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杨熙正尽心尽力的宽慰沈莹,惹沈莹伤心的始作俑者就来了。
“穆哥哥,”赵穆不愧是沈莹的救命良药,他一来,沈莹立时就忘记了方才的难过,高高兴兴的撩开帘子喊人。
杨熙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儿,暗暗地打定主意,以后她要是再劝沈莹,她就是个傻子
沈莹哪里需要人劝,只要看见赵穆就立马痊愈了。若是赵穆哪根筋不对,对沈莹笑上一笑,只怕沈莹能飞到天上去。
杨熙一边在心内腹诽,一边跟着出去请安。
“请殿下安,”杨熙福下身,这么热的天儿,又是大中午的,也只有沈莹这个有情饮水饱的傻子站在大太阳底下不嫌晒,反正她是一下马车就恨不能马上晕过去。
“起来,”这回赵穆不是来问罪的,没有故意整治杨熙,当下就叫起了。
杨熙识相的钻回马车里,留沈莹和赵穆说话。
谁知杨熙刚坐下,准备如从前一样闭目养神时,沈莹就回来了,即使小脸儿被晒得通红也挡不住那股子喜气。
“表姐表姐,你可知穆哥哥跟我说什么了”沈莹不像杨熙,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和穆哥哥的事,从来都是抢着跟表姐说的。
然而杨熙并不想知道,只怪沈莹上来的太快,没等她“睡着”。
沈莹见表姐懒懒的靠在马车壁上,便推了推她的肩膀“表姐,你看着我嘛,穆哥哥方才跟我说话儿了呢。”
杨熙看得无语,一盏茶之前还说人家不开窍,现下又是一脸娇羞,呵呵。
沈莹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是娇羞道“方才方才他说外头晒,让我早些回去呢。”
婉婉转转,短短的一句话叫她说的含情脉脉,旖旎无比,把一个刚见了心上人的小女儿之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杨熙欣赏完了,便拂开她的手“如此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免得说人家不解风情。
虽然她也不知道赵穆这话哪里合了沈莹的心,但俗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沈莹都能自个儿把自个儿感动的如痴如狂。
“嗯,”沈莹软着嗓子,甜甜蜜蜜道“穆哥哥其实,也是个体贴的人呢。”
“嗯,嗯,没错儿,”杨熙胡乱的点头,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也好让她早点儿“睡觉”,不听沈莹喋喋不休的说她那“温柔体贴”的好穆哥哥。
可怜见的,就赵穆那张利嘴,定然没少对她说教,也亏得沈莹忘性大不计较,还能昧着良心说他体贴。
杨熙想躲,沈莹偏偏不打算放过她,一路上都说着,回去了该跟穆哥哥聊点儿什么好。
说今日的诗会呢
还是说她这些天的近况呢
哎呀,她前儿做的那身新衣裳今儿没穿出来真是可惜。
杨熙磨牙,你倒是跟你穆哥哥说去啊,跟我叫什么劲儿。
“既然想说,那就都说罢,”杨熙干脆道。
“这样会不会太啰嗦啦”
万一穆哥哥嫌弃她话太多怎么办
“不会的,殿下与你青梅竹马,哪里会嫌弃你,”杨熙又想翻白眼了,赵穆难道不知道你话多,要嫌弃早嫌弃了。
“说的也是,”沈莹点点头,反正穆哥哥话少,从来都是她说话,穆哥哥只听着,句才回一句。
来府里询问梨园里遇见谢晋安那次,已经是这么多年来,穆哥哥说的最多的一次了。
只是那时候她心虚,不敢直视穆哥哥的怒容。
杨熙又道“既然都要说,你就该趁着这时候,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殿下说才是,”最好是一直想到回府,让她清静清静。
沈莹点点头“表姐说的有道理。”然后就埋头苦思,没再打扰杨熙。
杨熙也得了片刻的安宁。
一路无话,到了成国公府,杨熙仍是先行回屋。
然而想了一路的沈莹却没能如愿与赵穆说上话。
赵穆还有公务在身,将人送回府就走了。
沈莹追上杨熙,噘着嘴道“穆哥哥公务太忙了,都没跟人家说两句话就走了。”
“殿下受陛下信重,自然不同于闲散之人,”谢晋安倒是闲的一天到晚都在京城各处茶聊酒肆里乱晃,惹得多少芳心错付。
“闲散也有闲散的好处,不必忙于外物,能多些时间在家里”沈莹有些怅然“我也想我以后的夫君,能时时陪伴我,不让我独自一人在家中等候。”
可惜穆哥哥,注定不是这样的人。
杨熙心道,那空闲时间多的,也不一定都是留在家里,即便留在家里,也不一定会时时陪着你。
