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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怪谈之鬼器 第11分页

作者:北碗 字数:20389 更新:2022-01-02 10:35:17

    再一次站在那扇门前,便是日将薄暮的时候了。天边浅浅淡淡地染了一些胭脂色,已经几乎看不到太阳的影子。

    空桐嘉轻轻抬手,扣响了那扇门。

    “我进来了。”他说,随即小心地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房里似乎空无一人。他下意识地四周环顾一圈,发现屋角落站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孔,却从衣服上可以清楚地辨认出,那是商羽。

    空桐嘉清清嗓子,试着放大声音问她,“赵奢呢还没有回来吗”

    他不答话,从y影处慢慢走出来。空桐嘉感觉奇怪,刚想再次发问,却在看到了那张脸之后瞬间愣住。

    “将军”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全天下可以让他心服口服地叫出这样两个字的人,没有第二个。

    卸去易容的那张脸,虽然少了血色,却依然ji,ng致,丝毫不输给原来的那一张脸。一并卸去的,还有温婉的假面。

    庞涓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满地说,“空桐嘉,我何时教过你去做这种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情”

    空桐嘉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事,也无法反驳,只好知错地低下头去。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狂喜。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从来都不曾让他失望。就如同他曾经那么笃定地相信,这个他信仰和崇拜的男人,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不会毫无预兆地就摧毁他所有的信仰。

    庞涓轻轻皱起了眉,看着低下头久久不语的空桐嘉,他本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又或许是突然的出现让他太过吃惊。没想到,面前还没有完全长成男人的人一抬头,眼泪已经画花了脸,显得更加孩子气。

    “唉”庞涓难得有些无语。面前的人跨上一步,在庞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腰上一紧,已经被人紧紧抱住。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的人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被冷不丁抱紧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像往常那样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稍稍放柔了语气安慰,“没事了,我回来了。”

    “嗯”空桐嘉抽着鼻子用力点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瞅着庞涓,“将军怎么会到这里来”

    庞涓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当然是来救你。”“真的”出乎他的意料,空桐嘉好像还挺高兴。

    庞涓皱起眉头,伸手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所以说,是谁教你的,做这种一点都不经考虑的事情”

    捂住被敲的地方,空桐嘉看着庞涓的眼神却依旧兴高采烈,“若是将军保证不再出事,嘉便也向将军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庞涓瞪他一眼,“言下之意,若有下一回的话,你还会做这样的蠢事”

    空桐嘉坦然地点点头,好像丝毫不怕庞涓恼火一样,“自然。”

    让他意外的是,庞涓并没生气,只是转开脸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想办法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惊讶吧,这里那里的伏笔已经埋了不少了脑洞太大,回家治疗

    、早有准备

    “嗯”空桐嘉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一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模样。

    庞涓淡淡点头,“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身吧。”空桐嘉看向他的眉眼不自觉带上几分担忧,欲言又止,“将军”

    “怎么”觉出他的异常,庞涓问道。

    空桐嘉说出内心隐忧,“这城中遍布赵奢的耳目,要想出去,恐怕不会太容易。”

    庞涓轻声笑了笑,空桐嘉被他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局促地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手里不知挑起把玩着什么东西。

    在渐渐黑暗下去的天色里,那东西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出来,极其的轻和薄,像是一张柔软的丝帛,却又更加质感分明。

    还不待空桐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庞涓便将那东西在他眼前轻轻地晃了晃,犹是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清浅地响了起来,“易容啊”

    几乎已经忘了庞涓还有这个本事。

    空桐嘉也笑起来,“好”,他这样说,十足的信任,没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怀疑。

    就在此时,两人听见门扇从外面被人轻轻扣响,说话的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商羽,是你在里面吗”

    空桐嘉一惊,无措地看向庞涓,对方不知何时已将那张奇异的面具带了回去,此时正轻轻用手按压着额角,见他望来,安抚性地冲着他勾起唇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惊慌。

    指尖拈出银针,空桐嘉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寸寒光慢慢没入白皙的皮肤之下,庞涓清了清嗓子,声音重新恢复了柔婉清越,“大人,我在这里。”顿了顿,他又笑,“空桐亦在。”

