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也想问一句,殿下为何不去查是谁放出的流言,也不查是谁对李太夫人说谢晋安爱慕的嫣嫣。”
杨熙破天荒地直视着赵穆的眼睛,毫不避讳道“是,我是不知廉耻的勾引了谢侯爷,可我从没想过要害嫣嫣,殿下恐怕不知道,我这样卑微的身份,被嫣嫣叫一声姐姐都是恩赐,我怎么会,怎么敢害她”
这是杨熙藏在心里的话,一直以来,不论是看她不顺眼的王嬷嬷,还是她尊敬的先生,还有很多人,都觉得她的存在对沈莹是一种威胁,可在她心里,沈莹和她从来就不是处在同一地位的,她没有资格害沈莹。
沈莹是国公嫡女,她是蜀中小官家的姑娘,若不是命运弄人,她们根本不会认识。沈莹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肖想,她要的东西,她会用自己的手段得到。
杨熙从未对人坦白过这些话,连素月都不知道,在自家姑娘心里,竟把大姑娘分的这样清楚。
“你”赵穆也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杨熙别过脸“殿下恕罪,民女不该说这个的。”
赵穆腾地站起来,又是这样,这女人总是先嘲讽,再示弱,可只要她一示弱,他就狠不下心责罚她。
赵穆烦躁的走来走去,过了好久,才又开口。
“我查过了。”
杨熙跪在地上,抬头看他“殿下查到什么了”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破坏了她的谋划
“是徐家那个。”
“徐媗”杨熙惊愕道“她怎么会知道”
她和谢晋安的事,除了沈莹之外,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她先前还想过是不是沈莹说漏了嘴,被谁听了去,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会是徐媗。
“她一开始就想设计嫣嫣和谢晋安。”
杨熙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长公主府那回就是她的手段。
“你们第一次在八宝楼遇上谢晋安就是她的手笔。”
“竟然这样早”她到现在都以为那是巧合,没想到居然是徐媗早就设计好的。
“禁足解除以后,她不甘心,一直暗中盯着你和嫣嫣,无意间发现你和谢晋安的”说到此处,赵穆胸中又是一股无明业火,却在杨熙望向他之后,莫名的消散了,他轻咳一声“她为了进入兴远候府,故意与李家嫡女交好,借着李家嫡女的便利进了谢家,收买了谢晋安的小厮,拿到了你和谢晋安的证据。”
赵穆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扔到杨熙面前“你的手艺。”
杨熙捡起帕子,这是在马场的木芙蓉山谷里,谢晋安发毒誓,她用来堵他的嘴,后来却忘了拿回来。
“怎么还念念不忘”看见杨熙对着一张帕子出神,赵穆收紧拳头,忍不住想刺她“你的情郎如今正被关在府里,根本顾不上你。”
这女人眼睛是瞎了么,谢晋安有什么好的,一个浪荡子而已,值得她念念不忘。
将帕子揣进怀里,杨熙垂下眼睛“我与谢侯爷发乎情止乎礼,没有殿下想得那样龌龊,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还差不多
赵穆松开拳头,接着道“拿到证据以后,徐氏女又收买了李氏的嬷嬷,却将你换成了嫣嫣,把事情告诉了李氏,李氏信以为真,才有提亲一事。”
原来是这样杨熙苦笑,枉她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徐媗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志在将她和沈莹一网打尽。
好一个一箭双雕,既坏了沈莹的名声,让她无法嫁给赵穆,也打碎了自己的梦。
“辛苦殿下为我善后,”杨熙闭上眼睛,虽然不愿承认,但没有赵穆出手,她和沈莹都没有活路。
这还像句人话赵穆眼里有一丝笑意闪过,快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哼,你可知道,你惹得祸事,本王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抹平,”赵穆神情高傲。
“那殿下可知道长公主殿下为何改变心意”这是她最后的疑惑。
赵穆皱眉“是我去找的长公主,她本就不想要你当孙媳妇,你嫁过去也不会有好下场,也就是你这种没见识的女人才会把兴远候府当成好归宿”
赵穆后面说的什么,杨熙几乎完全听不见了,她只知道,在听见赵穆阻止了长公主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过长公主出尔反尔,想过李太夫人从中作梗,甚至想过张氏,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是赵穆。
是赵穆毁了她的梦,毁了她嫁给谢晋安的唯一机会,毁了她通往上层的阶梯。
可笑的是,赵穆竟然毫无所觉,轻飘飘的打破了她梦,还反过来质问她。
杨熙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赵穆,似嘲讽又似自嘲“殿下是不是很得意”
“你什么意思”赵穆狠狠的拧着眉,明明刚才还跪在他脚下感谢她的恩德,为何忽然神情大变。
“殿下有没有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缘,”杨熙脸上笑意逐渐扩大“哦,殿下这样身在云端的人,应该是什么都没听过,什么都没放在眼里,您的手里捏着无数人的生死,只要挥一挥手,便能不顾别人的意愿,不在意别人耗尽心血也要完成的梦是啊,您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您只要护着嫣嫣就好了,根本不用管别人的死活。”
他凭什么
凭什么左右她的人生,凭什么阻止她嫁给谢晋安
赵穆怒喝道“你还想着谢晋安”
