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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怪谈之鬼器 第2分页

作者:北碗 字数:22084 更新:2022-01-02 10:35:11

    魏罃拱手,“受教了。”言罢伸手挽住庞涓,“先生不若与我出去走走罢。”庞涓起先躲了一下除却师兄令缃、师父鬼谷之外,十七年来还从未有人与他如此亲近过。看见魏罃仍是不屈不挠地伸手过来,只好顺从地跟着起身。

    彼时正是未申交会之刻,仆一出门,就有阳光鎏金一样迎面泼来,庞涓在暗处呆久了,一时竟有些目眩。

    眼前忽而投落下一片暗影,庞涓定睛去看,竟是魏罃伸出手替自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先生怎么了”他问庞涓,语气里的关心显而易见。一半英气好看的脸映在阳光里,像金石的浮雕。

    庞涓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

    他算得上礼贤下士,初见那一年庞涓只有十四岁,两厢置气以后,堂堂的魏国公子还能对着一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年一口一个先生叫的顺溜。其量不可谓不广,其志不可谓不大。他也足够敏锐,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眼中。只是,他没有一个君主该有的气度。

    自己只不过随口应答,魏罃就已想到要试探后母和弟妹,太子监国,古之制也。为人主者,当行王道,有大度,能担当。手握重权的监国太子竟然时时想着曲意试探一类的小手段,绝非人主所为。

    若有一日自己真的做了魏罃的将军,他会不会也成天寝食难安,日日夜夜想着如何试探自己呢

    他是一个明君吗他能走多远他究竟值不值得自己追随

    庞涓想,这件事现在说不好。于是他只是眯起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阳光。耳边魏罃在问他,“先生,很刺眼吗”

    庞涓旋即轻笑,说,“无妨。”

    魏罃亦笑起来,笑容爽朗,“不如我带先生去见见魏姬和魏偃如何先生也帮我看看他们。”庞涓道原来他打着这个主意,心下止不住地冷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那庭院大概不常打理,不少地方长了杂草,蹿高的草尖不时拂过袖口。

    后院扎着个ji,ng致的草人,一个半大少年正挽弓欲s,he,见了魏罃过来,放下箭支忙不迭地向他跑去。

    “王兄”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声调,“王兄怎么许久都不来看偃儿”

    魏罃垂下眉眼,一缕说不清的复杂情感很快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得要溢出来的宠溺,“国事繁忙,兄长不是故意的,偃儿不会生气吧”说罢他拍拍弟弟的头发,抬起头四处环顾,又问,“偃儿,你姐姐呢”

    魏偃黑白分明的大眼转了转,“姐姐在屋里。”他从魏罃的怀抱里脱出身来,“我去叫她。”魏罃浅笑,“嗯,去吧。我有个人要让你们认识一下。”

    庞涓的眼神锁在了廊下一个纤细的背影上,是魏姬。她早已经到了,却不现身去见兄长,只是默默地看着魏偃在魏罃怀里撒娇,然后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她笑着牵起弟弟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庞涓总觉得魏姬似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淡淡地转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外

    落日,古道,一队人马不急不缓地行进。

    一个纤细的女声冷淡地从帘子后传出来,“先生”

    旁边骑在马上的年轻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俯下身浅浅微笑,他有张极漂亮的脸,笑起来的模样像是花朵妖娆地开放,黄沙漫天的背景竟平白添了一份。

    “公主何事”他问。

    “我们”仿佛不惯燕赵之地的干燥气候,魏姬轻轻抿了抿嘴唇,“离邯郸还有多远”

    庞涓微微沉吟,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日期,恭敬回答,“如果日夜兼程,不出三日。”看着魏姬有些干裂的嘴唇,他又笑起来,“公主且屈尊再忍耐一时,等到了赵都邯郸,自然要比现在好上许多。”

    太阳渐渐变成慑人的血红色,只剩半轮,静静地烧灼着远方的山丘。魏姬想了想,轻轻摇头,“先生,为求稳妥,我们还是不要夜间赶路吧。”

    庞涓点头,“公主,两日前我们已过了邺,如果快些的话,今天落日之前必能够进入赵国的边界”

    “不必了。”话没说完却被魏姬打断,庞涓有些惊异地看向她,似是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柔弱无主见的女子也可以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就地扎营吧。”她说,眼中闪耀着的光芒,有些尖锐又有些悲怆,“就这一夜,魏姬想在魏国的土地上再待最后一夜。”

    “是。”庞涓应着,一挥手止住后面的行伍行进,扬声道,“公主有令,全军就地扎营宿歇”下令之后又按住马头,与魏姬的马车一同停住,“如此野外宿营,恐怕饮食住宿上,公主都要多委屈一点了。”

    魏姬摇摇头,轻声说,“无妨。”看着士兵们就地铸灶引火,她淡淡开口,“这里冷的紧,我可以烤烤火吗”

    庞涓唇角微微扬起,“当然可以,请公主稍待,涓为公主笼火。”说罢转身向后走去,魏姬安静地凝视着他投落在地上修长挺拔的背影,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勾起唇角,可是那个表情却几乎不能算是笑容。

