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不说话”沈浩初的语气低哑慵懒,眼眸眯得狭长,剑刃般凌厉。
秦婠悄悄往外挪了挪,离他远了些,才道“侯爷在大理寺应试,这两天正是紧要关头,我不想让你分心。”
风将马车里的小帘撩开条缝,冷意嗖嗖如箭,沈浩初侧过身挡去风,正面朝向秦婠。
“你”他抬起手。
秦婠以为他要骂人,正半闭了眼,岂料温热的指腹点到自己眉心,只是揉了揉。
“秦婠,你怎就不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们自当以重急之事为先”
秦婠听了半句,委屈却又振振有辞“我怎不知道轻重缓急你在大理寺的考核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沈浩初语重心长的教育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
“况我也没有胡乱行事,你别老说我。”秦婠说了两句忽然理直气壮,又问他,“你快说说你怎么来的应天府,又如何发现那些疑点的我怎么都没瞧出来。”
要知道她可是花了两天时间才将何寄那头的线索理清,却忽略了马迟迟,在堂上被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若非沈浩初及时出现,现下还不知是何情况。可他今日才离开大理寺,蛮打蛮算最多也就半天时间,他又怎能将案子摸得如此清楚。
“你的道行还浅着。”他闻言失笑,揉着她眉心的指头轻轻在她鼻根处一捏,“我午时离开大理寺,沈逍接我时把这事说了,我去马迟迟宅子附近看过现场,又在应天府外遇到谢蛟,问明情况。”
他本打算直接去找秦婠,可细思之下还是先去查看了案发现场。
秦婠瞪大双眸,无暇顾及他亲昵的动作。
所以说,他连半天都没有,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时间
她以为自己重生而归,就算没变聪明吧,至少比起沈浩初还是要好上许多,但是现在,她深受打击。
“燕王昨日奉皇命到大理寺找卓大人,离开时邀我同行,正好听到这案子。何寄与他有些缘分,所以他就一道过来了,至于卓大人,大概知道我要插手此事,跟过来看我的表现吧。这几个答案,可解你心中之疑了吗”沈浩初不知她心里弯绕曲折的想法,只盯着她的脸看。
不过五天没见,他就想她了。
“那你在大理寺的考核可顺利”秦婠问了句,又安慰他,“你才涉律法不过月余,比不得别人研读两三年,若是没过你莫灰心。”
沈浩初勾唇,附耳一语,秦婠瞳眸骤缩,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就凭五年前的卓北安,也不够格做他的考官。
五年前的自己,还是稚嫩了。
夜已沉,丰桂堂里灯火透亮,丫鬟婆子站了满屋,影影绰绰的,却几无人声。沈老太太倚在堂中锦榻上,雁歌拿着美人锤在一旁替她捶腿,宋氏与林氏都坐在下首,见老太太面色端凝,谁都不愿开口,只有小陶氏喏喏上前,道了句“老太太,已经着人去找侯爷了,想必很快就回来,要不您先用饭”
时辰已晚,饭也热过一回,可沈老太太就是不开饭,听到小陶氏的声音,她还是摇头。
小陶氏无法,只能退到旁边,宋氏摸了摸腕上的伽楠佛珠,也劝道“老太太,身体要紧,还是先用饭吧。我们二老爷也已命人去应天府打听消息,您宽宽心。”
王新的案子过了两天,消息早已传开,今日过堂之事瞒不住外人,宋氏得了消息又联想起这两日秦婠总往外跑,故而知道大房和老太太都在愁这事,便来丰桂堂里劝慰老太太,谁知入夜了沈浩初与秦婠都没回来,惹得老太太愈加担心。
一是应天府的官司,也不知会不会牵扯到侯府;二是沈浩初进大理寺的考核,到底如何也没个准音。
这两重心事都叫沈老太太吃不下饭,谁劝也没用。
宋氏在这里陪了整日,到后来连三房的林氏也来了。