她就这么想嫁给谢晋安
是了,她与谢晋安两情相悦,所以听见是他出手阻拦,才会这样生气
赵穆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青筋暴起,拳头握得死死,双目紧紧盯着杨熙。
杨熙直起身子,不闪不躲的回视他“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与谢侯爷情投意合,若不是殿下棒打鸳鸯,我现在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了。”
“嘭”的一声巨响,谢晋安一掌劈在桌子上,生生将桌子一角劈了下来。
“未过门的妻子”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赵穆,让他瞬间暴起,恨不得把面前的女人一掌打死。
“杨熙,”赵穆目色赤红,如要吃人一般“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话收回去。”否则他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杨熙看着缺了个角的桌子,勾起嘴角“殿下为什么要我把话收回去,我就是爱慕谢侯爷,爱慕到无法自拔,爱慕到想与他白头到老。”
“够了”赵穆强迫自己背过身不看杨熙,再听下去,他真的忍不住要杀了这女人。
“殿下,您为何如此在意我和谢侯爷的事情呢”杨熙笑的轻蔑“难不成您对我,有别样的心思”
赵穆猛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熙“不、不可能”
“不是吗,那您为何时时刻刻盯着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您都知道,为何一次又一次叫我来这里私会,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帮我,为何不让我嫁给谢晋安”杨熙一声比一声大,说到最后,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杨熙逼近赵穆“殿下,您怎么不说话呢”
赵穆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然而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杨熙的质问一声声打在他心上,让他不敢直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杨熙,目光便不自觉的追随她,他以为就像他说的那样,怕她伤害沈莹,可是到了后来,每当看见她有碰到难题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该如何帮她渡过难关。
她在烟霞湖上弹琴的模样,她在金匮书局写的诗,她为数不多的笑颜,她生气时的斗鸡样,撒谎时的狡黠,还有他怀里那首她写给谢晋安的诗,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像是刻印在心中,无比的清晰。
屋外的惊雷伴着闪电,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屋内,看着赵穆神色聚变,杨熙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赵穆果然对她有心思,可她却不觉得高兴,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悲哀。
杨熙依旧笑着,她不常在赵穆面前笑,仅有的那几次,也是一闪而过,不像现在这样,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她还有梨涡赵穆想着。
“殿下,您说还有什么比爱上一个您曾经不耻的孤女,更让您羞辱的呢”
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
赵穆伸出手,想为她拭泪,却被杨熙偏头躲开。他收回手,背到身后“你”他脑子里还乱着,惊觉自己喜欢杨熙的同时,也意识到杨熙不喜欢他,甚至恨他。
恨他拆散了她和谢晋安,恨他的爱慕可是他不后悔,他只庆幸,哪怕他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喜欢杨熙,却还是顺从本能的阻止了婚事。
赵穆久久不语,仿佛对杨熙的嘲讽无动于衷,杨熙擦去泪水,一字一句道“恒亲王殿下,你我二人,自今日起,再不相见。”
说完,杨熙也不管他答应与否,决绝的走出了门。
赵穆想挽留,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也没能抓住。
雨,倾盆而至。
“这鬼天气也太怪了,还不到立春的时候,这雷打得,倒像夏天来了一样,”绿蜡收了伞,快步进了屋子,一边跺脚一边抱怨。
素月从内室出来,轻轻的掩上门,手指竖在唇上“你小点儿声,姑娘才睡下。”
绿蜡赶紧放低了声音“表姑娘可好些了”
素月摇摇头,那日从外院一出来,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姑娘不知犯了什么倔性,坚决不肯打伞,非要一路淋着回来,结果当天晚上就发了热,请了大夫来,只说是外感风寒,开了药吃下去,却几天都不见好。
绿蜡小声道“你说表姑娘是不是中了邪了”
素月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大夫说了是风寒。”
“你看看,谁得了风寒像表姑娘这般,”绿蜡嘀嘀咕咕的“我小时候见过这样的,那家男人去了之后,他婆娘也是这样,整日昏昏沉沉的,吃什么吐什么,人家都说是中邪了。”
“绿蜡,”素月厉声道“再乱说话,当心我去回了太太,将你撵出府去。”