    她想起魏偃,想起他拉着自己撒娇的样子,想起他骑在马上向自己炫耀的样子。父亲和母亲的样子都已经有点模糊,可她却仿佛一伸手就还能碰到自己的弟弟。

    “阿姊”她听到他的声音了,清脆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色,回响在苍茫的夜空里。于是她这一回真的笑了起来。

    “公主”庞涓看她从马车上下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不由出言提醒。魏姬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庞涓正端着个ji,ng致的炭盆无辜地看着她,“公主请上车,夜里风寒,不要伤了身子才是。”

    魏姬没有多言,顺从地回到有些闭塞的马车上。庞涓替她安顿好炭盆,抱着怀里的短剑在马车旁盘膝而坐,拴在一边的马在微凉的夜风中舒适地打着响鼻。

    魏姬用钩子百无聊赖地拨动着火盆里的炭块,拨了一会儿又放下钩子,掀开帘子向马车外闲闲地瞭望,正看见坐在马车边的庞涓,清冷的月光只勾勒出他一半的轮廓,另一半被马车的y影挡住,一袭兰色深衣委顿脚下,姣好的眉目在光影里忽隐忽现,比白天的时候看着竟又多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还真是适合夜晚的男人。魏姬心里不无讽刺地这样想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不该说的话早已出了口。

    庞涓只听见马车里隐隐传来的问句,本应该柔美的声音在夜幕中清冷无比,如同鬼魅,“先生,你信命吗”

    庞涓没有回头,从容淡静地回答,“涓不信。”顿了一下却又补充一句,“不过,涓能看到公主的命运。”

    “先生请试言之。”

    “公主远嫁赵国国君,会为我魏国和赵国带来太平无战,公主本人,会子孙绕膝,至尊至贵,安享天年。”

    “然后终生不得再回到魏国,一个人客死他乡吗”魏姬冷笑。

    庞涓面不改色地接续道,“明日出了边境,从此赵国便是公主故乡,何来客死之言公主请勿自扰。”

    “先生在警告我吗”

    “庞涓不敢。”

    “不敢不敢”魏姬仰头靠在马车上,伸手揉着额角,“把我远嫁赵国,不是你的主意么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被这样直接地当面质疑,庞涓的表情丝毫未变,依然恭谨,“公主想多了,这门亲事是公君上的意思,与涓无干,再说,这是君上的家事,庞涓是什么身份,又怎敢随便干涉”

    魏姬的脸上讽刺意味更甚几分,“先生不累吗对一个即将被送往异国他乡的人都不肯说真话”

    庞涓低下头拨弄火堆,语气平静,“此事与涓委实没有关系,也请公主不要埋怨君上,君上此举,实出无奈,为了抵抗齐国,我们只能选择与赵结盟。况且”他的声音沉沉稳稳,极具说服力,“赵国国君地位尊贵,听说亦是年少有为的贤君,也不算辱没了公主。至于小公子他是君上血亲,只要心思纯良,勿生他念,自然会一生富贵安稳,太平无忧。”

    “勿生他念”魏姬怔怔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几遍,覆在额上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天命在他谁又能如何呢”

    “公主信命吗”庞涓将那个最开始的问题不动声色地抛回给她。

    这一回魏姬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明日魏姬就不再是这魏国子民了,临走之前,魏姬想要送给先生四个字。”

    “公主请讲。”

    魏姬从马车上俯视庞涓,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魏姬还望先生,勿忘本心。”

    勿忘本心。庞涓在心里揣度了一阵,抬头向马车上看去,正好撞进魏姬通透的眸子里,他一惊,觉得这眼神莫名熟悉,似乎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过他,他于是笑了一声,“公主的眼神,很像涓师父的一位故人。”

    “愿闻其详。”

    “墨子翟,公主听说过他吗”

    “略有耳闻,据说他极善机关偃术。”

    “正是此人,公主的眼神,很像他。”

    “哦。”魏姬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没甚兴趣,“我有些乏了,先生也早生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庞涓抱着剑站起来,“请公主歇息,涓为公主守夜。”

    夜色暗淡,魏姬轻轻闭上眼睛。

    古人何其智慧她想,预先知道了结局又能如何呢于她而言,这不是一场戏,亦不是一段了无生命的故事。

    这是她的命。

    至于庞涓,她想,或许她可以去感叹,却没有资格去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好像还挺喜欢这个龙套的姑娘。要不要给她开个番外

    、令缃

    又是几季春秋。

    进了谷口第三步,是师父设下的奇门遁甲中的“坎”之位,在那里有一条小溪,温柔地绕过茅庐又羞赧地藏进后山。

    谷中一草一木皆按先天八卦排列,虽则优美,暗藏玄机,一步不慎,万劫不复。令缃四岁入鬼谷,谷中风景,看了足有十八年,却怎么也看不腻。

    “想什么呢难不成还要为师带你出去吗”鬼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笑吟吟地问。令缃见是师父,才知自己已经神游天外了好些时候,窘得满脸通红,答道,“不不劳师傅”

    看着他这副呆呆的样子鬼谷就禁不住想逗他,伸手拍拍他柔软的长发,鬼谷语气里掺进几分恶质的调侃,“令缃莫不是又在想涓儿了没想到你们师兄弟感情竟如此之好,为师十分感动呢。”