    空桐嘉惊惶地抬起头,不知他特意强调这一点,究竟用意何在。庞涓看着他淡淡一笑,漂亮的唇形慢慢画出两个字。

    放心。

    庞涓从书柜的底层随意抽了一卷书,递给空桐嘉让他握在手心。

    “我可以进来吗”赵奢在门外温和地这样问道,庞涓愣了愣,倾城笑意如水润开,“好。”他这样说的时候,让空桐嘉蓦然就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站在这里的,依旧是那个名叫商羽的女子,和顺温柔。

    “我进来了。”赵奢应了一句,下一刻,便真的推门走了进来,只是神色不似往日的悠然,拧着眉头,表情略有些凝重。身后还跟着另一人,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和神情。

    赵奢语气依旧温和,却还是透着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疲倦,“空桐,商羽,你们先出去好吗我有些事要处理。”

    庞涓和空桐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双双退出书房。

    那扇门旋即又轻轻地掩上。庞涓身形一顿,仔细地将耳朵贴在了门扇之上。空桐嘉见状,亦有样学样地放轻了动作偷听。

    细碎的话语伴着亮起的暖色灯光,一并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

    “君上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这样的话,空桐嘉便几乎可以想见赵奢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的模样。

    回话的声音平缓,没有丝毫的波动,“君上说,齐国可以胜,却万不可做大。”

    “所以”

    “君上希望大人暗中调度,除去他们的军师孙膑。”听到这里,空桐嘉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庞涓呼吸一滞。

    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握住了庞涓的,却发现他的指尖一片冰冷,转过头看向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亦带上了不正常的嫣红。

    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他便会失去自我,失去一切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

    也许是感觉到身边人忽而紧张起来的情绪,庞涓回握他的手,稍稍加了些力道。夜色里空桐嘉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响起。

    “对不起我想,我还有些事要做。可以再陪我一阵么”

    许久没有动静,庞涓追问,“空桐”

    空桐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稳,“好。”

    屋内的谈话渐渐停止,庞涓站起身拉过空桐嘉,后者还像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样,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要怎么做”他终于还是这样问。

    庞涓没有回答,空桐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也许因为经过了伪装的缘故,显得异常柔和美丽。

    “你不要管。”他低声说,“先回去,我自有办法。”

    夜色已经很深重,冷露的寒意伴着夜风丝丝缕缕地裹挟上来,一只惊寒的雀在枝头掂了踮脚,轻快地飞走了,树梢还在轻晃。

    赵奢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书房里,骨节清晰的手极有规律地轻叩着桌面,烛灯在桌角落静静地燃着,偶尔跳跃明灭一下。

    意外又不意外地,有人敲响了房门。“谁”赵奢扬起嘴角,一板一眼地问道。

    干净柔和的声音传来,“大人,是我,商羽。”

    “嗯。”男人应着,嘴角有玩味的笑意,“我有些累了,帮我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到湢室,好吗”

    “是。”

    再回到湢室,果然便已经有了热水等着,赵奢有些奇怪地看向垂手立在一侧的庞涓,“你本不必在此的。”

    他稍稍抬头,一抹绯红抚过容颜绝世,脸上的表情,是早有算计过的羞怯和紧张,“商羽想要服侍大人沐浴”

    “当真”男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凑近,笑容意味不明。

    庞涓稍稍侧开头,将手中衣服递上,“请大人更衣。”

    “好。”赵奢似乎也并没有存心要为难他,点了点头道,“放在一边吧。”伸手挑下帘子,随即行云流水地卸去外袍和里衣,隐隐约约地露出背部流畅的线条。

    静静地盯着帘子内人的动作,庞涓削薄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细线,怀中已经捂热的匕首慢慢地被他抽了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

    不可以失败,也从没想过,失败了以后要怎么样。

    伸出手挑开帘子,对方惊异的表情还没有凝结成形,就已经突兀地冻在脸上。纤细的身影裹着锋刃的寒光迎面而来,有冰冷的杀气升腾在氤氲的水雾里。

    然而,下一秒,两个人的位置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倒换。

    “你果然不是普通女子。”赵奢脸上的表情此刻很是微妙,介于失望和算计得逞之间。庞涓整个人被他压制在墙壁上动弹不得,他装作漠然地撇开头,没有回答。

    压住他的男人挑起他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慢悠悠地把玩着,忽而玩味地开口,“你是庞涓”

    被压在底下的人一双凛冽的美目扫了过来,“你怎么知道”