绿蜡闭上嘴,心里却不以为然,还当自己是管家姑娘呢,谁不知道太太已经不待见她了。
素月没再管她,转身回了内室。
杨熙的病缠绵了半个多月,直到二月中旬上下,老太太的四周年祭上,才终于出了门。
这期间,沈莹几乎是天天往她屋里跑,给她送些吃食小玩意儿之类的逗她开心,张氏也来过几次,许是想起了杨熙的好处,又或许是这次的危机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府里没有遭受到什么损失,使得她对杨熙的怒火也小了一些,待杨熙虽不上年前那样亲热,到底是没再冷着脸。
太妃也想来看她的,但杨熙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便叫沈莹帮她拒了。
周年祭还是在大安寺,今年比去年人多,沈洵夫妇,沈莱夫妇带着丰哥儿,告假回来的沈蔚,再加上沈莹和杨熙,还有伺候的人,足足三辆马车。
沈莹担忧的看着杨熙“表姐身子尚未大好,不必跟着来的,”想起这半个多月表姐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她就心疼的不行。
杨熙摇摇头“不妨事,老太太的祭礼,该来的。”
“表姐可真是,以后再不能淋雨了,”沈莹心疼道“你不知道自个儿身子弱啊,看看这瘦的,去年一年养起来的都没了。”
“嗯,我知道了,”杨熙笑笑“是我的错,嫣嫣饶我这一回。”
一路上,沈莹都在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杨熙,逼着她保证以后再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杨熙都一一答应,她才作罢。
因是第四个年头,祭典不如前几年的繁琐,个把时辰也就完了。
大安寺里不只成国公府一家,蒋家人也来了。
互相见礼之后,张氏和蒋二夫人话家常,三个姑娘也没闲着。
满月宴之后,杨熙和沈莹都没再见过蒋雨霏,难得今天在这里碰上,三人都很高兴。
“蒋姐姐别来无恙。”
蒋雨霏看着杨熙模样,蹙起眉头“不过月余未见,妹妹怎么瘦了这样多。
杨熙笑笑“倒春寒那几天生了一场病,不碍事,过几天就养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被沈莹毫不留情的拆了台“蒋姐姐别信表姐,表姐平日用饭用得少,半年都不见长一两肉,这回少的这些,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长回来呢。”
蒋雨霏惊讶的看着杨熙“我竟不知杨妹妹还有这样的体质,这可真是,这样的体质怎么不给我们这些有口腹之欲的,反倒浪费在你身上了。”
这几句话说的,沈莹顿时就笑了“对对对,蒋姐姐一语中的,我早说表姐辜负了老天爷给的恩赐,她还不信。”
这体质放在她身上,她就能吃完所有想吃的美食了。
笑过之后,蒋雨霏又说起了杨熙及礼“我没记错的话,妹妹应该是三月的生日,眼看着就要到了呢。”
杨熙还没说话,沈莹就抢着道“表姐的及礼是大事,母亲与我说过,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都要请来观礼,太妃娘娘预定了正宾的位子,赞者是我,”沈莹拍着自己的胸脯,能给表姐当赞者,很是值得她骄傲呢。
“那可真是场盛会了,”蒋雨霏面露遗憾“可惜我不能去了。”
“姐姐为何这么说”
沈莹疑惑的看着她,蒋姐姐和表姐如此合得来,怎么不能来观礼。
蒋雨霏为难的看了杨熙一眼,似有难言之隐。
杨熙笑道“姐姐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嫣嫣你就别问了。”
蒋雨霏叹口气“不是我不想来,父亲给我报了选秀的名额,妹妹及礼那天,我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选秀”杨熙和沈莹露出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不敢相信蒋雨霏居然要去参选,虽然大选规定的是十三至十八岁,四品官以上人家的女儿,但以蒋家的家世,蒋雨霏完全用不着走这条路啊。
陛下今年四十有五,膝下有七个皇子,这里面又有四个已经成年,后宫里的高位嫔妃都不是吃素的,这时候选择进宫,无异于羊入虎口。
蒋雨霏点点头,面色复杂“我在西北长大,家里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根基,不大好找人家,还不如去参选,没准儿陛下一高兴,把我赐给宗室也是好的。”
大选除了给后宫添人,皇子府王府也要进人,不过这些都看陛下的意思,得宠的才能被陛下记着。
蒋雨霏要去参选,知道的自然多些,趁着午膳时间还不到,便给杨熙和沈莹讲了不少。
沈莹就是听个新鲜,杨熙却记到心里去了。
谢晋安是没指望了,可杨熙也不想随便嫁个人凑合。
为了不嫁一个没权没势的人,得抓紧时间想别的出路了,待到及之后,她的亲事就只能由张氏说掌控了。
选秀的第一条,便是四品官以上的家世,杨熙是孤女,且她父亲生前也不过是个县丞,够不上选秀的标准。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先帝时期,四品官之女是必须参选的,那时候许多人家不愿女儿进宫,便想出个法子,以旁支或者远亲之女代替亲女,虽然这个旁支可能也并不是真的旁支,但架不住礼部的官员也帮着遮掩,上下一心,竟然真的瞒了过去,久而久之,替选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也就是说,成国公府有名额,若是张氏愿意,可以替杨熙报名参选。
经过了上次的事,杨熙不太有把握张氏会再帮她,且她心里一直也没下定决心,是否真的要进宫。
毕竟宫里不同于别处,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熙不会轻易狗带
真的卡,将就两天,等我调整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