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的脑子瞬间“嗡”了一声,腰带掉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果然发现自己的长袍正八面透风,在清晨的微光中迎风招展。他该庆幸自己的下裳还保持原位,免去了自己在邹忌面前掉裤子的惨剧吗
看墨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邹忌从他手中拿回腰带,细致地帮他束好外衣,手指灵巧地翻飞着打下了一个漂亮的结。
“先生不必在意,邹忌全当没有看到便是了。”最后,笑眯眯的某人轻轻拍了拍墨翟的肩膀,转身潇洒万分地踱出门去。
墨翟泪流满面地看向自己被系的一丝不苟的外袍,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现在就出发,立即,马上一秒钟都不耽搁
像邹忌这样长着七巧玲珑心的妖孽,还是留给鬼谷里那对一个比一个ji,ng明的师徒去头疼吧。
听到墨翟这个决定的时候,邹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只是抬起漂亮的眼睛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既然墨先生想回去了,那便动身吧。”
然而,两人站在波涛翻涌的江边,看着风浪中摇曳的一只只渡船时,邹忌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你晕船”见此情景,墨翟猜也猜出了大概。
邹忌侧头不解地看向他,“晕船是什么意思”顿了一顿之后他叹息道,“不过,我的确是有一点不惯舟楫。”
他摇摇头,笑意重新回到他脸上,“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入秋,水枯浪静,想也无妨。”他招呼墨翟,“先生,走罢。”
墨翟也想着晕船而已,反正死不了人,便放心大胆地和邹忌一同上了船。
从临淄出发到鬼谷,陆路不计,水路最少也要走三天,可是船还未至江心,邹忌的脸色就开始忽青忽白,十分难看。
“真的不要紧吗”虽然反感邹忌的为人,又在短短的一天半之内承受了他有意无意的不少摧残,墨翟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
邹忌紧紧抿着嘴唇,连一向挂在脸上的招牌微笑都淡了好些,“无妨,先生,我没有问题”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又开始俯下身一阵阵地干呕。
看到他快把肺都呕出来的模样墨翟不由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严重”他突然想起邹忌似乎从启程那一日就很少吃东西,好像特地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一样。
墨翟狠了狠心,道,“要么我们还是先靠岸,直接绕旱路走吧。”
邹忌摇头道,“那怎么行,绕旱路至少要多半个月的行程,再回来的时候恐怕就要入冬了。”他轻声笑了笑,“邹忌虽然怕船,但邹忌更怕冷啊。”
他有些疲惫地把头靠在身后的隔板上,“先生不要管我了,不过三天而已,还忍得下。”墨翟不好再劝,只能从船里翻出一床毯子来披在他身上。
邹忌这一躺就是整整两天,不说话,也不动,像一具尸体一样窝在船的一角。
墨翟也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得到的回复却只是含糊的拒绝。半闭着眼睛的人脸色惨白,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说话的声音也要很费力才能听清,好像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意识。
墨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邹忌这种状况,明显已经不是正常的晕船。这时他只恨自己没有鬼谷那样的全知全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邹忌继续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原地。
没想到第二天的夜晚才过了一半,墨翟的预感就应验了。
入夜,墨翟根本没有点烛火,只是就着落日的余晖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开始靠在船板上听涛声,听风声,照顾依然昏昏沉沉的邹忌。
听了一会儿,墨翟便觉得倦意铺天盖地袭来,他没有过多抵抗,便诚实地遵从了身体的召唤,歪在一边睡着了。
墨翟睡眠颇沉,且一向无梦,故而要想叫醒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熟睡的墨翟,却蓦然感到了一股大力正在拉扯着他。
他起先以为不过是睡梦之中产生的幻觉,因此只是换了个姿势就准备再次睡过去。没想到那股力量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来愈大,几乎要把他扯向船的另一边。
墨翟睁开眼睛环视一圈,当他发现了那股力量的源头时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一直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躺在船舱一侧的邹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色白的吓人,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墨翟的衣袍。