    赵奢稍微蹙起眉头想了想,笑意浮上脸庞,“乱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湢室,就是浴室。

    s的s在下最近赚外快去了,更新可能不稳定嘛,我尽量。

    、公平交易

    “你明知道这种鬼话我不会相信。”庞涓看着他,显而易见地并不以为意,“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要猜到其实也不难。”赵奢语气轻松,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他换了个姿势,以便更加容易地控制他的行动。

    “不管你怎么掩饰,你对空桐那孩子,总是异乎寻常地关注。毕竟,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为他而来的。”好笑地看了一眼庞涓此刻的表情,赵奢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那时也只不过是稍稍有些怀疑罢了。直到此刻,才差不多确定下来。”

    “只要孙膑的安全有虞,便无论如何也要替他除去威胁。这样的人,除了庞涓,我不做他想。”

    “若是今天我不是早有防备,恐怕此刻真要命丧于此了。”

    庞涓瞪他一眼,“你试探我”赵奢苦笑,“算是吧不过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了。”

    “你怎么会受伤的”

    庞涓愣住,随即下意识地反驳,“你在胡说什么”“胡说”赵奢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没受伤的话,就推开我。”

    庞涓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罢了”赵奢叹息,轻巧地取下他手中的匕首,“坐下谈,这个姿势实在不雅。”

    被压得死死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现在有多么暧昧。冷哼一声挣脱钳制,庞涓旋身回到桌边坐下,赵奢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披好,也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会受伤的”盯着他的人,一向随性的态度消失,认真的眼神让庞涓的后背几乎有些发凉,好像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毫无保留地看穿。

    “少管。”冷冷地回敬了两个字,却依旧躲不开赵奢不依不饶缠上来的目光,对方无奈地盯住他好一阵,终于自觉挫败地垮下脸,不做声了。

    “你想要什么”隔了半晌,庞涓突然这样问他。

    赵奢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空桐已经对我说过了,你扣住他无非是想要引出我。如此的话,说出你想要的,然后送我回去。”

    赵奢静静看着他,眼中渐渐缠上庞涓看不透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忍不住要惊讶,“留在我身边如何”

    玩笑,是在玩笑吧。

    就像他一直以来喜欢做的那样子。

    庞涓眼光一锐,随即如常。像是冻结的冰湖反s,he过一道耀眼的日光又变回沉默和寂静。

    他侧头想了想竟然笑了起来,让本来准备承受怒气的人意外不已,“留在你身边我有什么好处”

    赵奢被他的思路一带,也笑了起来,“好处多多啊”他说,“留在我身边,不用打仗,不用拼命,什么都不需要。若是喜欢做将军,我也可以向君上去说,给你一个名位。安逸清闲,永无征战,这样还不好吗”

    “真好呢”这样说着的人,轻轻点着下巴,天真的表情就像是个孩子。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赵奢简直要以为,他是真的在认真地考虑自己的提议。

    “我庞涓难道就只值得一个虚名”毫无预兆地沉下表情,锐利的双眼扫向他,表情是说不出的讽刺,“还是说你只想要一个傀儡玩物没想到你对男人还有这种特殊的兴趣。”

    “不是男人”赵奢的表情渐渐变了,变成某种难以言表的东西,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苦笑吧,“只是你而已。”

    “我”庞涓挑眉,“据我所知,这是我见你的第二面。”言下之意,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坐在他面前的人,ji,ng致的脸上是凉薄神色,甚至于几乎连表情都欠奉。对于自己,他没有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那双冰湖般清冷的眼睛里永远只能装下一个人,装满了,便什么也放不下了,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那一日他的剑的寒意,仿佛犹在颈项之间徘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的话也不断回响在耳畔。

    “纵是有去无回,庞涓也要确定师兄是否平安。”

    “若是赵奢先生果真做了什么手脚,致我师兄遇险的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去追逐另一个人呢不计后果,不计付出,甚至于不计生死

    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吧,赵奢开始有了淡淡的歆羡。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感,若能够属于自己,该多好。

    想起那个被他追逐的男人,赵奢的嘴角勾起微笑。他自己也不知,这是嘲讽还是无奈。那个男人,赵奢只见过一面,彼时他已经是齐国军师。

    那个男人,冷静而谦和,是天生的君子。整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势,与庞涓几乎是南辕北辙。即使听到庞涓的名字,那个人的眼睛,也依旧古井无波。