    看着令缃已经红得快要冒烟的脸,鬼谷笑得十分开心,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添油加醋,“罢罢罢徒儿大了,留之不住啊可怜丢下我一个老人在此,孤苦伶仃”

    令缃红着脸争辩,“师父不老”看着鬼谷的脸又小小声但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鬼谷愣了一下忽然朗声大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感叹道,“我这徒儿怎的如此诚实为师之过,为师之过”

    令缃忽而抬起眼问鬼谷,“师父,徒儿诚实,怎会是师父之过呢”鬼谷敛容看了他一阵,轻轻喟叹,“令缃,我赠你外兵法十三篇,第一卷说什么”

    没有半刻的迟疑,令缃应声答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还有一样,”收起了玩笑模样,鬼谷表情严峻地补充,“兵者,诡道也。”言罢又叹一声,“诚实对于为将者来说,并非好事啊”

    令缃想了想,轻轻摇头,“师父,徒儿以为,为将者只要在战场上知己知彼,选择正确的谋略打败对手,那样就够了。对家人、亲人、友人,难道不该诚实”

    “罢了,令缃,你心思纯良,师父也不好再引导你什么。只希望有一r,i你真正成为统兵者之时,还能保有这份诚心。”没有再多做解释,鬼谷轻巧地避开这个话题。

    “令缃,下山吧。”他说。

    令缃肃容看着鬼谷。整整十八年过去,令缃已经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长成英俊挺拔的青年,鬼谷却还是老样子,岁月如刀,却不能在他身上留下哪怕一道刻痕。

    他还是像最初遇到令缃的那一年一样,在令缃遥远的记忆中笑容温和的年轻夫子对着自己伸出手说,“跟我走吧。”小小的自己一边用过分宽大的袖子抹着涂了满脸的眼泪一边磕磕绊绊地跟在后面。那人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抱起自己。

    那一年自己明明还要好费力才能够到他的手,却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他头顶柔软的黑发了。

    令缃压下心中不如为何浮现出来的几许伤感,俯下身行师礼,“师父保重。”鬼谷轻轻向他挥了挥手。

    东南方向,一寸半。

    整个鬼谷就是一个大阵,出阵之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孰料这一步踏出之后,却并不复往日场景,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枯叶,幻影之中有一棵柳树来回摇晃,嘲笑他的轻率。

    令缃急忙回头去看,早已不见了来时的入口。

    “师父”他喊道。不一会就听见鬼谷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从阵外传进来,“令缃,这就当做师父上给你的最后一课吧,用心破阵,否则我也不能保你周全”

    令缃屏息凝神,暗暗推演着幻象运行的方位。他知道师父鬼谷极善于使用先天八卦布阵,与一般的文王八卦阵,攻破的难度几不可同日而语。对付此阵,只能引导先天之气,使其自然消弭,决不能采用破普通八卦阵的相激法,否则只恐顷刻之间玉石俱焚。

    令缃跟从鬼谷学习排兵布阵十八年,鬼谷教授他的所有阵法,他都烂熟于心,乃至运用自如。只是如今,他连一丝一毫破解的思路都没有,所能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恐惧。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阵中不可捉摸的地方响起,那是阵外的鬼谷在对着阵内喊话。

    “令缃,何为八卦”

    “乾、坤、震、兑、离、巽、坎、艮是也。”

    “那么何为八门”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是也。”

    “十天干合十二地支,可得数几”

    “可得一甲子,师父,徒儿愚鲁,不得其所。”

    “以八卦和八门,可得数六十四,嵌配甲子,寰转运行,可得数三千八百四十,其中惟太y、太阳、少y、少阳四门可破,我已封死其中三门。令缃,用心推演,看看身周物像运行,找到阵眼,才能破阵而出。”

    令缃合上眼睛,静静聆听身侧景物周转轮回的声音,开始循声判断阵眼所在。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感觉耳朵嗡嗡乱想,那个引领全阵的阵眼一会儿近在眼前,一会又在无穷远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难他想着,要支持不住了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头忽地一片清明,耳朵里的声音也渐渐退去,令缃惶惑地睁开眼睛,原先缠绕在身遭挟带无限杀机的景物已经全然散去,自己正站在最开始和鬼谷告别的入口处。

    也就是说,入阵之后,他竟然寸步也未能前行

    他几步走到鬼谷身前跪下,“徒儿惭愧。”

    鬼谷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谷口。令缃抬起头看着鬼谷,他在笑,但是令缃就是本能地知道,师父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谷口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大概比令缃高几寸,比鬼谷则高了半个头还不只。

    那家伙好像完全接收不到鬼谷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三步两步冲过来一把握住鬼谷的肩膀还拼命摇了两下,“没事吧子申有没有伤着我刚才一进谷就看到一个很奇怪的阵,怎么回事啊你不是通晓阵法的吗,怎么会被人布阵困住”

    一回头看见令缃,也顺便表达了一下关心之情,“小令缃也在啊,有没有好好保护你师父”