墨翟急忙凑过去问他怎么了。邹忌的嘴唇无力地动了两下像是在回答,可那声音却细如蚊呐。墨翟只好将耳朵贴在他嘴边,才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头疼”
即使只是说出这样两个字,也似乎已经耗尽了邹忌所有的力气,他艰难地喘息着,像是离了水的鱼,不时从喉间溢出低哑的。
墨翟未想到他的症状会这么严重,由于对他不甚了解,所以一时也找不出方法来对症下药,只得伸出手轻轻揉他的太阳x,ue两侧,以期止痛。
邹忌推开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似乎想说什么。
墨翟又一次靠近他,听见他的声音,压抑着痛苦,“先生不必忙了,没有用。”邹忌稍稍仰起头,歇过一口气又叹息道,“邹忌还未想过,自己会死于此处呢”
“你开什么玩笑”墨翟大惊,“晕船而已,怎么就扯到死上了”
邹忌没有力气再说话,只能顺势靠向他。墨翟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脸,入手的温度低得可怕。
墨翟只好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要不要这么惊险历史上的邹忌好说也活了六十多岁,在那个人均寿命很低的年代也已经算是高寿了。
再看这一位墨翟看向邹忌,大概不会超过三十五岁的模样,要是他真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挂了,会怎么样会不会给历史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如果损失了自己肯定要负连带责任,回去之后被科研小组处分肯定是跑不掉的了
思绪越飘越远,墨翟却惊觉身上的重量慢慢减轻,他拉住那个正在下滑的身体,却发现邹忌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墨翟大惊,连忙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墨翟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墨翟心想,这一次带邹忌去鬼谷,一定要让子申好好看看他有什么毛病。小令缃毕竟还要和他共事,他若总是这样,对身边的人也算得上是一种极大的挑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作者最近私事颇多
幸好幸好,看的人也不多。
、心病难医
“没想到闻名遐迩的鬼谷竟然是个如此漂亮的地方,墨先生真是好福气呢”秋阳里扬起嘴角微笑的男人好看得不可思议,眸子里流动着清澈的光彩。
一点都不像某个数天前窝在船舱一角半死不活的家伙。
墨翟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跟住了,不然一会儿迷了路,我可不会来找你。”
“好。”邹忌笑眯眯地,从善如流。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并不算宽阔的小路上,落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先生觉得”邹忌在后面低声开口,“见到我,令缃先生会不会很开心”
墨翟想了一想诚实作答,“不见得。”
“先生也太无趣了。”邹忌用着抱怨的口吻,稍稍提高了语调,“不过,先生说的是真话,这却让邹忌无话可说了。”
“真话总是伤人。”墨翟没有回头。
邹忌的脚步顿了顿,话音里随即掺进慵懒的笑意,“所以邹忌从不说真话。”
墨翟被他的邹氏逻辑搞得无可奈何,低声嘟囔了一句,“还是在船上的时候比较可爱”
“哦”邹忌的耳朵却很灵,将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便笑道,“莫非先生讨厌我到如此地步,喜欢看我受苦”
转过一处隐藏的机关,墨翟加快了脚步,“不,我只是觉得你闭上嘴的时候才不那么让人讨厌。”
邹忌讨了个没趣,竟也真的乖乖闭上了嘴巴跟在墨翟身后。只是坚持了没一会儿就又一次开口,“先生,这路还有多”
话到这里,邹忌突然噤声,只是转了几个弯的功夫,眼前便豁然开朗,入眼皆是深秋的枫红,火一般热烈,血一般艳美。
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立在不远处,树梢上挂了一个ji,ng致的青铜铃铛,邹忌注意到,当自己踩到脚下某一块稍有些松动的青石板时,那铃铛便轻轻摇晃一下,清越的声音反复回荡在空静的山谷里。
树下的人一身玄裳及地,广袖如云,极其隆重的打扮。然而却没有戴冠,长发如同墨锦一样披散下来。纵是如此,也丝毫不给人以怪异的感觉。
似乎听到了铃声响动,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们。
由于自己便以容貌闻名的缘故,邹忌对美貌的抵抗力远远强于一般人,平心而论,这个男人也算不上容貌出众,只是五官的轮廓十分柔和,含着笑向他和墨翟看来的时候,一双眸子不带半分敌意,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可是,邹忌却还是本能地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这样一个人,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也还是给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仿佛他只是一抬手之间,便可以将天下玩弄于鼓掌。