    只有从他不经意扯扯袖摆的小动作那里,才能隐隐感觉到,他依然是在乎的,只是这种在乎太浅,太单薄。似乎是被伤过了,稀释了,与庞涓那种浓郁到近乎凝固的执念,不可同日而语。

    关于孙庞之间的事情,赵奢曾经亲手参与c,ao纵,不过,也只是“参与”而已。魏偃的计划,他从头到尾知道,可真正起到影响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以他看来,即便没有他没有魏偃,庞涓和孙膑最终也还是注定要背道而驰。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同类。

    庞涓所求,太复杂也太纯粹

    他的执念是一把双刃的刀,一旦出鞘,便伤人伤己。

    “你听到了吗”思绪已经飘了太远,直到庞涓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几,他才稍稍缓过神来。

    “什么”垂首掩住有些尴尬的表情,他反问。

    庞涓顿了顿,表情淡漠依旧,“我说,我不会留在你身边,除了这个,你可以提出其他的任何条件,我会尽力去做。”

    “任何条件”赵奢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盯着庞涓的脸,终于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在平常不过的语气,却让庞涓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我不需要。如果你想的话,休息一天,我后天就可以送你离开赵国。”

    什么条件都不需要。

    “当真”庞涓有些疑惑地眯起漂亮的眼睛这个男人,猜不透,也太危险。总而言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引到面前,就是为了分毫不取地把自己送回魏国。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人,而赵奢尤其不是。

    似乎感受到他的疑惑,赵奢歪了歪头,笑意扬起,玩味中又带着无尽温柔,“如果非要说条件的话”

    毫无预兆地站起,从另一边探过身来,就如同心中所想的那样伸出手抚上那张ji,ng致的容颜。不待那个人反抗便凑近。

    温热的唇与唇相触,并没有声音,却没来由地震得庞涓全身僵硬。

    还在愣神的功夫那个人已经毫无自觉地坐回原地。依旧是笑着,向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这么能拖感情戏话说我也想要主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绯闻男友加强排啊,怎么就不行呢。

    怎么不行

    幻想世界的某师父在下养育涓儿十三年,不过是为了这一天罢了

    幻想世界的某师兄原谅你,所有的这样,可以在一起吗

    某墨来子申把你徒儿给我介绍一下呗。

    某王寡人的将军,自然也是寡人的人。

    嗯作者是座环形山。

    、无始无终

    氤氲的雾气里,轩辕洛轻轻执起他纤长白皙的手腕。那些在他指尖流离而过的光影,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坦。

    果然又是梦,庞涓想。

    预料之中地,随着轩辕洛轻柔的动作,一朵奇异的花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盛开。“你死之后,这朵花便能够带我找到你。”轩辕洛微笑,温柔清浅,云淡风轻。好像人世间的一切事、一切人,都与他无半点关系。

    自然,因为他是神。

    身周突然剧烈地颠簸一下,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不由自主便放开,再次看向自己的大司命,笑得无奈。他的笑容和影像,在逐渐浓郁起来的雾气中越来越飘渺。

    “好自为之”庞涓最后听到的,是他近似于虚无的喟叹。

    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在狭小的空间之内,身边唯剩一人。“赵奢”他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是靠在对方的怀里睡着,便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赵奢仿佛没听到似的,一径不语,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他广袖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终于伸出手去,几近痴迷地摩挲那一小块光洁的肌肤。庞涓不明所以,索性淡淡抽回手去。

    “很别致的胎记。”赵奢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庞涓,样子是该死的坦荡。庞涓一愣,拉住衣袖,将轩辕洛留在他身上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他不准备对赵奢解释任何东西。

    “这是哪里”庞涓发问,赵奢想了想,答道,“邺城。”停顿一下,随即补充道,“如果按现在的速度走下去,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多谢。”自从离开昆仑山,即便有山鬼的药压制,体内剧毒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只是奔波了几日,庞涓便觉身体里积蓄了说不出的疲惫,似乎连说话都成了一种多余的负担。本想靠在身后冰冷的车厢上养养神,却听见身侧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揽过自己靠在他身上。

    庞涓讨厌与人亲近,即使从睡梦中醒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可是这一回,他选择了装聋作哑。