    令缃不忍,拼命给他使眼色,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鬼谷压低声音开口了。

    “墨翟。”他说,“阵是我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出阵

    这下子连墨翟自己也觉出不对劲,看着鬼谷黑气密布的脸他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鬼谷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有风吹来扬起他一袭玄色深衣,广袖流云,飘然如谪仙。

    令缃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却也拼命向后挪出了好几寸的地方。

    墨翟终于受不了了,开口打破这一片憋死人的寂静,“我说子申,好好的你布个阵困住自己干什么”说完了之后低头想一想顿时大惊,“不会是不会是你宅的太久,宅出心理疾病了吧”

    虽然墨翟话中掺杂着不少令缃并不能完全听懂的词语,可令缃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告诉墨翟这个阵本来的用途,以阻止他的胡言乱语的话,恐怕师父十几年不曾出鞘的佩剑,今天就真的要见一次光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却看见鬼谷偏了偏头,疑惑地问,“宅心理疾病这是什么意思”

    “呃”墨翟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怪异,尴尬地转开话题,“子申,你不生气了”令缃掩面,这话题转的可实在是太生硬了

    鬼谷怔了怔,俄而又不由叹息,“罢了”转头又对跪着的令缃说,“令缃,无妨,你起来吧,师父没有怪你。”

    令缃低低答应了一声是,站起来跺了跺跪得有些酸麻的脚,耳边听见鬼谷在说,“今日之阵,你不必放在心上。能破得,是你之福;不能破,亦于你一无损害。”

    令缃规规矩矩地行礼,“师父阵法,神鬼莫测,徒儿不能破阵,徒儿惭愧。”

    鬼谷淡淡地笑,“无妨,真的无妨。令缃,我赠与你的外兵法十三篇,你可有带在行李里”令缃点头,“内外兵法共二十六篇,已听凭师父吩咐,用帛书录好,带上了。”

    鬼谷眉间轻蹙,“令缃,将外兵法放回去罢,你只带内兵法下山即可。为师知道这二十六篇兵法,你都已记诵ji,ng熟。只是如若有失,内外兵法一旦同时落入一人之手,反成天下之祸。”

    令缃应道,“徒儿这就放回外兵法。”

    鬼谷颔首,“嗯,放回去吧。”

    看着令缃的身影向屋内而去,鬼谷看着墨翟深深叹息,“你害了那孩子。”墨翟皱眉,“这是怎么说”

    “今日我设此阵困住他,是想要告诉他为将者,当有杀伐果断之心,鬼神不测之术,一旦为将,这世间便再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那孩子心地单纯,我恐怕他日后反受其害。不想大阵才刚刚运行,便为你所破。”

    墨翟连连拱手,“是我之过。”

    鬼谷显然也并没真心要责备他,只道,“罢了,这为将者之道,想来也并非一时、一地、一阵便能教给他的,需待他日后自悟。令缃总归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子,我也难免杞人忧天。”

    可惜令缃已走远了,再也听不清了这一番话。

    当他回来时,只看见鬼谷和墨翟面对面站在树下,两人之间气氛很是怪异,令缃觉得此时再去告别似乎并不合适,便也在一棵树后站定,他选的位置不错,正好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所以说,你此次来究竟所为何事”温和悦耳,这是鬼谷的声音。

    墨翟的回答隔了很久才响起来,“子申我,我想带你出山,帮我一个忙。”

    鬼谷愣了一下,问道,“又是那个吗”

    墨翟苦笑,“正是。”

    令缃听得云里雾里,不禁探出身去看他二人。鬼谷轻叹,“你竟然还没有放弃”

    墨翟上前几步,抬手覆上鬼谷的肩膀,“我必须要回去。我能号令墨家军的时间不会太多了。在那之前,我必须把所有需要大规模人力的组件全部完成。因为条件所限,不得不借助你奇门遁甲的力量。子申,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声音里有莫名的颤抖,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鬼谷忽然抬起头直视墨翟的眼睛,问他,“留在这里,不好吗”令缃从没见过那样的师父,一贯缭绕在身周的逼人的气势消失不见,往常指挥若定的模样也已经不见踪影。问话的样子带着七分忐忑,三分乞求,看起来甚至有点楚楚可怜。

    墨翟背过身去,“抱歉,我必须想办法回去。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研究。而且”他深吸一口气,“即使我不想办法回去,我同组的人也会想办法修好加速器,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鬼谷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问,“你的家乡,究竟在哪里呢”

    墨翟的声音有些低沉地响起,“两千多年之后。”

    鬼谷自嘲似地笑了笑,“我早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年岁不会增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

    因为身边有鬼谷的存在,令缃对人的年龄并不敏感,他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十几年过去墨翟的样子并未改变多少。

    鬼谷绕到墨翟面前,和他对视,“好,我答应你。”他这样说,“若两千年后,我有幸还在人世,必定会找到你。”

    墨翟伸手,似乎想把鬼谷揽进怀中,却被鬼谷一手推开。

    “令缃,出来。”他说。

    令缃急忙从藏身的大树后现身,“徒儿并非有意偷听,请师父责罚。”

    鬼谷微笑,“罚你作甚,外兵法已经都放回去了”

    令缃回道,“是。”