举手投足,便可翻覆天地。邹忌丝毫不觉得自己给了这个人多么夸张的评价。
“子申”看见这个人,墨翟愈发加快了脚步,邹忌只得也快步跟上去。
鬼谷点点头,“辛苦你了。”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墨翟身后的人,垂下眼略一思量之后微笑道,“成侯邹忌。”顿了一顿之后又道,“此来必是为了我的弟子。”
邹忌扬起招牌微笑,“这位想必就是鬼谷先生,果然如人所言,智可通神。一句话便看透了邹忌,只是先生从未见过邹忌,却如何能一眼得知,我便是邹忌”
鬼谷笑道,“这倒十分好猜了。能和墨翟一同回到鬼谷的人,必定是为了令缃而来,能为令缃而来的人,无非是上将军田忌,齐王本人,和消息灵通的成侯邹忌。”
“成侯素以美貌闻名天下。”柔和的目光围着邹忌转了一圈,清润的笑容渐渐漾开,“此等的美男子站在面前,我若再猜不到,岂不是愚蠢至极”
邹忌大笑,“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又问,“既然如此,可否让我见见您的弟子”
“这个么现在恐怕不行。”鬼谷带着少许歉意道,“庞涓正在山上,他仕官于魏国,恐怕不大方便于成侯见面。”
“庞涓怎么又来了”墨翟不解地cha话,“他不是刚来过吗”
鬼谷轻叹了一口气,“他这一来,恐怕又要站上半天。”他看向邹忌,“要劳烦成侯等些时候了,实在失礼。”
邹忌点点头表示理解,“无妨,邹忌愿意等。”
鬼谷微笑,“若不介意的话,成侯可以随在下到后山稍坐,煮茶打发时间。”墨翟忽然想起一事,便拉住鬼谷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遍。
鬼,“这个自然不成问题。”
邹忌要离去的时候看见墨翟还站在原地,便问,“墨先生不一起来吗”
墨翟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不善品茶,还是不去了。”只是看着自己的目光,让邹忌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被施舍了什么一样。
他摇摇头,跟着那个温润如水的男人向后山走去。
邹忌已然习惯了独处静室,洗盏煮茶的氛围,偶然坐在空山之中,看着炉上茶水慢慢烧沸,却也觉得清透通脱,别有一番意味。
“听墨翟说,成侯畏惧舟楫,似乎十分严重”鬼谷摩挲着一个小茶杯,轻声开口询问。
“原来墨先生没有跟来,竟是为了这个原因”邹忌笑道,“先生真是有心,只可惜邹忌此病无药可救,倒教先生白费了。”
鬼谷淡然道,“那成侯此病,想必是心病了。”
“哦”邹忌道,“先生为何能如此肯定”
“因为天下无药可医的,只有心病。”那双清润的眸子向他看来的时候,让邹忌顿时就产生了一种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他怔了半晌,终于叹息,“先生说的不错。”
鬼谷复扬起一个微笑,“其实成侯也并非是畏惧舟楫。”小炉上的水开始沸腾,鬼谷小心翼翼地垫了布巾将其取下,又缓缓地注入杯中,馥郁的茶香弥漫开来。
他递了一杯茶给邹忌,接着说下去,“成侯所畏惧的,是流水。”言讫问邹忌道,“我猜的可对吗”
邹忌罕见地有些把持不住风度,“先生如何知道邹忌畏水”
鬼谷的声音依旧平缓,没有丝毫波动,“走过后山小溪的时候,成侯总是无意识地在远离有水的地方,成侯自己没有发觉到吗”他轻轻啜了一口杯中茶水,“不过,成侯畏水,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倒有些让我吃惊了呢。”
“先生实在是”邹忌苦笑,承认得却十分大方,“没错,邹忌畏水,乃是心病。先生可治得了心病吗”
“成侯的病,恐怕天下只有一人能治。”
“什么人”
“成侯自己。”鬼谷看着邹忌,眼神平静。
“我自己”邹忌稍稍闭上眼睛,冰冷而湍急的水流好像一条条无骨的虫,钻进他身体的每一处,无孔不入。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意识。
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
他惶惑地睁开眼睛,对上鬼谷关切的眼神。
他牵起一个稍有些枯涩的笑容,“先生邹忌的病,似乎真的无药可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山一席谈
“这样”鬼谷也不去深究,只是说,“那便罢了。”他向邹忌微笑,“说不准哪一天成侯自己想通了,这病,便好了。”
“借先生吉言。”邹忌也还以温和的笑容。
他用掌心摩挲着手中制作ji,ng巧的杯子,啜饮杯中茶水,随即稍稍拧起眉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自觉地掠向对面的人。
“成侯心有所想吗”鬼谷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邹忌大大方方地放下杯子,笑道,“只是没有想到,先生竟然喜欢这样香气浓郁的茶。”他打量着鬼谷,又摇摇头,“邹忌总觉得先生应该会比较喜欢清茶。”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柔和的眉眼,笑意淡而浅,却不让人有疏离之感,可不正是一杯浑然天成的清茶
鬼谷想了想,“是吗”他爱惜的目光一件件抚过桌上的茶具,“在下若无这样芬芳的茶相伴,便总觉得人生无趣呢”