    反正又没什么坏处,何乐而不为呢感觉到赵奢挑起自己的发梢,在指间无意识地松开又绕紧,像是某种无聊的游戏,庞涓轻轻勾起了嘴角。

    竟然真的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感情”,便白白放自己离开。该说他高估了赵奢,还是低估了他自己庞涓并非不相信情感的羁绊,只是他永远,只信一个人,也只会给一个人。

    记忆不期然回到那一日,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占了便宜的男人看向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像个耍赖的孩子。

    自己似乎是皱了眉看向他的吧,说出来的话也锋利得像刀子,“你果然有这种特殊的癖好,想要我陪你”

    男人一脸正直地看着他,很难想象那个一向喜欢挂着慵懒悠闲笑意,气死人地装模作样的男人,换上认真的表情,也会如此摄人心魄。“这样就够了。”他说。

    他是真心诚意的,已经足够了,不想再要求更多了。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庞涓困惑,一个根本算不得吻的碰触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发梢突然被轻轻拉动,那只把玩着他头发的手变为拍,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抚摸着他的长发,像是抚摸着一只听话的猫。庞涓连眼皮都懒得抬,任由他抚摸。

    手轻轻顿了一下,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似只是不经意地一问,又似刻意地试探,“你身上的伤是在被刺杀的时候就留下的吗”

    庞涓依旧懒懒地没睁眼,想了一下,回答得也含含糊糊,“算是吧”

    “算是”不意外地听见头顶传来苦笑,“你这算什么回答”庞涓没理他,闭着眼睛只管自己靠得很舒服。

    赵奢愣住,过了一阵依旧锲而不舍,“能治好吗”“不能。”这一回庞涓的回答很是干脆。

    赵奢并不死心,“没有任何可能”庞涓也无犹豫,斩钉截铁道,“没有。”其语气之平静,简直就像是在诉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那人淡淡的喟叹,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传开,“那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尾音里有着化不开的惆怅和郁结。庞涓想了想,睁开眼睛看向他,认真地说了句多谢。

    也许永远也无福接受,但赵奢的这份情,他庞涓领了。

    然而他也知道,保不保重于他而言,都已没了多大区别。轩辕洛早就告诫过自己,一旦离开昆仑山,体内的剧毒便再也压制不住,像是被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旦脱手只会引起最剧烈的反弹。自己的余生至多还有五年,唯有意志力、唯有将那个人带回来的决心,才能支持着自己,义无返顾地奔向生命的终点。

    许是牵动心中隐事,原本就隐隐作痛的胸口更加是疼的变本加厉。庞涓皱着眉头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抬起手按住。赵奢察觉异状,俯下身问他,“怎么了”

    庞涓摇摇头,不语。原本刻在手腕上的花朵形状印记也开始如同火灼一样地疼痛,渐渐地甚至有了向上蔓延的趋势。整条手臂都跟着疼痛起来。

    庞涓知道,那条花朵形状的伤痕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向上不断生长,一旦长到心脏的位置,一切就都结束了。只是他宁愿选择忍耐,赵奢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无半点关系,牵扯进他只会白白地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赵奢却好像有点着急了似的,甚至想掰开他的手臂检查有没有外伤。想起手臂内侧那个如同鬼纹一样的花朵,庞涓早已打定了主意要隐瞒到底,任赵奢怎么拉扯,干脆就是一动也不动。

    一场诡异的拉锯战在不大的空间内展开,争夺目标是庞涓的手臂。

    一向有着事不关己态度的赵奢,这一回的闲事却管得意外的坚决,庞涓本身就已经没了多大力气,被他这么一拽几乎就要认输。

    软帘毫无预兆地被掀开,一个带些惊讶和愤怒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绝不觉得赵将军在这种事上有点傻情感这东西说不好的,在下曾经暗恋一只,明明没有意义的事情做的却很开心,回头才想起来嫌弃自己。

    在下的老师说过,世界上唯一没有逻辑可循的就是爱情。

    、故地重回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回过神来看看彼此,连一向自诩脸皮够厚的赵奢都尴尬地转开目光,不敢直视一脸怒意的空桐嘉。