    鬼谷一挥手,“那便罢了,你下山去吧。”

    令缃离开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到背后似乎还粘着一道怨念的目光。

    魏都安邑。

    虽说是要寻找庞涓,可令缃对于这件事实在是毫无头绪。只顾着担心庞涓独力难支,可他自从与庞涓别后,竟再也未曾出过鬼谷半步。以至于如今庞涓身在何处,官居何职,他都一无所知。

    所幸庞涓已说过要投魏国长公子魏罃,日后辅助其成就大业,以此推之,想必不会离了魏都安邑。令缃下山后,便直奔安邑而来。

    此时他正坐在路边酒肆里歇脚,一边听着身边酒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听说了吗上将军两个月前又大胜了齐国的田忌,今天就要班师回都了呢。”

    “哪个上将军”

    “还有哪个上将军,自然是庞将军。”

    庞将军莫非是庞涓

    这样想着,令缃坐了过去,认真细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日更嗯,争取吧。

    、今又相逢

    “庞将军出阵,自然是马到功成,管他什么齐国赵国,统统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国之大事,自有君上和将军大夫们去c,ao心,我们这种小民又能说出些什么来”

    “不管他,喝酒”

    天不遂人愿。

    刚坐过来听了没有几句的令缃脸黑了一半,不好多说什么,也放不下脸来直接上前打听,只得收拾收拾包裹坐回原地。与此同时,另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成了形。

    既然那个“庞将军”今日就会回城,若他能亲眼看看,岂不远胜于在这里听些漫无边际的酒肆闲谈心下打定主意,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桌子上剩下不多的食物,站起身往城门走去。还未曾踏出门,却被当垆的小女孩拦住,女孩子大概十六七岁,螓首蛾眉十分动人,看见令缃回过头她忙不迭地转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小娘何事”令缃却依着习惯,无论到了那里,礼数都是周全,微微一笑回头问她。这一笑,虽不如庞涓容貌倾城,却又是一番温良端方的君子之风,落在女子眼中是何情状,不得而知。只见那女孩子红了脸,低声反问,“客人怎么往城门方向去”

    令缃疑惑,“有什么不妥吗”女孩子摇了摇头,眼神里浮现一丝畏惧,“今日上将军要回城。”

    “那又如何呢”

    “上将军性子甚为严厉。客人想是外乡人,不晓得,若是无意冲撞了,只恐招来祸患。”女孩子一径说得飞快。

    “果真如此么”令缃看女孩子心有余悸的模样,放柔了声音哄她。

    女孩子点了点头,身边走过的一位上了岁数的酒客也上来cha话,“千真万确,上将军年少有为,只是这性子太过严厉了些,行军之中稍有声响便要责罚。今日听说上将军班师,街上都早已清净了。”

    令缃向外头一看,果然冷冷清清,竟连行人都没几个。初时他还道是自己行的太早,故而不见行人街市,却原来另有原因。

    只不过如此严而无要,这人只怕不是自己的师弟。令缃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这庞将军如此严苛,久后只怕失了人心,君上为何还如此器重他”

    那老人摇摇头,“说不得,也不知是哪一位高人的弟子,只知道名字叫庞涓,没有表字。说是君上还做监国太子时就跟着他了。君上即了大位之后立即就做了上卿,我们齐国和赵国结成儿女亲家,也是他带人送公主去了赵国。以前齐魏两国打仗,总是各有胜负,自打庞将军带兵之后,竟再也没打过败仗。听说过路的齐国人说齐王的宰相因为这事儿还弹劾了大将军田忌好几次”

    令缃人还在,心思却已乱了竟然真是庞涓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涓儿还只是个爱玩爱闹的孩子,偶尔搞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不开心的时候很少,开心的时候笑靥如花。

    却如今,怎么会落得这样的风评这样想着,见一见庞涓的心思就更加急迫。罔故身边那兀自喋喋不休的老人,令缃抓起包裹,头也不回地向城门方向走去。

    到了城门,却并不见大军进城时浩浩荡荡,尘土飞扬的景象,令缃寻人一问方知,原来庞涓治军甚严,战车战马一律不许入城,常常是只带随身亲卫军士就入王宫汇报军情。令缃心中暗喜若是庞涓领大军入城,车尘马足里他想拦下庞涓,可绝非易事。

    如此一来,真正省了他好些功夫。

    令缃匆匆赶到城门口时,迎面正赶上一辆马车驶进城门口。速度不快,刚刚好可以让人跟随行进,车旁有几个平民打扮的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在马车四周,但就整体阵势而言,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援护包括车辆在内方圆五丈之内的距离。

    简而言之,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团队,或者说,暗卫。

    如此架势,显然不是一般的文职士大夫能够拥有的,令缃在心里暗暗地考量几番,终于还是上前,准备拦住马车。

    走到近前刚要开口,就已被人客客气气地挡住,“对不住了,上卿奉君上命令进宫商议机密军政,任何人不得阻挡,请回吧。”

    这一番听起来含蓄有礼,实则暗藏威胁意味的话让令缃皱了皱眉,他退开一步,礼貌地问道,“这车中之人,可是上将军庞氏吗”

    挡在身前的人表情纹丝不动,“军情紧急,请回吧。”