邹忌却不期然地开口,“先生不是亦有墨先生相伴吗”
“成侯说得极是。”鬼谷自知,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必要对邹忌隐瞒,思及墨翟,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若说起来,遇到他,终究便可算得是我这一生之中最好的一件事。”
“真叫人羡慕呢”邹忌并非假意,语气里满是憧憬,“若是邹忌亦能有这样一个知音人,那便好了”
鬼谷回答,“世间事都各有所定,或许来日,成侯亦会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
“先生亦信命定吗”邹忌问。
“起先却是不信的。”
“哦”邹忌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由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鬼谷的表情中倒真有了几分认命的意味,“后来,便不得不信了。”
邹忌没说话,却若有所思。隔了好半天,才淡淡地叹息,“邹忌待人,素无诚意,想必命中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鬼谷怔住,他突然想到,自己遇见墨翟时,便已隐居近百年。
墨翟看到的,是鬼谷,是不问世事的鬼谷,是那个清润如水,飘渺如云的人。而不是孙武,不是杀伐决断的吴国上卿,不是弑杀兄长老师,满手鲜血的罪人。
鬼谷从未想过要对墨翟隐瞒什么,或许有时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过去的事情讲给他听。可那终究如同水中望月,对墨翟而言,都只不过是一些久远的故事。
可是,若他看到了呢若有朝一日,他真的看到了那个过去的自己,会作何感想
鬼谷不寒而栗,索性便不再想下去。
他低下头,没有看邹忌,只是凄凉一笑,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有一得,便有一失。”
邹忌凝眸,好像在思考他话中深意,半晌也轻声叹道,“若有机会,邹忌宁愿糊涂一些,卑微一些。”
说者无心,鬼谷却蓦然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眼睛看向邹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渐渐染上表情深处。
“先生怎么了”邹忌的感觉是出了名的敏锐,即使是如此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被他立即察觉到。
“没什么。”鬼谷的眼睛依然平静,“只是觉得,若我的另一个弟子也能像邹忌先生一样,说不定,他便会少受很多的苦。”
“另一个弟子”邹忌猜测着,“庞涓吗”
“正是。”鬼谷说,“若他也能如成侯一般,凡事不要太执着,他的路会好走很多。”
邹忌看了看天色,已然薄暮,“说起来,若庞涓已经离去的话先生可否带我见见令缃呢”
鬼谷也想起邹忌此来究竟所为何事,不由歉意地笑了笑,“倒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还请成侯见谅。”
邹忌摆摆手,“先生何出此言邹忌与先生相谈甚欢,亦是此时才想起正事。”两人随即共同起身,向山前走去。
小屋里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一个修长的影子投落墙上。墨翟在一旁笑眯眯地拍着一个少年的脑袋,好像与他相谈甚欢。
鬼谷做手势示意邹忌止步,低声道,“成侯且稍待,庞涓应该立即便要下山了。”邹忌摇摇头,用口型告诉他无妨。
趁这个空当,邹忌倒有了机会,细细地端详起这位敌国的将军来。
他和鬼谷所站的地方离庞涓不算太远,只是因为隐蔽,所以才未被察觉。微暗的天色里对方姣好的眉目清晰可辨。美貌较之邹忌本人也不遑多让,只是轮廓更为柔美ji,ng致,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若不经意,恐怕会将其错认为女子。
庞涓有双极漂亮的眼睛,眸光流转之间便可勾魂摄魄。奇怪的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看人时却不带半分的媚,只有五分清冷,两分孤傲,三分漠然。
鬼谷没有说谎,不一会儿工夫,庞涓便带着那个乖巧的少年一同下山去了。邹忌也终于有机会,踏入了那间燃着温暖光晕的小屋。
温文的青年正执着一卷书,一行一行认真读着,身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仿佛不觉。
这便是邹忌看到的第一幅画面。
鬼谷早在邹忌踏入房间的同时,便已经离去,还不忘轻手轻脚地替他们关上房门。
满室烛火微摇。
邹忌看着榻上读书的人,依旧是沉静如水的表情,不变的端方气度,这样的人,似乎本身就是在为“谦谦君子”这个词,做最好的注解。
可是,依然有些什么,已经悄悄改变了。
是什么呢邹忌半眯起眼睛,努力试图分辨。
是少了常常浮现在眼中的暖意还是多了些萧索的气息缭绕在身周
令缃没有抬头,依旧一行一行地细细看过那些晦涩的兵法的繁杂的阵图,或许他已经知道邹忌来了,或许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察觉。
邹忌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
“许久不见,先生瘦了好些。”
令缃抬起头,看到邹忌站在面前时,惊讶之色难以掩饰,“齐相屈尊来此有何指授”语气是邹忌熟悉的,淡漠而有礼。