    两人现在的情态,怎么看都有种微妙的感觉。

    因反复的拉锯式运动而稍稍散开的领口,被紧紧握住的手臂,白皙的手腕上还印下了几个淡红的印子。

    “你干什么”赵奢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十九岁的少年一脸凶恶地瞪着他,那眼神好像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误会,误会,你别紧张。”小心翼翼地捏住剑锋,赵奢笑得很是心虚,为什么心虚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少年过分正直的眼神吗,又或许,虽然不是现在,可他确确实实占过了庞涓的便宜

    不得而知。

    “我什么也没有做,你先把刀放”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抓住了衣领,几乎是用提着的扯了出去,少年身手利索地钻了进来,把自己和庞涓完完全全地隔开,顺便附赠一个警告的眼神。

    如果说靠在一旁看戏的庞涓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那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一只暴躁的小猫,还是被夺了食炸了毛的那种。

    该说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吗在这一点上还真是惊人的相像。

    炸毛的小猫伸出手一下把赵奢推了出去,“你去驾车。”斩钉截铁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赵奢低头看看自己,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交领已经被扯散,没形没状地在胸前垂落成一团也算间接为庞涓报了一扯之仇。

    苦笑一声赵奢只好认命地出去驾车,撂下软帘的同时还能听见空桐嘉有些急切地询问,好像刚刚碰了他的不是赵奢,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邺城的轮廓被抛在身后已经很远,空阔阔的平原,辽远又荒凉。听着身后车中传来的低低的絮语,赵奢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未出现过的。

    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希望身前身后可以就这样永远一望无际地辽阔下去,希望车轮可以不停。希望他可以和那个骨子里凛冽决绝的人,就这样无穷无尽地奔跑下去。

    莫非自己喜欢受虐赵奢已经连自己都无法理解了。

    经此之后,空桐嘉虽然防赵奢甚于防川,可为了保证行进的速度,最后三个人还是不得不轮流驾车。临近安邑,庞涓和空桐嘉干脆合起伙来把赵奢塞进了马车最里面不许露面。赵奢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前敌国的高官,堂而皇之地带着人家失踪已久的将军进城,实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就安心地缩在车里当他的幕后黑手。

    “行了,就到这里吧。”在城门口庞涓示意赵奢不必再往前了。他现在毕竟还属于敌国,贸然接近魏国都城,一旦被人认出来,恐怕就不只是无法解释的问题了。倒是直接被当成探子抓起来的可能性更大些。

    “”想起他身上还有伤,赵奢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最终却只捞到了一把发丝的虚影,乌木色的长发一甩,在阳光里渲染出摄人心魄的辉煌。

    结尾是默然。

    他送他回来,他也只能送他回来。

    那个人高傲到不愿接受任何施舍和帮助,即使以爱为名,也不可以。他也就只好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回去,回到那个y沉而多疑的君主身边,几乎是毫无顾忌地燃烧着自己剩下的生命,继续进行他无望的追求。

    一座城门,就此便隔开了所有的距离。

    没有丝毫的回顾,庞涓淡淡地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空桐嘉,“回去吧。”空桐嘉依然颇有忧色地看着庞涓,“将军那个人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看着他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庞涓的心情变得很好,不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能把我怎么样回去吧。”

    “回去”空桐嘉愣了愣,“去见君上吗”

    “当然。”庞涓点点头,装作思考的煞有介事,“这么久不回去,不知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即使没有赵奢,现在回去也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麻烦。谁也不能确定,魏罃会不会相信和承认他这个失踪过一次的人。

    王宫,此时已是深秋。一树枫红在燃烧,如同热烈的火焰在天空中遥遥盛开。庞涓弹开落在肩膀的一片,静静地走了进去。

    抛却宫门口守卫见了鬼一般的眼神,只要不去阻拦他,庞涓并不在意他们用什么眼神去看自己。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王宫。

    朱红色的宫阙已经就在眼前,歪着头想了想,庞涓还是习惯性地抬手扣响了门,沉闷的声音响起,然而却久久没有回应。

    是没有听到吗

    正在他准备再次叩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的笃定的脚步声却让他停住了手。下意识地刚要转过头,抬起的手却被人紧紧地握住了手腕。

    “谁”这样的问话在看见背后的人时立即就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恍然的回应,“君上”握住他手腕的男人,比他高一些,影子将自己笼罩于下,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出人意表的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自己只是在某一个平静的下午走进平静的王宫,像曾经度过的所有那些日子一样,来商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一样。可是,庞涓却清楚地知道,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师傅教我做谋士,那庞涓便要做天下最好的。”那样的誓言,仿佛犹在耳畔。那时的岁月,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尽头。那时的自己从不怕死在战场上,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最后的归宿也就应该是战场。