    纵然修养好如令缃,此时也忍不住要拂袖这人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故意用军情来堵他的嘴。一早在酒肆中便已经听说了庞涓今日乃是得胜班师,又何来军情紧急之说可气之处却是这一番搪塞之语还显得颇正统,他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不等他想好下一句话,已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马车的帘幕后传了出来,“这人形迹可疑,恐是别国派来的细作,暂行收监,报知君上发落,莫要耽误了后头的行程。”

    听其声音,不是庞涓却又是哪个这一句话语气平和,声调亦不高,却平白说得令缃悚然一惊轻描淡写间,就可将平民收监发落,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吗

    心中惊诧之下,他已不禁高声叫了出来,“请庞涓先生出来一见”

    庞涓在马车里轻轻笑了两声,“有趣得紧,这天下敢直呼我名字的人,还真不太多了。听你声音,倒有点像我一个故人,我就见你一面又有何妨”言罢刷一下开马车帘幕。

    “师兄”庞涓一下子愣住,尾音带上了不太确定的上挑。

    “认得我了”虽然知道此时的庞涓早已不是当年黏着自己撒娇耍赖的少年,可令缃却还是忍不住用从前的语气对他说话。

    “师兄,你竟来了”庞涓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两年不见,他个头没有变化多少,身材却越发地匀称好看,真正成了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一把拉住令缃的时候,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手上有c,ao持弓刀留下的硬茧。

    “师兄,涓儿如今是君上的上将军了,此次一役,杀敌一万俘敌八千,田忌那匹夫只剩了五百多人跟着他逃回齐国,听说在朝堂上还一度被齐国的国相建议罢免将军职位呢。”庞涓一边把令缃往马车上拉拽,一边有些孩子气地向他炫耀着。全然不顾赶马车的暗卫已经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睛。

    令缃终于心下稍慰在他面前,庞涓,到底还是庞涓。

    作者有话要说  先秦时候应该是不能叫妹子们为“姑娘”的,考据了一下,或许应该就是“小娘”有点叫父亲的小妾的感觉诶想多了想多了。

    另外,据说商鞅时期在马路上倒垃圾是要被砍手的真的吗,好恐怖。

    、赵王何人

    半拖半拽地拉令缃上车,让他坐在左位,庞涓换了个姿势舒服地靠在令缃肩上。令缃看着他,忍不住象从前那样伸手抚摸他的长发,他离开的时候仅有十七岁,如今离加冠仅有一年。头发仅用一条缎带随意束在脑后,如锦如墨。

    “还有一年,涓儿就要行冠礼了吧”令缃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开口。庞涓听了这话,却不期然地笑了起来。

    “我内无宗族,外无亲戚,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行什么冠礼”他如是说,语气里有微微的讽刺。

    令缃想起自己七岁那一年的冬天,被鬼谷带进来之后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身旁的孩子,ji,ng致出挑的一张脸,没有表情,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鬼谷笑着让他说点什么,他却兀自看着火炉里微微跳动的火焰发呆,很久,才淡漠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不知道家在哪里。”

    令缃被这一番话震住,呆呆地立在原地,鬼谷大笑说没有又何妨,没有,起一个便是了。

    粉妆玉琢的孩子歪着头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他说,没错,起一个便是了。

    那一天令缃有了一个四岁的师弟,师父赐他名字,叫做庞涓。

    “师兄,师兄”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坐直身体,白皙的手在在自己眼前不断晃动,令缃终于回过神来。

    “师兄,你觉得如何”

    令缃努力回想自己走神的过程中庞涓所说的话,可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回想,记忆却还是一片空白。他只好红着脸反问回去,“涓儿刚刚说了什么”

    唤回了师兄的神智,庞涓重新靠了上去,“我说冠礼的事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师父赐个字,这样可好毕竟我的名字就是师父起的。”

    令缃刚想答应,却突然想起鬼谷早已经和墨翟一起离开,不在谷中了。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他说“这一段时间,师父恐怕不会在谷中。”

    “和墨翟在一起”庞涓反问,语气里带着浅浅笑意。

    令缃有些惊诧了,“涓儿是如何得知”庞涓低声笑了起来,“我说呢,这样就不奇怪了。师父这一去,可省了我好些气力。”

    令缃却是越听越不懂,“这又是怎么说”

    庞涓但笑,“我此次出兵之前,就接到战报说宋楚两国陈兵对峙,只恐须臾之间就会引动战事,我和君上两个人琢磨了好久,想的头疼,却说不好应该帮谁。”

    “若助楚,则于理不合,楚国这次出兵,实乃仗势欺人。况且,宋国已经抢先一步派出了使节向我们求援。可若助宋,因小欢而失大盟,又实在不智。没奈何之间,君上只得让我先带兵赶往齐国,就说兵力不足以援,拖延着先看看势头。可十日前我接到战报,说楚军竟然退了”

    见令缃听得认真,他不由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停顿一下道,“细作说是墨子带了几个弟子去楚国游说,和楚王在堂前推演军阵,楚王十战而十败,又告楚王曰不战有三得,战则有三罪。楚王得他陈明了利害,便退了兵。”

