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莹这边进了德馨院,只见内室里一片狼藉,张氏独自坐着,丫头们一个也不见。
“母亲,叫女儿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沈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母亲的脸色。
张氏重重的拍了桌案“跪下”
沈莹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可是女儿做错了什么”最近一直都在忙丰哥儿的满月宴,没做什么让母亲生气的事儿啊。
张氏看着她,目光凌厉“你和兴远候有私情”
“啊”沈莹睁大眼睛“我和谢侯爷什么关系都没有啊母亲怎么会这么说”
沈莹的惊讶不似作假,张氏眯了眯眼睛“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兴远候太夫人会来提亲,要我把你嫁到他们家去”
这、这这乱套了啊。
要嫁给谢侯爷的明明是表姐啊,李太夫人为什么提的是她
“母亲相信我,我和兴远候真的没有私情,许是李太夫人弄错了呢”说不定是谢侯爷没说清楚,李太夫人便以为是她
“弄错了,”张氏冷哼一声“人家说的清清楚楚,你与谢晋安早已私定终身,谢晋安那儿有你送的东西,你手上也有他写给你的诗,”李氏当着她的面说她女儿与男人私定终身,还说有定情信物,叫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人家手里拿着证据,你说你和他没有私情,那是谁和他有私情”
“母亲信我,我真的没有”沈莹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任张氏如何问她也不肯再说。
看她这个样子,张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能女儿咬死不说的那个跟谢晋安有私情的,除了杨熙还有谁。
“好好好我成国公府哪里对不起她,她要让我蒙受如此羞辱”
“母亲,不是”沈莹还想辩解,却被张氏甩开了。
“来人,从今日开始,把水仙阁和玉兰轩给我看牢了,不许姑娘们出来,也不许大丫头出来。”
杨熙已经被关了整整两天了,张氏让半夏带了人来,守住玉兰轩的大门,又叫她抄女则,却没说为什么,也没说什么时候放她出去,连带素月和绿蜡也不能出去,饭食都是靠紫玉拿来的。
“姑娘,奴婢找您的吩咐去打听了,”紫玉小声道“具体出了什么事,除了德馨院的几个姐姐,没有人知道,奴婢只知道大姑娘也被关了。”
张氏将消息封锁的严实,府里除了她们几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李太夫人来提亲了,紫玉又不敢动作太大,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杨熙点点头“嗯,你再帮我办一件事。”
“姑娘请吩咐。”
杨熙拿了一封信给她“你拿着这个去找蜀香楼的掌柜。”
紫玉走后,杨熙再也坐不住了,连沈莹都被禁足了,张氏这股怒气也太大了,根本不像要结亲的反应。
杨熙只恨自己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晚上紫玉过来送饭,她才终于知道张氏为什么这样生气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杨熙手上拿着成叔给她的回信,上面清楚的写着,从昨天开始,兴远候府里传出要与成国公府做亲的消息。
但亲事的人选却不是她,而是沈莹。
素月拿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大姑娘兴远候府是不是弄错了”
谢侯爷要娶的明明是她们姑娘,为什么变成了沈莹
杨熙摇摇头,不会是弄错了,且不说沈莹年纪还小不到定亲的时候,恒王府与成国公府的默契不是秘密,兴远候府不会不知道。
李太夫人明知不可能,为什么会提沈莹呢
素月愁道“谢侯爷哪里又是个什么章程,不会真要娶大姑娘罢。”
杨熙给成叔送去的信里,不仅是叫他打听消息,还让他想法子联系上谢晋安,问问谢晋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顺利的话,最迟明天应该就有回信了。
第二天,也就是杨熙被禁足的第三天,谢晋安的信来了。信中说,李太夫人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以为他爱慕的是沈莹,这才趁着成国公府的满月宴去提亲,他自己也是听了府里的流言才知道这件事,谢晋安还让杨熙放心,他已经去求了长公主做主。
杨熙看完了信,心里没有半点儿轻松,是谁在李太夫人耳边进的谗言,又是谁传的风声,谢晋安都没说。
“姑娘,咱们现下,该怎么办啊”素月问道。
杨熙站起来“咱们去见太太。”
张氏听下人来说表姑娘想见她,冷笑一声“让她来,”她正愁找不到发火的地儿。
这几天她想尽办法,想拿回那所谓的定情信物,却始终没有好法子,兴远候府不是成国公府,她的手再长伸不到人家府里去。
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地方去了,李氏那个老毒妇,知道自己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竟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打量着放出风声她就会就范了,做梦去罢,她女儿还小,大不了等上几年,待风声过去了再说亲事。
杨熙进门之后直接跪下“熙儿犯下大错,坏了府里的名声,请太太责罚。”
“呵,你还知道,我还当你不要脸了呢,”张氏坐在上首,心里恨不得给她两耳光。
杨熙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去辩驳“太太明鉴,熙儿与谢侯爷虽不合规矩,却绝没有苟且之事。”
“没有苟且”张氏冷笑着问道“你敢说你没有给谢晋安送过东西,谢晋安没给你写过诗”
杨熙心里紧了紧,她只给谢晋安送过一首诗,后来还被赵穆拿走了,谢晋安给她写的诗在她那里,可这些都是私密的,没几个人知道,张氏怎么会知道
“人家拿着证据摆在我面前,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想起李氏那隐隐透着志在必得的模样,张氏就恨得牙痒痒,“你干的下作事,应在你身上也就罢了,我只当养了个可如今呢,人家都安在了嫣嫣身上。”