“侯爷怎会突然想进大理寺呢”素来话少的林氏抿了口茶,见老太太左右都不展眉,索性拿话岔开心思。
宋氏闻言先接了茬“是啊,我们浩文从书院回来,听说侯爷要进大理寺也是惊讶。大理寺的考核素来严苛,卓大人又是铁面无私的人,侯爷从前未曾学过这些,突然之间要应试这些,也有些强人所难。”
说话间,她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面无表情,喜怒难辨,她方继续道“万一没中选,我们还是莫要苛求于他才好,那孩子面薄,说多了恐他心灰,如今难得他有这上进的心,已是好事了。要按我说,他既好武,何不去兵马指挥司或者禁军营里求个闲差,岂不比去大理寺更趁他的意”
宋氏嘴里劝着,心里却和这后宅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
沈浩初好武厌文的人,好端端突然要去大理寺,多半就是沈老太太给逼的。他那不学无术的性子能中选才见鬼,这回受挫回来,还指不定怎么和老太太闹脾气,再加上那人命官司,恐怕沈浩初的日子不好过了,事情若是传开,他那名声又该臭了。
“你就知道纵容他这么些年,每每都是你这做婶娘的暗地里怂恿他做些逞凶斗狠的事,真当我不知道”老太太眼皮一抬,目光冷厉。
宋氏的打算,她怎会看不出来,所以这几年她才越发对沈浩初严厉起来,一应饮食起居她都看得牢牢,直到沈浩初成亲,她才打算渐渐撒手。可纵是这样,也架不住暗中有人总向他灌输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纵容他的骄纵任性,离间他们祖孙之情。
沈浩初可算是她亲手带大的,她又怎会不知他的脾性,本来走武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大房如今只剩他一个,若是刀剑无眼伤了性命,便是绝嗣。再加上军营里有些习气与他那些狐朋狗友,稍有不慎,沈浩初就该走上歪途,更遑论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
她怎能放心
只可惜,她年事已高,又能再看多少年
宋氏被老太太通透的目光看得心中发紧,忙站起来垂头道“媳妇不敢。老太太明鉴,这么些年,媳妇待浩初之心,虽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衣食住行无一不紧着他,便是一时多疼了些,也不过见他怙恃双失,所以更加怜宠于他,尚在浩文之上”
老太太冷哼一声,还未发话,只听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帘子撩动,一道丽影香风闯入,形容未清,声音先响“老太太,咱们侯爷回来了。”
竟是一直在外院忙碌的邱清露亲自进来。
沈老太太急切站起,走下踏步,邱清露亲自上来搀扶,目光却飘到宋氏身上。宋氏已垂头退到旁边,手里的丝帕被攥得死紧这么多年,老太太仍是偏心看中大房,哪怕沈浩初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还是如此。
雁歌已经迎到门前,替屋外的人打起帘子,笑着行礼“侯爷,侯夫人。”
沈浩初与秦婠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并肩走到老太太面前行礼。
老太太忙伸手扶起二人,只急道“怎样”
秦婠上前搀住她,笑道“老太太,侯爷已经通过大理寺的考核。”
“此话当真”老太太面上一喜,浑浊的眼眸也亮了几分。
“还不止呢。”秦婠看了眼沈浩初,得意道,“大理寺此次考核共三十人参加,咱们侯爷拔了头筹,三关皆是头名,深得卓大人赏识。卓大人又命他作策论一篇,连夜送入宫中,得皇上朱笔亲批,又将我们侯爷召入宫中深谈。今日燕王殿下前往大理寺,特向卓大人转达了皇上对咱们侯爷的赞许,说他乃国之栋梁,可造之才,必要委以重任”