    言及此,庞涓拊掌,“我心中只想,那墨翟,你我都是认识的,本事究竟多少,也尽在心中。若说奇y 巧术,机关偃轨,天下也没第二个人。可要说行军用兵之道,只怕不如你我。那楚王本非庸君,带兵打仗也是常有的事,如此连战连败,只说是师父在他那里,便都通了。”言罢一笑,“如此正好,结了我一桩心病。”

    令缃看着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模样不由微笑,随即又发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虽然说话之间听不出异常,可一旦正脸相对,细细端详时,那张漂亮的脸上竟爬满了倦容。令缃心疼地问,“涓儿,几天没睡了”

    庞涓摇摇头,“不妨事的,师兄。”看着令缃有些严厉的眼神,他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军情如火,要不是身在前线,我又岂会如此自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摇了摇头,“田忌那匹夫确实也有些本事。只靠如今的魏国,恐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胜。”

    他叹了口气,接着问,“师兄此来听说我要回城,必定也早已听了不少关于我的事了吧。”不说还好,这一说之下,令缃想起城中百姓对庞涓的风评,皱起了眉头,“涓儿”

    他刚想开口,却被庞涓打断,“非是我不近人情,文、武侯两代,宽刑省法,到如今,百姓早已皆有骄矜之气,若不推行严刑重法,如何能富国,强兵”

    庞涓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把一个有力的问句抛给令缃。令缃无法反驳,可想起当垆女孩怯生生、泛着水光的眼神时,他却还是心有余悸。

    庞涓说的没有错,如果法不重,令不行,要想举国皆治,无疑是天方夜谭,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庞涓变成严苛无情的酷吏。

    压下心里的隐痛,他试图唤起一个轻松的话题,“罢了,涓儿自有涓儿的道理。只是如今涓儿得以这样做,想必是深得魏王的信任吧。”他想起坊间那老人的言语,又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身为外臣,却能预诸侯家事,实在是非一般的荣宠,“听人说前些年赵魏结亲,也是你将公主送出魏国的,魏王果然信你至斯”

    本是句平常话,不料庞涓听了却突然一把抓住令缃的袖子,表情变得严峻,“师兄,此事你听谁说的”

    令缃不解,“坊间传言罢了,可有不实之处吗”

    庞涓摇头,眼神愈发锐利,“非也,公主魏姬,确是我带人送出了魏国。而且,不瞒师兄说,赵魏结姻之事,是我一手c,ao办。可此时从头到尾,都不曾走漏半点风声,却又如何能在坊间传得出来”

    令缃细细一想,顿觉身后发凉,“这么说来,那人”

    “只怕是别国细作。”庞涓接到,“而且,我若所料不差的话,正是赵国的细作。”

    “停车”他向着车外高声叫道,车子慢慢放缓了速度,他又转头笑向令缃,“师兄,带我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王何所闻

    一会儿工夫,令缃就又回到了他出发的酒坊,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笑眯眯的庞涓。

    酒坊的女孩子看见他回来,开心地笑着招呼他和庞涓坐下,一边手脚麻利地摆酒,一面不住端详令缃。令缃对这女孩子甚有好感,便也回以微笑。那女孩子看着一阵,关切地开了口,“客人可曾见到上将军了吗有没有被为难”

    令缃头疼地看着笑得十分扭曲的庞涓,只好轻轻摇头,“劳小娘费心了,并不曾有人为难。”耳畔却听见庞涓出人意料地开了口,“这位小娘是师兄的朋友吗”

    “涓”令缃刚想开口解释,心中突然想到一事,于是惯用的称呼就这样卡在了嘴边这女孩子显见并不识得庞涓,而且看庞涓进城的架势,便知师父曾教的“兵贵神速、贵隐匿,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一条他却是记了个十成十。恐怕放眼这整个酒坊里,也不会有一人认得他。

    他只好将到了嘴边的“涓儿”咽回去,改口道,“师弟,这小娘与我乃是萍水相逢。”看女孩子仍向这里投来好奇的眼神,他便顺口介绍,“这位是我师弟。”

    “有劳小娘看顾我家师兄了。”庞涓侧头浅笑,一双明眸波光微澜,ji,ng致的轮廓柔和如春水方生,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那女孩子红了一张俏脸,一转身往后去了。

    没有为这颠倒众生的一笑迷惑,令缃的神经立即紧张了起来,根据他的经验,每当庞涓这样笑时,必定就有人要倒霉。不过,从他十五岁之后,这笑里藏刀的把戏却真正是好久没见他玩过了,如今想起庞涓那些独出心裁的恶作剧,竟让人微微有些怀念。

    所幸庞涓并没有什么后续行动,看着那女孩子红着脸走开之后,他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师兄,那人可还在此处吗”他问。

    令缃环视一圈,正好看到那个老年酒客此时正坐在角落处不太起眼的一张桌子边上,没有同伴,一个人喝着闷酒。

    “嗯,还在。”令缃转过头告诉庞涓。庞涓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细细端详了一下那人,“就是那位老丈吗”得到令缃目光的肯定之后,他竟然站起身,径直朝着那老人走了过去,俯身施礼,那老人还礼后,庞涓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刚才承蒙老丈关顾我师兄了。”他主动开口。老人显得十分迷惑,“你师兄是”仔细看去,目光之中还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警惕。令缃没奈何,只得也跟着一起坐了过去。