邹忌苦笑,“指授不敢讲,听闻令缃先生有意做田将军的军师,只是田将军一时脱不开身。”他看着令缃,“我与田将军素来交好,便代替他,来迎接令缃先生。”
交好令缃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说瞎话说得行云流水的人,可语焉中却不流露出半分异样,“既然将军、丞相都愿接纳,在下也可放下心中一桩大事。还有一件,”他嘴角笑意转为凄然,“令缃这个名字,丞相以后不要再用了。在下受刑之人,有辱师门,怎么还敢再用师父赐予的名字”
“这样吗”邹忌问,“那么,我该如何称呼先生呢”
榻上的青年将手里的书卷规规矩矩地摆回原处,“我便跟师父的姓,”他说,“丞相以后,称我孙膑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鬼谷就是孙武,这个坑爹的设定
、孙膑出山
孙膑,这样一个信手拈来的名字,经由他的口说出,却只让人觉得无限悲慨。
邹忌垂眸默然,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孙膑先生。不知先生何时愿意和邹忌一同返回齐国呢”孙膑沉吟道,“丞相事务繁忙,此次特地为我而来,必然耽搁了不少事情。所以,孙膑愿意尽快启程,随丞相折返齐国。”
“那样好啊。”邹忌笑起来,本就ji,ng致出尘的一张脸更是好看得不可思议,“既然先生已经答应了,那么后日我们就启程,如何”
“甚好。”孙膑以点头回应。
启程的这一日,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鬼谷拉住孙膑反复叮嘱着什么的时候,邹忌也不催促,只在一旁耐心地看着。
有风吹来,扬起鬼谷有些单薄的玄色深衣。
鬼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击掌,随即取了斗篷给孙膑围在身上,一旁的墨翟也忙不迭地开始往包袱里塞过冬的衣服。
那模样倒像极了送女儿出嫁的父母。
邹忌看着这两个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忙得团团转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扶额,“墨翟先生、鬼谷先生,你们不必担心的,这些这些东西我都自有准备,必不会委屈了先生。”
“总是不如自家的好。”墨翟适时地回过头给他甩下这样一句话。
邹忌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师徒两人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道别辞,邹忌便知道,是时候出发了。早在墨翟带他入谷的时候便对他说过,通往山下这一条路,车、马皆不能通行,又有无数机关暗藏其中,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邹忌想了想,俯下身轻轻抱起孙膑,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某种易碎的宝物。
孙膑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但他最终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邹忌走得不那么吃力。
“可以出发了吗,先生”邹忌脸上是见惯了的笑意。孙膑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鬼谷先生、墨翟先生,在下告辞了。”邹忌告别之后,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等一等。”听到这句话,邹忌下意识地就顿住了脚步。出乎意料地,叫住他的人,是墨翟。
“墨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邹忌发问。墨翟三步两步赶上他,“我觉得,我还是再送你一回比较好。”
“这倒不必了。”邹忌笑道,“我还记得下山的路。”
“这倒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回去你还要走水路。”墨翟有些犯难地看向了邹忌怀里的人,“从船上下来,你自己都没了半条命,还怎么能顾得上令孙膑”
“诶呀,这我还没有想过。”经他一说,邹忌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自然不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便痛快地开口,“若先生不弃,愿意送邹忌回去的话,邹忌可要多多谢过先生了。”
“这个没问题。”本来就是自己的提议,所以墨翟答应的也十分爽快。他转过头去,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鬼谷,“子申,要么你也一起来”
“我”没有想过墨翟会突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鬼谷稍一思考之后也没有多少犹豫地点了头,“也好,我便同你一起去。”
就这样,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登上小船,邹忌的晕船症果然又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次有了鬼谷在身边,虽说心病无药可医,可鬼谷却依然坚持着日日为他诊脉。为了方便,诊脉时鬼谷只得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按着他的手腕,邹忌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鬼谷身上。