一席话说得满堂皆惊,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各人算盘尽皆落空,只有老太太既惊又喜,不可置信地开口“什么”
“恭喜老太太,恭喜侯爷,有了皇上的赏识,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这可是咱们侯府的大喜事。”邱清露马上躬身道贺。
“快,开祠焚香,我要把这事禀告列祖列宗,告诉太公,告诉浩初他爹”沈老太太扶着秦婠的手急匆匆往外走去。
“祖母,夜已深,开祠之事不如留到明日吧。”沈浩初上前,与秦婠一左一右,扶住了老太太。
“好,好,那就明日。”沈老太太点点头,激动得合不拢嘴。
“祖母,因王新之案今日过堂,所以我亲自去了应天府,才回得晚了,还请祖母恕罪。此案疑点甚多,真凶尚未落捕,不过有秦婠从中斡旋出力,如今何寄已洗刷嫌疑,马迟迟也没事,祖母不必太过担心。有应天府,有我和秦婠,侯府不会蒙羞的。”沈浩初又说起另一事来。
秦婠闻言冲他眨了下眼。他这是礼尚往来吧,她刚夸过他,转头他也夸起她来。
“好得很,你们夫妻很好。”老太太难得当着众人的面笑出声来,只拉着二人道,“吃过饭没,今晚就留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回去。”
两人一回府就赶往丰桂堂,衣裳都没换,哪来得及吃饭,秦婠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哪有拒绝的理,当下甜甜应了“多谢祖母赐饭。”
在丰桂堂用罢晚饭,又陪老太太说了会话,时辰已然晚矣。秦婠累了两天,到此时方真正松懈下来,已是浑身酸疼,回到蘅园后只命人烧水沐浴,也不管外头丫鬟如何招呼沈浩初。
痛快泡好澡,换上松泛的纱绫袄,秦婠从净房里出来,就见蝉枝将寝间里换下的衣裳都抱到手中,看到她“嘻嘻”笑了两声,也不待她出声,就小跑出了屋子。秦婠纳闷地跟在她身后走到次间,外头已经没有声音,一个丫鬟都不在,就连蝉枝也已跑出屋子。
“这些丫鬟怎么了”想着蝉枝暧昧的笑与举动,秦婠莫名非常,嘀咕两句转身,忽看到案前坐的人,吓了一跳。
她忘记沈浩初回来这事了。
“穿这点衣裳,你不冷吗”沈浩初眼眸自手中书稿转到她身上,目光顿时幽沉,再也挪不开。
小丫头的长发全都盘在头顶,露出雪白颈子,身上只穿了身就寝的纱绫袄。浅杏色的纱绫薄透松垮,被她身后的烛火一照,贴身而穿的绸绿主腰遮掩不住,像隔了层薄雾般显现在她身上,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胸前拢起的梅绣,几点红梅盛开其间,随着她的呼吸浅浅起伏,而那不足一握的腰肢正似妖娆梅枝,叫看的人突然间口干舌躁,喉结几番滚动。
“不冷。”秦婠毫无意识,她才被热水泡过,这会身上正往外冒热气,哪里会冷。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她注意到他手里拈的几页纸。
“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
“你说呢”沈浩初扬扬纸。
秦婠想起,那是这两晚为求静心偷便抄的他的批注。
“还我”一阵羞意忽然窜到心尖,像被抓到小辫的孩子,她两步冲到他身边,要夺自己誊抄的纸页。
沈浩初有心逗她,将纸交到另一手上高高抬起,秦婠心急,俯身压着他的肩臂伸手去抢。
绵软的触感骤然欺身,像两只兔子突然跳到他肩头,沿着臂上下磨蹭,饶是沈浩初自负冷静,此时也不禁如遭电殛般动弹不得,叫她一把抢去那两页纸稿。
“哼”秦婠抢回稿,得意地扬扬手,离开他的肩头,正小心翼翼地察看自己的手稿,腰上却忽然一紧,似被粗壮有力的藤蔓缠上,将她往某处拉去。
尖叫过后,她已被搂着腰坐到他膝上。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