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麟微垂着目光“为主挡剑,他死得其所。”
齐凌点头表示认同“宁长青,安排厚葬。”
“不用了。”江季麟额前几缕发被夜风吹起,半遮半掩着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葬在城东的坟坡便足矣。”
蓝狐下葬的仓促,应江季麟所言,在城东的坟地临时选了块土地,挖了土坑,置办了一口普通棺材,便葬了下去。
以齐凌的身份,自然不会出席一个小小的家奴的下葬,下了令后与江季麟说了几句,又严令加强防守,吩咐了宁长青几句便回了屋。
冷风飒飒。
又一捧黄土盖在黑色的棺材顶部,翻新的泥土颜色更暗些,发着淡淡的土腥。
宁长青和江季麟站在十米多远看着侍卫填土,两人静立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江季麟的侧脸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冷光,就像是他的黑眸般冷漠。
他微微眯着眼,似乎看着棺材的方向,又似乎没在看,身上染血的白衣还没有褪下,腰间的玉带染着暗黑的污浊,似乎还散发着血的腥味。
棺材坑里的黄土越垒越高,几乎快要看不见棺材的顶部。
“这不怪你。”宁长青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打破了静的诡异的气氛。
江季麟没有说话。
宁长青却清晰地嗅到了他冷漠面庞下说不清的伤情。
“你做的没有错。”宁长青继续低声说着。
空气很静。
宁长青以为江季麟不会说话,却意外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很低,但于宁长青来说已足够清晰。
“四年前,我救不了,四年后,我能救却没有救。”
“不,你不能救。”宁长青转头坚定地看着他,“救了,四年前那些人便都白死了。”
江季麟的目光有一瞬的怔然“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自幼一起习武,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弟的那七个人,只剩下蓝狐。
只剩下一个蓝狐。
他却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分明动动手指便可以把他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宁长青的手指颤了颤。
唯一的家人
唯一的
那他呢
他,他当然算不得
宁长青垂了眸,掩住眸中的仓皇。
“王爷告诉我,我等修整一日再回京。我,我护送你们回京。”宁长青低着头快速说着。
出了这样的刺杀,齐凌最终还是决定让宁长青随身护送二人回京。
“回京”江季麟低低重复着。
回京。
确实是回京。
回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江季麟半阖了眸,下颌紧紧绷着,眸中的冷光兀的迸发出来。
“有劳宁牧州了。”前一刻脆弱像是错觉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江季麟冷着眼,淡瞥了眼已经打理好的新坟坡,转身向坡下走。
他的脚步在淡淡的月光下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像是随时会消失般愈来愈远,半红半白的衣角微微飘起,刺痛了宁长青的眼。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个背影,却在抬手的半途中生生窒住。
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宁长青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没有抓住江季麟的资格。
他知道江季麟要的是什么。
他知道江季麟背负着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他更知道,江季麟需要什么样的人。
可如今的他,还远远不够。
坡地上,有一声极低的叹声缓缓响起,很快便被晚风吹散,恍如未现。
“总有一天,我会的”
总有一天,他会把季麟哥要的,悉数捧到他的面前。
白蒙蒙的雾气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蓝狐”江季麟微微眯起眼,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影,睫毛轻颤,“这是梦吧”
“主子,是你,原来是你啊,主子”凄厉的低哑的声音像是荆棘地上碾过的沙石,让人心颤。
江季麟抬起手,看着朦胧的手指。
“果然是梦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来者的身影忽明忽暗,忽近忽远,声音如同被风吹散般飘忽不定。
江季麟低低地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那身影突然尖叫着朝江季麟俯冲过来,黑蒙蒙的看不清面庞,只有尖利的声音中还带着一抹缥缈的熟悉。
黑影在距离江季麟一尺左右的时候生生顿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没有分明轮廊的黑影头部,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梦靥而已。”江季麟闭了眼,蓦地收紧了手,“醒来吧。”
掌中的黑影凄惨地尖叫着消失,身边朦胧的雾气豁然散去。
床榻上的白衣男子睁开了眼,眸中的光微微涣散了会很快又犀利起来,他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嘴唇有些苍白,半开了衣襟的中衣半 shi 半干,却是被冷汗浸透了一半。
江季麟坐起身,将手搭在膝盖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