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异亦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如今更重要的,是早日查清这次的刺杀事件,蜀州城内居然混进来这么多高手,这件事不容小觑。”
“嗯,在下明白。”
徐清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打发走留异。
待留异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徐清才眯起眼,压了许久的担忧溢了出来。
他转身回屋,神色凝重地看着床榻上昏睡的宁长青,和守在一边的军医交换了眼神。
脉象混乱,体寒内虚,身上多处刀伤,在河中待得时间太长导致伤口多处发脓腐烂
危在旦夕。
活不活的过今夜,都是一个未知数。
床榻上的人面无血色,像是病入膏肓的人般气若游丝,身上缠满了绷带,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可这样一个,一眼看上去脆弱得似乎下一刻便会碎掉的人,满是伤口的手掌里,却紧紧捏着一件染血的破衣,他捏的那么紧,手指扳不开半点缝隙,掌内的伤口军医连药都没法上,只能粗糙地洒在手背和虎口处。
“如果将军撑不过,我们一定要压下消息,秘密撤军”,南方也要撤军回京,变攻为守,不离开麟国的土地一步”徐清神色分外沉重,“若是走到那一步,也不知秦国会不会趁机咬上一口肥肉。以后的路真不知道该如何走了。”
“大人,卑职实在无能为力,一切都要靠将军自己挺过来,但是这样严重的伤唉”军医长叹一声,“若将军不是在河水里沉沉浮浮整整两个时辰,伤势也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所有的人都近不得将军的身。”徐清神色懊恼,“我本以为将军在河水里顶多寻觅三番,怎想到这一找便是两个多时辰,如今之计,唯有守着将军,做好撤军的准备,若是将军真的又会是一场大乱”
“卑职当真困惑,那程显身为秦国使者,却与将军同吃同宿,关系密切。而且他武艺高强,与将军不相上下,还为将军甘愿赴死若是这几桩事都还可暂置脑后,那将军这番情形,又是为何”
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癫狂至此。
徐清垂着眸,良久不言。
“我也很好奇,程显,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是怕以后再没有了解的机会了。
半夜的时候,宁长青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像是煮熟的虾子。
徐清急出了一脑门汗,却听到军医兴奋异常的声音“好事,好事啊”
“我从未见过意志如此顽强的人”军医兴奋之余,全然忘记了身份称呼,“一般人这样的伤,早已是神志不清,听天由命了,可将军心里像是拧了股绳般拼了命地想活下来,他此时发着烧,便似是身体内两股力量在较着劲,用尽全力地要清醒过来。维持这样的毅力,是异常辛苦的”
徐清听着,眼里渐渐亮起来。
“你这后生”白衣的男子浅笑,眉眼慵懒地眯着。
“这是红雀。”男子修长的指尖提着灰色雀儿的翅膀,漫不经心地挑弄。
“我会回来找你的。”阳光那么耀眼,站在阳光下说这句话的人比阳光还要明亮。
“在下江季麟,乃秦国中部侍郎”他捧着红漆盘,眉眼灼灼。
“宁长青你好大的胆子”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手脚的铁链,白玉般的脸颊透着愤怒的红晕。
“你会后悔的宁长青,你一定会后悔的”他发丝散乱,往日淡漠的眼角含着一滴泪,柔软的身体上布满了暧昧的痕迹,股间一片白浊。
“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取”
“蠢货”
“长青,别怕”
“宁长青,我原谅你了”
宁长青抱着胳膊蹲下身,伸出指尖描画着那人的轮廊,不敢近前一分。
眼前的场景,是真正的镜花水月。
他只要一碰触,便会化为一片虚无。
多么想,就此一睡不醒。
可他不能,不敢,不行。
他要活着,在找到幕后黑手前,在手刃仇人前,他要活着。
他还要找到他。
无论他是白骨还是黄土还是一抹泥沙,他都要找到,尽此一生。
宁长青缓缓站了起来,痴痴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虚影。
“季麟哥”
等我。
“醒来了将军醒来了”
“快备水备药”
“快去禀告军师”
嘈杂声时远时近,恍若飘渺。
宁长青垂眸,手中的血衣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把衣服整整齐齐折了,压在了枕头底下。
嘈杂声已经消散了,屋内站着几人,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垂眸坐在榻上的男子,分明是他们的将军,却又似乎不是,若是说以前的宁长青还只是不苟言笑的话,此时的他,分明是拒人千里,寒如淬冰。
他慢慢抬了眸,棕色的眸,竟如一片深潭,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视者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