这倒让他的噩梦多了一点内容。除了经常梦到的落水之外,在船上的几天,他还经常梦到被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
一路再无旁的可说。
如墨翟所言,在水上飘荡了三天的邹忌下船时果然没了半条命。看着只剩下一分活气的邹忌,和腿脚不方便动都动不了的孙膑,墨翟认命地叹了口气。
“稍等一下,我去找马车。”他说。
“先生不必麻烦了。”邹忌吃力地抬起头说,“先生只要到相府”说着,他在身上掏了一阵,掏出一枚ji,ng致的玉佩,“把这个交给主事的宋老先生,便自会有人来接我们。”
“好。”墨翟将那枚玉佩收起,结果刚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丞相,令缃先生。还有”那人沉吟一下随即又扬起几乎可以用作样板的礼节性微笑,“墨翟先生、鬼谷先生,一路辛苦了。”
“田忌”邹忌稍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似乎感受不到邹忌的抵触情绪,田忌笑意不变,“自然是来接我的军师。”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孙膑,“是吧,令缃先生”
“有劳将军了。只是在下有辱师门,早已不配再用师父赐予的名字,将军以后称我孙膑便可。”孙膑也还礼,不忘纠正他的称呼。
“好,我记下了。”田忌道。对于这件事,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感想,只是鬼谷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手指在衣下慢慢握紧。
不愿在宿敌面前露出软弱的姿态,即使还没有完全恢复ji,ng神,邹忌也依然坚持着挣脱鬼谷的扶持,慢慢站直身体。
“丞相怎么了,莫非真的是病了”田忌注意到他的动作,又看见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开口询问。
“你不知道吗他”墨翟刚要开口,却被邹忌及时堵了回去,“我无妨,只是昨天没有睡好而已。”
“没有睡好”田忌走近,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丞相这样子,比没有睡好似乎要严重许多呢”
或许因为身为贵族的缘故,田忌一举一动尽显世家风范。只是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真心诚意。关切的问话配上嘴角那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白白地破坏了他高华的气质,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掩饰情感的人。
而现在,他在幸灾乐祸,邹忌知道。
田忌素来与自己不和,所以邹忌自然也不奢望他会真的来关心自己,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邹忌什么事也没有,谢将军关心。”
“是吗”田忌直爽,却不愚蠢,身为贵族子弟他当然知道何时应该做何事才是正确的,“若丞相身体康健,那便再好不过了。”他说,“毕竟,丞相可是我齐国的栋梁。”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名字感觉舒服多了,你们呢
、分道扬镳
“邹忌真的无事。”邹忌不置可否,有些厌恶地避开田忌的目光,“既然人已经接到,那么邹忌也要回去了。”
“需要我派人送丞相吗”
“不劳挂心。”邹忌索性转身就走,虽然身形还不是很稳,可速度却不慢,不一会儿,挺拔的身影便混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有趣有趣”田忌笑着低语,“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呢”他看向面前站着的另外三人,环视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了鬼谷身上,“这一位,便是鬼谷子先生了吧。”
鬼谷颔首微笑,“正是在下。”他看看孙膑,又看看田忌,目光是一贯的温柔,“在下的弟子,以后要劳烦将军照顾了。”
“这个自然。”沉吟一下,田忌的眼睛里忽然染上了热切的期望,“先生若放心不下弟子的话不如鬼谷先生和墨先生也一同留在田忌这里,可好”
“开什么玩笑”田忌意料不到的邀请让墨翟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开口拒绝。
鬼谷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笑向田忌道,“多谢将军美意了,只是鬼谷过惯了闲散的生活,只怕不堪为将军所用。”
“先生说哪里话。”田忌看起来依然没有改变主意,“田忌怎敢驱使先生只要先生愿意留在齐国,若得了空,便教导一下田忌和田忌的军队,便是我齐国莫大的荣幸了。先生若愿意过闲散的生活,那其余琐事一并交由田忌就好。”
鬼谷摇了摇头,语气是淡淡的感伤,“我曾在人前立誓,今生今世,不再出仕,不再统兵,亦不再踏足战场一步。”
他垂眸,“所以,将军,真的不行,抱歉了。”