她若是能嫁给谢晋安,日后在兴远候府后院,哪里有沈莹想得悠闲日子可过。
谢晋安朝三暮四,以后也断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人,府里的莺莺燕燕,外头的花花草草这些杨熙都知晓,所以并不十分担忧,反倒是沈莹。
成国公府人口简单,沈莹过惯了平静安逸的日子,日后嫁去王府,内要掌管整个王府内务,外要周旋于皇室宗亲,赵穆也不是个贴心的,她以后的艰难便可想而知。
杨熙叹口气“有舍才有得,你既心悦于他,多少要为他舍弃一些,才能换来白首不离。”
“嗯,我知道的,”沈莹点点头,又换上了笑脸,“不说这些了,今儿出去一趟,忘了给母亲带东西回来,不如咱们给母亲沏上一盏茶,也应和了咱们去渌水居。”
“是个好法子,”杨熙也顺着她的话赞道“还是你机灵。”总能逗得张氏开怀。
张氏喝了沈莹和杨熙沏的茶,赞了又赞,又问沈莹今儿在渌水居里如何。
沈莹自是如实回答,只省去了杨熙和张珂作诗的事儿,以及谢晋安与杨熙以诗传情。
张氏得知她们是去看文会,倒也没生气,年轻小姑娘都喜欢看才子们吟诗作对,她未出阁那会儿,也与好友们偷偷去过,只是那时的文会不是在渌水居,而是在城外的竹簧山上。
小姑娘们出去看看,只要带足了人,做的隐秘些,不叫人发现就不算什么,便是渌水居也是有数的,不然怎么会轻易叫沈莹定了包厢,还特意给留了后门让姑娘们走。
略说了几句,沈莹就乏了,张氏留她歇息,杨熙一个人回了玉兰轩。
路过水仙阁时,忽然有个面生的蓝衣丫头拦住了她“表姑娘请留步。”
杨熙不解“可有什么事儿”
这丫头穿的是府里粗使丫头的衣裳,埋着头叫杨熙看不清模样,杨熙心里有些打鼓,这样的桥段好似在话本里看过爷们与姑娘幽会时,都是找个不起眼的丫头传话。
府里只有沈莱在,沈莱不会不会,他不敢在张氏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殿下请您前去,”蓝衣丫头口称殿下,杨熙认识的殿下,只有那一个了。
“我不是认识你,如何知道你说的殿下是真是假,”就算真是那位殿下,杨熙也不打算去。
有事方才不说,现在才鬼鬼祟祟的找她过去,想来定不是什么好事。
蓝衣丫头没想到杨熙如此戒备,有些焦急道“表姑娘明鉴,真的恒王殿下命奴婢来请您的。”
“你说恒王就是恒王,我可没见过你伺候恒王殿下,”杨熙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绕过她就往玉兰轩走。
蓝衣丫头一时着急,抓住杨熙的衣袖,谁知用力过猛,直接将杨熙的衣袖扯开了。
“表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蓝衣丫头急忙跪下磕头请罪。
“放肆,姑娘岂是你能拉扯的,”素月斥了一句,赶忙上前捂住杨熙的手腕,袖口扯开了有两三寸,将杨熙的手腕子完完全全的露在外头,外头人多眼杂的,叫人看见了可怎生是好。
杨熙让素月站在她身边,借素月的身子挡住手腕,对那丫头道“算了,此事也不全怪你,这回就饶了你,下去罢。”
“姑娘,这怎么行呢”素月赶紧道,这丫头犯了这样大的错,怎能如此轻易的饶恕。
杨熙给她使了个眼色现下最重要的是将人弄走,她才能不去见赵穆。
素月果然住了嘴,虽不知恒王殿下怎会私下找姑娘,但男女有别,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谁知那丫头却不肯走“表姑娘仁慈,奴婢铭感五内,只是奴婢受殿下之令而来,若是表姑娘不去,奴婢,奴婢如何向殿下复命。”
丫头一边说还一边哭,偏口齿伶俐,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楚。
杨熙实在头疼,赵穆哪儿找的这个丫头,连她都糊弄不住。
“不敢欺瞒表姑娘,奴婢是露华院的洒扫,因殿下在露华院歇息过才认得殿下,两刻钟之前,奴婢在外院碰到殿下,殿下便叫奴婢来内院请表姑娘,殿下今日穿的玄色蟒袍,”蓝衣丫头几句话说清了原委,顺带还说了赵穆的穿着,以示自己并没有说谎。
露华院是专门招待贵人的客院,杨熙到成国公府这么久,知道那里头只住过赵穆,而且是老太太去世时,赵穆歇过一晚上,此后露华院便不再留宿其他人。
这就是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杨熙必须要走这一趟了,况且此地并不隐蔽,与这丫头待久了也容易引人误会。
“也罢,”杨熙道“我就信你这一回,若是你骗我,我必回了太太,将你撵出去。”