    可变了的终究是心境,变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现在的庞涓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五年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师兄带回来,即使不能,也无论如何都不愿和他成为敌人。起码是在这最后的五年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一天也不要。

    “你回来了。”魏罃说。

    是的,回来了,可惜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上一章的章节名,其实是出自一首诗歌,马辉苗欣宇译本的仓央嘉措诗传,超美的。

    安利一个

    天下大事

    无始无终

    哗的一声,这一生

    就淌光了。

    上一章忘说了话说一个不小心就忘了更新。

    、魏宫诡变

    惊讶激动狂喜都不是,全都不是,在面对眼前的人时一切都失去了价值。魏罃感受到的,是一种到了极致的平静,似乎他的离开,他的回来,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像是飞累了的鸟儿,终究还要回归牢笼。

    手中纤细的腕子已经不盈一握,魏罃记得他原先的身形只能说是修长,现在却愈发清减,看着他的眼神却还是不变,清冷漠然,仿佛全然无物。

    “你回来了。”他这样说。

    他的反应之平静,当是庞涓没有预料到的,看着对方难得愣住的神情,魏罃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愉快。

    “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回去好好休息。”继续用着平静的口吻,希望可以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可惜的是,那样的表情不过一闪即逝。

    “是。”庞涓看了看他,旋即恭顺地低下头,即使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如此。

    错开魏罃的的目光,挣脱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庞涓面无表情地往回走,却冷不防又被他从背后拉住。

    魏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寡人输了你知道吗”声音离他很近,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耳畔反复回荡,像是某种亲密到了极致的私语。

    这个认知让庞涓反感,下意识地就想脱离他的控制,却郁闷地发现自己现在于体力上已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有些无奈地侧开头,对方却变本加厉凑得更近,声音变得有些暧昧,说不上是生了气还是别的,“寡人输给了你的师兄。”

    “臣知道了。”庞涓的声音异常平静,连该有的情感波动都没有,“稍等一阵,臣自然会为君上向齐国讨回这笔债。”

    “为什么是齐国为什么不是你师兄”口气之严厉,让庞涓不由自主地怔住这问题问的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向齐国讨债还是向孙膑讨债,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魏罃他究竟在在意些什么庞涓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他没有反驳,回答的姿态依旧恭顺,“是也会向臣的师兄讨回这笔债。”魏罃松开手,勾起一个笑容。说话的声音也变回庞涓熟悉的腔调。

    庞涓轻轻叹了口气,向魏罃道过别离开了王宫。

    空桐嘉早已经在王宫外等着他,庞涓心情稍稍轻松了些,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脑袋,却不知何时,少年的个头已经快要赶上他了。不动声色地撤回手,庞涓问他,“怎么不回家”

    空桐嘉低下头,却依然看得到拉开的嘴角,“在等您”

    “那现在呢”

    “我是您的副将。”虽然所答非所问,却十分坚定,少年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让人不忍拒绝。庞涓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跟着就直说,我又不会赶你走。”

    “嗯”用力点了下头,少年的表情也随之生动起来。

    看着他如斯满足,好像因为这一句话就得到了全世界的样子,庞涓竟然有一瞬间的恍神。

    最初一眼就选中了这个少年,是因为他温文儒雅的气质,和自己的师兄极其相似,所有人都在奇怪,一向凉薄孤傲到了极致,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他,却独独对这个出身史官世家的少年另眼相待。

    庞涓却知道,他对少年所有的好,不过都是一时兴起和自我慰藉罢了。

    他愿意宠着他,关照他,是因为师兄也曾对自己做过同样的事。如今的角色倒置,不过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一个无聊的借口。

    可是,就是这样的近乎替身一样的存在,少年却仿佛不觉,仍然全心全意地信任和崇拜着他,或者说,他察觉到了,却并不在意。

    他说给他的每一句话,都被少年奉若圭臬。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少年渐渐褪去了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在他身边待久了,反而变得越来越像他。