“没可能的,就算子申同意了我也不会答应,行了行了,你自己玩儿去吧。子申,我们走。”墨翟敏锐地注意到鬼谷的情绪变化,有些生硬地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准备好的说辞被墨翟打断,田忌有些尴尬地转开目光,片刻之后,他见鬼谷依然表情平淡,便知他决心已定,万难被自己说动,便也遗憾地摇了摇头,“既然先生主意已定,田忌自然不好强求。若先生没有旁的话要说,田忌便就此告辞了”
鬼谷最后深深地看了孙膑一眼,虽没有说出半个字,眼神中的关切还是让孙膑的心里莫名地酸了一下。
“在下没有什么要说了。”
说完了这句话,鬼谷和墨翟并肩离开,田忌颇有些不舍地注视了一阵,回过头来对孙膑道,“先生若不嫌弃,以后便住在田忌府中,如何日常起居的一应事情,都由田忌照顾,先生觉得如何”
靠坐在田忌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上,那个人笑得依旧温良端方,俯身行礼的样子优雅得让身为贵族的田忌都自叹不如。
“在下是个废人,行动不便,日后恐怕处处要劳烦将军了。”他说。
田忌欠身坐在车前,亲自驾车,“先生何必客气。”他没有回头,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坚定,“从今日开始,先生便是我田忌的军师。而且,”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先生以后,万勿再自称废人,以先生之才,必然能够做我齐国的肱骨栋梁。”
那辆马车,穿行在临淄繁华的街道上,每一步都十分平稳,驾车的人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去控制马匹,尽量让车中的人坐得舒服些。
“田忌这小子太讨厌了。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不远处一个平凡的角落里,墨翟忿忿不平地对鬼谷说。
鬼谷失笑,“就因为他拒绝过你”
“什么叫拒绝过我子申你这话听起来好奇怪”看到鬼谷疑惑的眼神他连忙改口,“不光是因为这个”
他想了想,开始历数田忌的罪状,“你看,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无视我,身为贵族他引以为豪的礼貌呢还有,他竟然连你都想收为己用,还不知死活地提你的伤心事”
鬼谷看着他,半晌,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子申你笑什么”墨翟奇怪地问。
鬼谷笑得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就因为这些”“不然呢”墨翟似乎丝毫都觉不出自己的心胸狭隘。
鬼谷不语,看着他仍是笑,俊秀的眉眼里像是蕴了两泓清水。墨翟一时被他笑得有些发愣。
“诶对了,子申,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墨翟愣了一阵才想起开口发问。
“什么问题”鬼谷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路边市集上贩售的小玩意儿一边回答。
“你不是说,田忌因为忌惮我,所以当初才拒绝我的帮助吗”
“所以呢”
“可是他刚才还说要让咱们俩一起去他那儿,这小子变得也太快了吧。”提及此事,墨翟依然心有不忿。
鬼谷纠正他,“他不是忌惮你,他是忌惮墨家军。”转过身,他看向依旧不解的墨翟,“可是现在,墨家军已经不在你手里了。纵然你再有本事,到了他那里也是势单力薄,只能听任他的摆布,为他做事,能拉拢举世无双的偃术大师墨子,又没有多余的后顾之忧,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小子好ji,ng的算计。”墨翟恍然大悟。
鬼谷浅笑,“他好说也在齐国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若是连这样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他这个大将军,也就可以不必再当下去了。”
“那可就与咱们无关了。”思考一阵未果之后,墨翟索性放弃,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子申,难得你愿意出来一次,咱们在齐国待几天,然后去个别的什么地方,如何”
“好啊。”鬼谷点头赞成他的提议,“不如去赵国如何”他笑着说,“已经快要入冬了,鬼谷里是不下大雪的,咱们不如去赵国看看雪。”
彼时于在北方的魏国,第一场雪已经覆盖了都城安邑。
美丽的男人伏在案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的斗篷落在脚边。空桐嘉放轻了步伐走进来时,恰好看见那人因为寒冷微微瑟缩起来。
他只好上前把人摇醒,“将军”他轻声道,“将军还是回去睡,在这里睡要冻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都城大雪
“是你啊。”庞涓揉了揉眼睛重新坐正,藏在衣底已经悄悄握上了剑柄的手也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有事吗”他问。
空桐嘉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十五岁的少年低下脑袋,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只是想来看看将军”
庞涓亦笑,他示意空桐嘉坐在对面,“你一得了空就往我这里跑,老先生不会生气吗”
