他压下心头震惊,忙低头快速地读信。
这一读,便心惊肉跳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江季麟一眼,手指慢慢颤起来。
主上和那个宁长青似乎有着他从未窥探到半分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一个人为另一个癫狂至此
护城河中,浮沉两个时辰, g 命悬于一线
苏醒之日,不顾军医阻拦,饮酒长啸,举止癫狂,旁人丝毫近不得身,喃语间尽是一人姓名
激兵南下,屠城两座
残忍,冷酷,无所畏惧,像是布满利刺的荆棘,无所顾忌地在战场冲杀,像是打不死的阎王
两个男人之间,会是怎样的东西
才会
宁长青对主上怎么可以
这简直是亵渎和耻辱
朱雀瞳孔闪了几下,咬牙拔出腰侧的剑,狠狠插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椅面被破开,碎屑飞起了几片,溅落在周围。
“他怎敢属下杀了他”
江季麟抚着桌面,神色恍惚。
“朱雀他这样,不要命了么他这样会早早死了么”
朱雀一愣,满腔的怒火突然卡在嗓子里。
“我,是我错了”
“主上,您在说什么啊”朱雀不由放低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季麟,心里隐隐觉出些不妙的预感。
江季麟垂眸转身,长袖起落间,抚去了面上泪痕。
待他在转过头来时,面上神色已是大变。
一派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