    “是你啊。”老人的神情和缓下来,“如何了有没有见到上将军”庞涓在桌下按住令缃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没有,我在城门见到了师兄,便与他一起过来了。”庞涓不动声色地试探着,“我想着,那庞涓不过仗着有几分军功,又得君上喜爱,实则却是个嫉贤妒能,心胸狭窄之辈。若如此,我们又何必见他平白地辱没了我弟兄两个。”

    那老人垂眼答道,“上将军年轻急躁些,也无可厚非。”遂不再说话。

    看庞涓无可奈何的模样,令缃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我师兄弟二人不日就将从安邑动身,另谋他处,老丈见多识广,不知这如今天下,哪一位诸侯最为敬贤下士,我们也好前往,一展平生所学。”

    老人笑着摇头,“我本一村野老朽,天下大事于我辄如他山之景,美则美而,无福得见。”言谈之间,竟是滴水不漏,无从下口。

    令缃心中却有了些奇怪,如此谨慎的一名细作,为何却偏偏在自己面前误了口,将魏国的隐秘政要都说了出来,难道真的是一时疏忽吗又则,如此之人,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耳目,又怎会独自一人流连在魏都安邑打探消息呢思及此,一个猜想在他心里缓缓成了形。

    眼见已经不好再问些什么,两人索性算还了酒钱,走出了人声熙攘的小酒肆。庞涓眼中神色锐利,“这人定是细作无疑了。”令缃想到自己那个猜想,不由开口说出,“涓儿,我所担心的,是这细作恐怕并非是孤身一人。”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酒肆,轻叹道,“如我所料不差,这整个店面,便是细作集结活动的所在。”

    庞涓也学着他的样子回过头看了看,轻轻勾起唇笑开,“对,地处繁华,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又不惹眼,还真是个耳目集结的好地方。”

    那个小酒肆,隔着几条街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喧嚷声,在阳光下显得很温暖。可是令缃心中却止不住地发寒。

    鬼谷曾经告诉他,诚实,于为将者而言,并不是好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明白一点了。虽然只是窥豹一斑,却仍让他心有余悸。

    而他甚至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将”。想起来时,也足可悲可怜。

    庞涓似乎察觉到他心中动摇,便不说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默默地和他并肩,漫无目的地穿过人声鼎沸的都城。

    美丽的酒家女站在门边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若有所思。室内走出另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玩笑一般地开口“在想什么莫非是,看上那小子了吗”

    女孩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表情,她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不过,这人是庞涓的同门,我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坐着的老人,后者自觉地低下头去,“事做急了些,竟是认错了人,反而打草惊蛇。”

    她又环视了一圈酒肆中的“常客”们,悠悠地说,“请诸君下次,务必把握好分寸。若是暴露了我们,休说完不成赵奢先生的命令,恐怕到了君上那里也不好交代。我等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万勿自误。”

    言罢,她又将视线移到另一个“酒家女”的身上,“琅琊,我知道你此次来,除了君上的命令之外,还受了君夫人的委托。希望你不要擅自行事,有什么举动,都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那叫做琅琊的女子恭敬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女间谍好老的梗啊。

    公告已修改

    、岂为公子

    魏偃凝神端详着棋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渐渐染上笑意。

    “先生要输了。”他这样说,抬袖掩唇吃吃地笑起来,笑容里有点孩子气的得意,“我还从未赢过先生呢。”

    其实他本来也就应该是个孩子公子魏偃,今年也不过十五岁。

    “依我看,倒未必,公子可小心着。”对面被他叫做先生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一双眼睛不大,目光却十分锐利,看着魏偃的时候就敛去所有锋芒,剩下淡而几不可查的温柔宠溺。

    子落,棋定。

    “看啊,先生果然输了呢。”魏偃脸上天真的笑容加深,抬起头得意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那人看了半晌,也笑起来,本来硬朗如同雕凿的轮廓平添了一份柔软。

    “嗯,公子赢了。”他看着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魏偃,试探地问,“再来一局吗”

    年轻的公子却忽而敛了笑,轻轻摇头,端方地站起身来,并不去点数棋目,而是俯身开始一颗一颗地拾捡棋盘上黑白棋子,他动作不慢,莹润的棋子在白皙的手指间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不下了,先生。”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之后,他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回盒中,封好盖子,又抬起头似笑未笑地看向正静静注视着他举动的男人,那样的表情出现在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显得十分违和,“这些东西不过是玩物罢了,岂可耽之,为其所误”

    他从石桌的另一边转过来,在男人面前站定。

    久无人来的庭院里安静无比,时正仿佛仲秋,能听见的只有秋蝉在无名的草丛里垂死挣扎般地叫嚷。

    “赵国的赵奢先生,可有回音了吗”少年歪了歪头,问话的语气就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在问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一样。

    男人拍了拍他的头发,微笑道,“公子着急了”魏偃表情微妙,“非是为我而急,是为先生而急。”

    “这又怎讲”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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