空桐嘉说,“祖父那里无碍的。”他的表情里有些孩子气的欣喜,“祖父还说,下一次出征时,便让我跟着将军,去上战场历练呢。”
庞涓一愣,随即浅笑低语,“跟着我这亡命之徒去历练吗老先生还真是好胆识呢。”察觉到空桐嘉投过来的疑惑目光,他不动声色换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喜欢鬼谷吗”他突然这样问。
“诶”空桐嘉怔了怔,随即笑着点头,“当然喜欢墨翟先生是十分有趣的人啊。”
“是因为喜欢他吗”庞涓倒似不太惊讶于空桐嘉和墨翟交好这件事情,只是说,“若是今年冬天无仗可打,我便再带你去,可好”
空桐嘉欢喜地道,“冬天我记得那谷中有一树梅花,若是到了冬天再去,定然会开得无比漂亮。”
“这个自然。”庞涓微笑着点头。
然而,当空桐嘉终于穿上盔甲,站在庞涓身边的时候,他听见身边的男人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恐怕要食言了。”
空桐嘉转过头看向庞涓墨锦一样的长发被银盔束住,ji,ng致的战袍在冬天的风里猎猎翻飞。那样的一个人,好看得不可思议,却又冷得像冰。
庞涓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看向他。
“鬼谷是去不成了。看来,我只能带你上战场了。”他说。
言讫,他上前一步,扬起手中佩剑,清冷的声音响起,掷地有声。
“全军听令,出发”
这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和他们一起到达了齐魏交界之地。
“这该死的田忌”庞涓恼恨地皱起眉头,随手将手边的地图掷了出去,还不过瘾地四处扫视,寻找下一个要倒霉的目标。
空桐嘉见此情景,连忙将他身侧岌岌可危的一个手炉挪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庞涓用手中的笔狠狠地戳着桌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在冬天打这一仗。难不成因为是冬天,他就能胜过我了吗”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语气简直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这个认知让空桐嘉从心里觉得多少有些好笑。
“算了。”庞涓发够了脾气又冷静下来,“我几日前曾经致书君上,向他要一支援兵,怎么样,援兵到了吗”
空桐嘉答,“已经在路上了。”想了想,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将军此次所带的兵力,已经足以和齐国一决高下了,这次再要这一支援兵,有什么用呢”
庞涓看着他,正要说话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随即有人扬声道,“禀报将军,齐国主将田忌有书拜送。”
庞涓道,“进来。”他将那一卷帛书在桌案上摊开,细细读了一遍,摇着头嗤笑道,“这田忌果然不愧是王族显贵啊。”
“田忌说些什么”空桐嘉问道。
庞涓将那卷帛书丢给他,“该说他太正直呢还是说傻得惊人,竟然想和我堂堂正正地斗阵。”
空桐嘉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那份帛书,果然正是田忌下来的战书,邀庞涓半月之后当面斗阵。
“那将军准备怎么做”空桐嘉放下帛书,问道。
“我”庞涓一手托着腮,思考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他忽而转头看向空桐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空桐嘉没有一秒的犹豫便道,“将军自然是该接下挑战,以大胜来挫其锐气。”“说得好”庞涓扬起唇角,笑容浮现脸庞,“既然他想死,我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庞涓随手抽过一张布帛,写下书信交到空桐嘉手上,“你即日动身,给我提前截住君上那支援兵。”
他取过地图,浓墨重彩地标示了几处,“教他们不必到大营来,直接抄近路袭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共三处烽火台。”
他将地图也一并交给空桐嘉,“如果成功,不必报捷,务必要先占住这几处要道。”他手中的笔杆轻轻敲响了桌案,嗤笑道,“想要堂堂正正和我对决”他的语气是一贯地淡漠,看向空桐嘉的眼神也古井无波,“这一次就让他知道,用兵可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事情。”
“我倒要看看,没了补给,他拿什么跟我斗。”
y冷的戾气从年轻的主帅身上散发出来,空桐嘉一时竟觉得无比恐惧。
似是察觉到他的紧张,庞涓收敛了煞气,周遭气氛顿时一变。
“这样就行了。”他说着,伸出手拍了拍空桐嘉的肩膀,“你也不必立刻就去,可以明天再启程。毕竟,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是。”空桐嘉乖乖地点头应答。
“好孩子。”庞涓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抬,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这一次去,一定要小心。”庞涓浅笑,看着他说,“三军能否一战成功,可就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