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过后,沈浩初就一直很君子,她的寝间他很少进来,这床更是没接近过。听到他平静低沉的声音,再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婠才刚平静几分的心脏又怦怦撞起来。
男人的目光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秦婠考虑了一下他跳上床的可怕后果,当机立断地扯开幔帐从床上站起来。
“不许上床,有话这儿说”她双手叉腰,大义凛然,还要挺起胸脯。
站在床上这个高度她很满意,再也不需要她仰望他,而是反过来,只不过很快,她听到他更沉的声音。
“笨蛋”沈浩初额角抽了抽,看着在自己唇前晃动的高耸的胸脯。
高度差微妙得很,这角度这视线这距离,她还挺胸,简直像把两颗桃子送到他嘴边。
他再往前两分,头就能埋进去。
喉咙燥得不急,身体各处都起火似的焦灼,但他还得忍着,这种忍法让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飞升成仙。
“”秦婠听到那声暗骂时就已低头,看到男人笔直地站在自己胸前,她那脸刹那间滚烫,连刚才的吻都抛到脑后,万分想缩回幔帐后再用被子将自己裹了,做只缩头乌龟。
沈浩初没给她这个机会,先发制人出手,将她竖着抱起。
“低头”怕她撞上挂檐,他起步前提醒一句。
秦婠早在腾空时就已经慌乱地低头抱住他脖子,一天之内遭受太多惊吓,她本就不够聪明的脑袋更加转不弯来。
“你要干嘛不要动手不要亲我”她埋着脸,声音呜咽。
沈浩初走到窗口的贵妃榻前把人放下,看着秦婠发怔的模样,忽然发现一个比用戒尺吓她更好的方式。
“下次再乱发脾气胡言乱语,我会换个方式惩罚你。”
“什么方式”她没穿鞋,腿被他轻轻抬到榻上放好。
他露出意犹未尽的目光“不动手,只动口。”
“”秦婠瞬懂,飞快捂起自己的嘴。
“刚才你最后那几句话,是真心话”他问她。
平静的语气,像野兽接近猎物时蜇伏的脚步。
她捂着嘴猛摇头,闷声道“不不不,气话,都是气话。”
“可我当真了。”沈浩初坐在她身边,一边说话,一边从容地自衣袖里摸出青瓷小盒。
盒盖打开后,露出碧翠的膏体,淡淡的药草香味沁出,他将她受伤的手拉到眼前,缓缓撸起她的衣袖。秦婠见他挖了一小块药膏抹在自己手腕上,用指腹徐徐推开,力道不轻不重,让她觉得有些酸疼,却在忍受范围内,药膏抹匀后他的动作也没停,捏着她的手腕继续揉着,药膏冰凉,他的指腹却搓得烫热,她捂唇的手也慢慢放下,垂着头道“当什么真你都说我胡言乱言。”
“你最后那番话,不是胡言乱语,对吗”沈浩初继续揉着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是你的心里话,我很高兴。”
“你这人真怪,不怨我容不下人,是个妒妇吗”她抬头,脸蛋红扑扑,满眼疑惑。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我。”他与她对望,“我很高兴,你能找回曾经。”
秦婠一震,别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的。从在乎到不在乎,你经历了很多,从生到死,再到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着抬手抚上她的发。
淡淡的药香随着他的动作飘来,她惊愕地转回头“什么生到死你到底到底是谁”
她终于问出长久以来想问的话。
“不管我曾经是谁,现在都是你的丈夫。秦婠,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过去的沈浩初,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对吗”他握紧她的手,深吸口气,才又道,“我知道你在犹豫和害怕什么,不过这辈子你我已是夫妻,给自己、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我多一点的信任,我不会负你。除了生死,你我不会有别离。我的心和人都只给你,所以秦婠,你也给我你的心,好吗”
他的指尖往下一落,指在她的心房。
秦婠脑中混乱不堪,无法思考,只摇头道“太太快了”
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要她将被折磨了五年的心再交给他,她办不到。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三个月够不够不够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要是还不够,那就十年,二十年我的耐性很好,可以等一辈子。”沈浩初极尽温柔。
秦婠心头如有烟火盛开,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突然明白戏文里那些为了男人抛弃所有的女子,男人深情时说的话,像最甜的酒,即便明知有毒,也让她心甘情愿喝下去。
他没再多语,倾身俯头,她以为他又要吻来,小缩一下,他的唇却只是印在她额前。
蜻蜓点水似的吻,分量却足够沉重,落在她心头,烙上他的印迹。
夜深无云,弦月如钩斜挂天边,霜冽幽光从雪上折出,加重夜晚的寂冷。
沈浩初待秦婠睡下后,才从镇远侯府出来,独自去了锣鼓巷尾的小宅子。还没走进门,他已看见高瘦的人影背着月光坐在屋脊上,正捧着小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衣袂被风吹成一道墨影。
“你不是去陈家庄打探陈三妻儿之事,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发现”沈浩初开门见山地问他。