    看问题时一针见血的眼光,处事时愈发果决的手段,无不如此,少年慢慢染上了他的色彩,成长之快,让庞涓自己都感到惊讶。

    到了现在,原先作为替身的那些情感,早就已经淡去。因为孙膑终究只是孙膑,不可能为任何人所代替。

    更多的,是欣赏,物以类聚的欣赏。庞涓有时也忍不住会想,如果由师父来教导这个孩子,那么他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恐怕并不会比自己和师兄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差。

    空桐嘉处事有着他的果敢和决绝,却并没有自己那种不讨喜的个性。兼备他师兄的怀柔和儒雅,因此即便是那些庞涓最不擅长的场合,他也能游刃有余。他身上兼备霸道和王道的两种气质,若假以时日,其成就必会超出自己。

    只是现在这位集大成者正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在庞涓身后,丝毫不知道,自己一直敬仰的人在心中给了自己多高的评价。

    “你要一直跟我到家吗”好气又好笑地顿住了脚步,庞涓转过头问他。“我是您的副将。”一模一样的回答,少年好像把这句话当成了万金油。

    庞涓只好换个问法,“你不回家老先生那里却要如何”

    空桐嘉应声回答,“祖父说,嘉已经成为大人,可以自己决定将来的路。”

    “所以”庞涓抬了抬眉头等待下文。

    “嘉不仅要做将军军中的副将,”稍稍低下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下一句话,尤喜声音很大,底气十足,“嘉想要成为将军的家臣”

    庞涓淡漠地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府中没有过家臣,也从不养食客。”空桐嘉眼神暗了暗,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听见那人的语气蓦然便是一转,“不过,你例外。”

    喜出望外。

    空桐嘉抬起头正好对上庞涓的目光,对方的眼睛里有着极其浅而淡的笑意,冰湖一样的眸子也被笑意回暖,犹如春水初开一样的好看。

    “就留在我身边吧”他最后这样说,尾音如叹息。

    他说,留在他身边。

    他准许他留在他身边。

    就像他空桐嘉期待了很久的那样。他不由得想起庞涓从前看自己的眼神,空阔又迷惘,不像是看自己,却像透过自己,看向遥远的虚空,看向某个叫做孙膑的人。

    而现在,他准许他留下,不是留下那个附在他身上的影子,而只是留下空桐嘉。空桐嘉和孙膑,两个人似乎从来泾渭分明。

    如此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朝颜夕颜

    一个战士,杀人的时候会想到什么这很难说,因为战场的套路其实就是一成不变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而人类求生自保的本能实在是太快,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空桐嘉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任何感概,就紧接着杀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现在,他已经能够气定神闲地拭去脸上模糊了视线的血迹,向着对面的人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彼时他刚刚结束一场以命博命,短兵相接的战斗。

    “韩以五战五败,不敌我军。”他单膝跪地,平淡而又笃定地说着,将所有血雨腥风略去不提。“不错。”不知翻阅着什么的庞涓,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可有使者出城求援”他问。

    “有一名,向齐国方向而去。”

    “怎么处置的”

    空桐嘉顿了顿,回答,“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声张,随他去了。”“那怎么成”庞涓语气突然一变,让空桐嘉有些不知所措,“可是”

    一抬头,那双漂亮的眸子已经笑成了两泓泛着微光的清波,庞涓伸出一根手指,向空桐嘉诡秘地摇了摇,“不仅要放他走,还要派几个人在后面保护,让他平平安安地到达临淄,最好一根头发也不要掉。”

    说罢,他又招了招手,示意空桐嘉到他身边来。空桐嘉听话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却敏锐地发觉他身上不知为何缭绕一股清冽的甘香。桌案上放着一个样式简洁的茶杯,空桐嘉满腹狐疑地拎起来闻闻,又尝了一口。

    像是一团冰冷的火漫过口中,又无可阻挡地烧过胃里,好像连整个身体,都要被焚化。

    是酒,还是赵国最烈的烈酒。

    桌面上的小茶壶,空桐嘉拎起来摇了摇,早就已经空了大半。怪不得庞涓的行为不似往常,空桐嘉想着,关切的语言已经不自觉溜出嘴边,“您身子不好。不该喝这样烈酒的。”

    这不是托辞,自打回来的那个冬天开始,庞涓的病就没有断过,空桐嘉逼着他,各种药方有的没的吃了一大堆,却丝毫不见好转。小则发热,大则咯血,尽管一众号称名医,也仍然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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