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径自上了车。今天的车是远方开的,比云四稳些。
“行长,真要娶陈三少”
“嗯。”林海头也不抬地答,“娶。”
“娶”这个字像是甜腻的糖,在他嘴里融化,黏住了唇舌。林海说完,又沉默了。
“那这些够吗”远方不解,“陈轩可是陈记的三少爷,这聘礼太寒酸了。”
林海不嫌远方说话直白,反而认真解释“再多也没有,陈振兴看中的不是聘礼的数量,而是能从季家的商会得到多少利益。”
“行长”远方愣住了,“万一陈记狮子大开口”
“不会。”他摇头,“陈轩在陈振兴心里没那么重要,再说就咱们这些聘礼,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非陈轩娶不可。”
远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且能把陈轩嫁出去”林海自顾自地说,“省得到时候分家产,估计他二哥也很乐意。”
说话间就到了陈记,林海摇下车窗喊人通报,自己气定神闲地坐在车上打量巍峨气派的公馆。不愧是南京城最大的商会,连门口的下人都趾高气扬。
他等门里出来人,才下车。
“林行长。”对方弯腰行礼,“当家的在里面等您。”
“有劳。”林海推了推眼镜,向远方使了个眼色,远方连忙指挥人把聘礼搬进了公馆。
他独自往前厅走,绕过两间下人的门房,只见高高的屋檐上挂着一方陈旧的匾额,上书“才守可嘉”四字,倒有些风庸附雅的味道。
“稀客。”
林海转身,见堂后绕出一中年男子,借着昏沉的日光,隐约瞥见半张似笑非笑的脸,认出他是陈振兴,便行了一礼。
“自前年与林行长偶然一遇,今日再见竟是为了结成亲家。”陈振兴意味深长地笑,坐在主座上向下人招手,“给林行长看茶。”
细长的茶叶在热滚滚的水里翻腾,闻着味儿,是上好的铁观音。
“陈行长。”他呷了一口,“既然你知道我是提亲来的,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我想娶陈轩,不知您同不同意”
“林行长说话真是爽快。”陈振兴把玩着一只铜手炉,“可我那儿子极不成器,成日流连花楼,万万配不上林行长。”
这话林海倒是信,并深以为然。
不过他假装听不出陈振兴的言外之意“我与三少爷情投意合,愿结秦晋之好。”
陈振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真”
过犹不及,林海见陈振兴怀疑,立刻改口“要是陈行长不愿意也就罢了,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陈振兴一时 o 不清他对陈轩的感情有多深,继而瞥见下人搬进来的聘礼,心里顿时有了数“既然林行长有意,我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日后咱两家生意上的往来必定更加繁密,还劳烦林行长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什么心理准备,陈振兴不说,林海也清楚,日后季家的分会在南京明面上有更长久的生意,背地里却要交给陈记比往日更多的钱。当真是个老狐狸。他心生不满,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没脸讹女婿的钱。不过林海此时倒有几分信了陈轩的话,觉得陈三少不是亲生的。
陈振兴答应以后倒也爽利,定了几个日子让林海备选,继而让他转告陈轩,嫁入分会前回家一趟。
林海犹豫一瞬,答允了,客套几句就离开。
门外却忽然进来一人,还没见到身影,声音倒先传来“哟,三弟要成婚,怎么也不通知我”
林海蹙眉望去,见廊下隐隐约约立着个穿着靛蓝长袄的男人,瞧不清面容,神情却清晰。与陈轩颇有三分神似,不论怎么笑,都带着点古怪的意味深长,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
“你回来了”陈振兴和颜悦色,“林行长,这是我二儿子,陈安。”
“林行长,久仰。”陈安与他笑笑,继而直切主题,“要我说,三弟实在配不上季家分会的行长,倒不如将姊姊嫁去,说起来也算门当户对。”
林海心里一惊。
陈振兴竟把陈安的话听进去了“林行长,我过世的哥哥有个女儿,自小由我抚养长大,比陈轩省心,你意下如何”
还不待林海开口拒绝,陈安就抢着说“林行长,你若要娶三弟也成,让他做妾不就行了”
林海后背忽而冒出冷汗,盯着笑吟吟的陈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陈家的水比他想得还深,陈安对陈轩不仅没有半点手足之情,这般落井下石,怕是早就起了歹心,此番又有陈振兴的支持,这场婚事很可能收不了场了。
他心知自己不能露出破绽,当即摆手“二少爷也太看得起我们分会了,只娶一个陈轩,我已是应对疲累,不过是在意一点情分想要尽责罢了,若是再娶一个,这点情分不要也罢,我还不如继续独身快活。”
陈振兴闻言,松了口“林行长哪里的话,自古没有强娶强嫁的道理。”
林海还未松一口气,就听陈安道“不娶便不娶吧,就让三弟做个妾,以后林行长还能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说罢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唤他爹写聘书。
陈振兴当真不在乎三儿子,也想卖林海一个人情,三笔两笔就把陈轩“卖”给了分会。然而陈振兴哪里知道林海是抱着娶陈轩一个,再不娶旁人的念头来的,此刻已心生怒意。
他不喜欢陈轩,但也不是沾花惹草的人,娶了便是娶了,既然只娶一个,他就没打算让陈三少做妾,这得是多大的侮辱与折磨,林海就算再恨陈轩,也不屑于做。
反观陈振兴,毫不犹豫地做了,人情当真是凉薄。
事已至此,林海无意逗留,拿着陈振兴写好的聘书扭头就走,“妾”一个大字映在惨白的纸上,刺进了他的心窝。
“行长”远方侯在门口,见了林海 yin 沉的脸,大惊失色,“没成”
他把墨迹未干的纸甩给远方。
“妾”远方念完,神情古怪,“行长,你要纳妾”
“不是我。”林海摔上车门,咬牙道,“我从没想过要纳他做妾。”
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爱。
“这是陈振兴的意思”远方小心翼翼地启动汽车,像是怕惊扰了寂静的街道。
“算是吧。”他揉眉心,“主要是陈安,他们不想让陈轩得到分会的支持。”
“怎么向三少爷解释”
“解释”林海压抑的怒火在想到陈轩的脸时,爆发了,“解释个屁他一定以为是我故意折辱他。”
远方惊得差点踩烂刹车“陈三少那个 xing 子,指不定又要跳池子里去 o 钥匙。”
“让他跳”林海一拳砸在椅背上,冷笑,“冻死了活该,省得这些个麻烦事。”
远方不说话了,闷头开车。车窗外寒风呼啸, yin 沉沉的天边飞过几只黑色的鸟,道路两旁全是掉光了叶子的梧桐,宛如被扒光吊在邢架上的囚犯,血都流干了。
陈三少竟还站在门口。
林海心里闪过荒唐的念头,踹门走过去, o 陈轩的手。一点暖意都没有。
“想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