那人自屋脊掠到地上,眉间已无白日疯色,目光比从前更沉一些,道“自然有发现才回来的。我按你所说一路偷偷跟着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快到陈家庄时,陈三儿子突发急病。”
何寄说起当时情景,陈三儿子名字陈健生,当时陈健生原正好端端坐在牛车上,突然之间却全身痉挛抽搐、口吐白沫、双目翻白,情况如此危急之刻,他母亲却并未慌张,而是以早就备下的布帛塞进陈健生口舌之内,待他症状消失后才取出药以水研化喂服。
“羊角疯”沈浩初根据何寄所描述的情况思忖道。
“看着像,但我不能确定。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你看看。”何寄自怀里摸出纸包,一层层打开,递给他,“我跟着他们到了陈家庄老宅,跟了几天并没看到他们有何异常,这是我潜进他家里找到的,陈母当时喂陈健生所服之丸药。装药的瓶身上并没标有药品,不过有被撕毁的黄笺痕迹。未免打草惊蛇,我未将瓶子拿出,只偷取了两枚丸药出来。”
贴着黄笺的药品,那便是宫中御用之物。
一个更夫,如何能拿到满满一瓶的御用之药
沈浩初拈起其中一丸,放到鼻下细嗅。
辨认许久,他方开口“羚角丸”
他自小多病,所谓久病成医,他又天资聪颖,曾经研读过一段时间医书,后来入大理寺办案多多少少都要接触药材,所以于此有些研究。
“那是什么”何寄问他。
“早年先皇有位小皇子也得过羊角疯,先皇曾遍寻名医替这位小皇子医治。这羚角丸就是一位民间大夫献上的方子,方子以羚羊角、全蝎、钩藤等十数种名贵药材为主,为了便于随时服用,故制成丸药,名为羚角丸。你没猜错,这是上贡的药品,外头是买不到的。”沈浩初解释道。
“现在宫中还有人犯此症”何寄疑道。
沈浩初摇头“应该没有,不过此药也治小儿高热惊阙等症,每年太医院都会制作一批以备不时之需。这羚羊角名贵,再加上药方隐秘,故所出成药也不多,全都紧着宫中,外头有价无市。按你所说,满满一瓶的羚角丸,那便价值千金,陈三如何得来”
“这是御用之药,外面很难拿到,但也不是全无可能。一是宫中所赐,二是从太医院中取得,三就是从太医院选定制药药馆里拿。宫中所赐之物与太医院中的御药,其用途去向皆有案可查,这方面交给你了,那药馆我去查。”何寄盯着沈浩初,这段时日两人的交往中,总算有一次,不是再由对面之人主导了。
沈浩初却倏尔伸手,将何寄掌中剩下的药连纸一起抓来。
“这事本侯自会查明,就不劳烦何公子了。”他将药包起收入袖内。
“你什么意思”何寄目光一冷。
“意思就是沈家的事与阁下无关。”沈浩初拂袖转身,打算离开。
铮
一声剑鸣响过,长剑陡然出鞘,搭着沈浩初的肩头架上他脖子。
“你别以为占着我的身体,就真当自己是镇远侯”何寄蹙眉。
“占是你先弃,而我后收。”沈浩初背对着他,眉目不惊,连一眼都没分给脖上长剑。
“
我不管这些,镇远侯府的事,过不过问由我决定,不是你。”何寄稳稳握着剑。
“你想查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两件事。”沈浩初将双手交拢进袖笼中,淡道。
“何事”
沈浩初勾唇,却不是笑“这桩案子如何查,我说的算,此其一;其二,你不能再接近秦婠,也别再进沈家的门。”
听到“秦婠”二字,何寄呼吸一滞。
西行志还在怀里捂得暖热,可感情却已天翻地覆。
“怎么,你这个冒牌货爱上她了”他嗤笑一声。
“是。”
沈浩初的干脆让何寄心里腾起怒焰,他将剑往里抵了半分,压在沈浩初颈肉上。
“那你还敢威胁我若是我告诉秦婠你是假的,你说她会如何作想”
“你想说就去说吧,说了后悔的人会是你。”沈浩初仍无动于衷。
“我后悔我为何会后悔沈浩初的记忆只有我有,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让他们相信我才是沈浩初。秦婠嫁的人是我,你说到时她会如何选择”何寄被他激得怒起,也分不清自己说这番话是因为愤怒于他的威胁,还是憎恨他那已将秦婠收入羽翼的口吻。
沈浩初笑出声来,冷冽的嘲。
“你笑什么难道我有说错她嫁的是我,就算一时被你迷惑,心里的人也应该是我”何寄盯着他的后脑勺道。
这辈子,他与秦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若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沈浩初”,还不知会怎样选择,又不是上辈子上辈子
脑中似有电光闪过。
眼前之人如此笃定他说了会后悔,莫非
“说秦婠她是不是是不是也”何寄将剑往里再逼。
沈浩初这时方别开头“你应该庆幸自己变成何寄。”
何寄回想这一世再遇秦婠,她的种种举止言论,以及初见时那毫不掩饰的对“沈浩初”这个人的厌恶与绝决,那答案已呼之欲出。
若然如此,这辈子恐怕他都见不着她了。
如今她给的笑和温柔关切,给的都是那个叫“何寄”的男人,不是他。
那一声笑语“何寄哥哥”,那一段冒险往事,那几许柔肠百转,他再也得不到。
“她是怎么”何寄紧握的手终有丝松动。
“死”之一字,却不知如何出口。
“你死后,她被指为凶手,辗转牢狱刑审,最终被判斩首,含冤而亡。”
寥寥数字,藏尽至痛。
而他,看着她被斩首无能为力。
“当啷”一声,何寄手中长剑落地。这个结局,始料未及。
“我该走了。”沈浩初一整衣襟,再度迈步。
身后传来何寄几近飘散的声音“不要告诉她,永远不要就算我求你,你说的,我答应你。”
回答他的,只有沈浩初毅然离去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说车,我就想起平安京里孟婆开的车,哈哈哈哈,有人玩这游戏吗
好了,出门看猫,提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