这才是最棘手,若兴远候府提的是杨熙,两家只需稍稍遮掩,当作寻常亲事结了也就罢了,可那毒妇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直接略过了杨熙,把事情都安在沈莹头上,偏两个姑娘平日形影不离,沈莹还屡次给谢晋安和杨熙制造机会,安排她们见面,几乎所有场合她都在,真是说都说不清楚。
张氏最恨的不是杨熙勾引男人,而是她把沈莹牵扯进来,还叫人家拿住了把柄。
杨熙垂着头,等张氏骂够了,才道“太太可否听我一言。”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张氏已经想好了,除了正月就把杨熙送到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
“不瞒太太说,李太夫人手上的证据都是真的,”杨熙顿了顿,又道“但我与谢侯爷的事,长公主殿下是知道的。”
张氏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昌平长公主何等高傲的人,怎么看得上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杨熙道“太太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但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谢侯爷爱慕于我,年前就于长公主提过要娶我为妻,长公主并未反对。”
张氏嗤笑道“你说长公主没反对,那为何会有现在的局面”
“李太夫人许是一时不察,弄错了也不一定”不待张氏开口,杨熙又道“兴远候府真正做主的人是长公主殿下,只要她老人家点了头,李太夫人又能说什么呢。”
张氏眯起眼睛“好大的口气,你怎么就知道长公主一定会答应”
“谢侯爷与我通过信了,”事到如今,杨熙也不打算瞒着,她需要更多的底牌来说服张氏。
张氏轻蔑的笑笑,并没有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太太何不去见见长公主呢,”杨熙道“兴远候府与成国公府结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太太一直拖着不回应,伤的是嫣嫣的名声,可若是长公主意属于我,一切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太太仔细想想,只要我与谢侯爷定亲,届时流言便可不攻自破。”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长公主面前为你说话”张氏嘲弄道“你打了我的脸,坏了嫣嫣的名声,辱了我成国公府的门楣,还想要我为了你去求长公主,杨熙啊杨熙,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杨熙攥紧了拳头,道“太太骂我,我无话可说,但您要知道,您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嫣嫣。”她知道,只要能挽回嫣嫣的名声,哪怕只有一分可能,张氏也会做的。
“且,您并不是去求长公主,只是去商议两家的婚事,长公主那里,自有谢侯爷去求得她老人家同意。”说着,杨熙给张氏行了个大礼“太太放心,只要熙儿能嫁进兴远候府,绝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杨熙所有的底牌都摆在张氏面前了,愿不愿意助她这一回,全在张氏的一念之间。
张氏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杨熙看了好一会儿,与杜氏斗法那回,她以为已经见识到了杨熙真面目,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她,眼前这个有心计,有手段,还豁的出去的,这才是真正的杨熙。
“我且勉力一试。”说完,张氏便闭上眼睛,不再看跪着的人。
杨熙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说服了张氏,她的心总算稍稍安定,能做的她都做了,余下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事情瞒的紧,沈莹和杨熙的禁足都被她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府里其他人虽然隐约有所感觉,却并不十分清楚,沈蔚和杨凌原不肯走,一个被张氏强硬的送上了马车,一个被杨熙糊弄,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
张氏深知此事不能耽搁,送走了沈蔚和杨凌,便大张旗鼓的去了长公主府。
杨熙在府里等着,心中的焦虑担忧并不比满月那天少。她在张氏面前信誓旦旦,其实心里没有多少底气,她猜的着谢晋安的心思,猜的着张氏的心思,甚至是李太夫人,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长公主的心思,她却完全没有把握,或者说根本不敢去猜。
为了嫁给谢晋安,她已经不惜名声,不惜得罪张氏,甚至不惜利用沈莹她不知道,如果事情不成,她该怎么办。
然而,老天爷这次似乎没有站在她这边。
午时未到,张氏便回府了,拒绝了杨熙的求见,只字不提与长公主谈的如何。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姑娘,好歹吃点儿,别饿坏了身子,”素月端着白粥苦劝道,自打太太回来之后,姑娘就一直定定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事情不成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不一定非要兴远候府啊”素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知道其实并没有法子了,谢晋安是最好的人选,除了她,没人看得上姑娘的家世,更何况,姑娘已经拼尽了全力。
“你先下去罢,我再好好想想。”
素月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杨熙想不通,明明长公主已经松口了,张氏也去谈了,该有的都有了,事情却没成,这里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长公主出尔反尔
不会的,长公主的高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若不愿答应,一开始就不会给谢晋安希望。
还是李太夫人从中作梗
之后,令杨熙更想不通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甚嚣尘上的成国公府与兴远候府结亲流言,竟然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干净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时间仿佛倒回了满月宴之前,没有李太夫人提亲,也没有后续的种种变故,水仙阁和玉兰轩的禁也解了,府里看上去一派祥和。
只除了杨熙。
沈莹来看过一次杨熙,眼睛红红地,显然也知道结局了。
“表姐”
杨熙摸摸她的头“怪表姐吗险些坏了你的名声。”
沈莹摇头,表姐虽然没有哭,但她却看得难受的想哭“表姐不要伤心,好事多磨,你和谢侯爷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杨熙没说话,哪有可能呢,再说,她和谢晋安也不是有情人。
沈莹没呆多久变回去了,出了这事,张氏和杨熙之间的情分再次破裂,杨熙的日子又回到了以前,没有粉饰太平的和谐,也没有故作亲热的慈爱。
红杏找到玉兰轩来的时候,杨熙自嘲一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够在一夜之间摆平这件事,果不其然,除了赵穆以外,没人能做到,而以赵穆对沈莹的在意,他不可能不管,更不可能不责怪于她。
毕竟她是罪魁祸首。
杨熙走进东厢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和赵穆已经在这里见过许多次了,尤其满月宴那次,沈蔚还在府里。
若是沈蔚知道心上人和被他视为兄长的赵穆,在自己的院子里“幽会”,不知作何感想。想到这里,杨熙有些想笑,却在看到赵穆那一刻,生生忍住了。
杨熙对门口的青渠点点头,在素月担忧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请殿下安,”杨熙行了大礼,也不起身,就这么伏在地上。
赵穆脸色黑沉如墨,看见跪在地上的女人,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哐当”一声巨响,赵穆一脚踹在椅子上,将椅子踹得四分五裂,杨熙跪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被她小木屑砸到身上了。
赵穆的暴怒在杨熙的预料之中,原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沈莹又是他的软肋。
“不知廉耻。”
赵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赵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骂过杨熙,以至于杨熙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居然有些不舒服。
杨熙不说话,姿势也没变,她心里很清楚,到了现在,已经无法骗过赵穆了。
杨熙不出声儿,赵穆的怒气不降反升。
前不久他还告诫过杨熙,叫她小心兴远候府,小心谢晋安,那时候他以为谢晋安纠缠她,没想到竟然是他“误会”了,哪里来的纠缠,人家两个根本就是情投意合。
“小小年纪,学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把自己当什么”
杨熙还是不说话,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赵穆怎么骂她,她都不反驳,任他出气。
她以为自己是在给赵穆出气,殊不知这副沉默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赵穆。
赵穆一把拉起杨熙,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你不是聪明人么,怎么看上了谢晋安那个废物”
赵穆的手像铁钳子一样钳着,好像要把她的下巴卸了一样,杨熙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不知如何反应。恒王殿下生气的时候不少,却一次也没有动过手,杨熙也没有想到,赵穆会对她动手。
“还不肯说话”赵穆双目紧盯着杨熙,掐着下巴的手往两边一按,迫使杨熙疼的张开了嘴,“你和谢晋安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熙整个人都被钳制着,入耳的是赵穆越来越来不堪的责问,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恼怒。
“殿下想听什么呢”杨熙用力挣开下巴上的手“兴远候英俊潇洒,不嫌弃我身份低微,钟情与民女,民女有感与他的痴情,便与他暗中往来,互诉衷情,私定终身,这些,殿下满意么”
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道减轻了,杨熙轻笑了一下“还是殿下想听的是民女贪慕权势,所以看上了风流浪荡的兴远候,勾引于他”
“你”赵穆彻底被激怒,高高的扬起手,却在离她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了。
杨熙以为他要打自己,闭上眼睛等着挨打,却迟迟没等到巴掌落下来。睁开眼,赵穆还是那张压抑不住怒火的脸正死死的盯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赵穆咬牙切齿的问道。
“什么是真的,是我爱慕谢侯爷,还是贪慕权势”杨熙面目平静“都是痴心妄想,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赵穆看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殿下不就是因为嫣嫣受到了牵连而怪罪我么,我认就是了,您若是气不过,尽可以使出您的手段,民女绝无怨言。”
从四年前开始,赵穆就认定她要对沈莹不利,如今可不正应了他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