“奴婢不敢。”
“行了,起来带路,”杨熙不耐道。
这赵穆真是阴魂不散,明明不待见她,却三翻四次的私下见她,若不是每次都没什么好事,杨熙都要怀疑他有别的心思了。
跟着蓝衣丫头走了一会儿,杨熙发现,她们走得这条路就是通往杨凌院子的小路,路那头的假山,就是她第一次遇见赵穆的地方。
杨熙惊疑不定的走着,这丫头竟端端地将她领进了沈蔚的院子里。
“表姑娘,殿下正在里头等着呢,您请进去吧。”说完,丫头就转身走了。
杨熙对素月道“你在外头看着,我片刻就出来。”
素月满肚子疑问,却只能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姑娘“姑娘当心些。”
杨熙点点头,她跟赵穆的渊源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待回了屋,再慢慢告诉素月罢。
还是上回来过的东厢房,赵穆正襟危坐,青渠立在一旁,不声不响。
杨熙双手交迭,左手紧紧抓住右边被扯坏的袖子,低着头走进去,行了礼“请殿下安,不知殿下找民女来,所谓何事”
说着便不动声色的往上瞟了眼,赵穆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刻薄样子。
杨熙垂下眼帘,蓝衣丫头嘴紧,一路上任她如何套话,都只说殿下命她请人,并未说缘由。
这时“刻薄”的赵穆开了尊口“你们去了渌水居”
“是,嫣嫣邀了张家妹妹,张家妹妹好诗文,我们便去了渌水居看文会,”这没什么好狡辩的,去渌水居的闺秀又不只她们一家,赵穆因着这个要教训她们却说不通。
杨熙第一时间就想到赵穆是来教训人的,可见之前赵穆确实没干过多少好事儿。
赵穆嗤笑一声,这女人,说的都是别人,将自己甩的干干净净的。
“除了看文会,还干了什么”
杨熙道“还叫了太平楼的席面。”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赵穆再次冷笑“倒是嘴硬,”又对青渠道“出去候着。”
青渠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东厢里又只剩下赵穆和杨熙二人。
杨熙此时已然明白了,这厮多半是知道她们作了诗,才特意来训人的。
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想着对策。
果不其然,赵穆冷冷道“若只是看文会,那这个,是哪个写的”
说着,便拿出一张宣纸,纸上正是杨熙亲笔所写,后来被沈莹送给了谢晋安的那首诗。
杨熙是真想骂娘了,谢晋安这家伙竟然又把东西给了赵穆
“怎么,不狡辩了”
杨熙无言以对,被赵穆抓了现行,她能说什么,说她和谢晋安发乎情止乎礼,谢晋安写的情诗还在她怀里呢,说她们两情相悦,求他老人家成全
赵穆给她一巴掌还差不多
“本王说过多少回了,你是女子,一言一行要恪守女则女戒,岂知你竟当了耳旁风,渌水居里多少孟浪之人,但凡有一个认出是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赵穆厉声道“本王知你文采非凡,但若只想着卖弄,还不如无才。”
诶
不是说她和谢晋安
杨熙忽然意识到,赵穆说的这些,好像只是斥责她不该当众将笔墨传出去
他不知道这诗被沈莹给了谢晋安
那他哪儿得来的诗啊
杨熙小心翼翼道“不知殿下,如何断定,此诗出自民女之手”
“哼,”赵穆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还想狡辩,当本王认不出你的字迹”
赵穆认得她的字
杨熙很是惊讶,这位什么时候看过她写字了
难道是金匮书局里作“木板诗”那回
若是如此,那这位还真是过目不忘了,杨熙真诚道“殿下火眼金睛,民女心悦诚服。”只要不是知道她和谢晋安就好办。
然而杨熙这马屁拍的并不准,赵穆仍肃着脸。
杨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殿下说民女卖弄,民女却不服。”
“哼,你待如何”
“宋有高僧佛印,与东坡先生游,东坡问其类何,佛印曰类佛,东坡先生却笑其如粪,岂不知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
“你的意思是,本王心中下作,看你便是卖弄。”
“民女不敢,殿下朗月清风,绝非下作之人,”杨熙又道“殿下以为,民女文采如何”
赵穆皱眉“尚可,”再好的文采,若是用来卖弄,便一文不值了。
“比之京城众才子”
说实话,杨熙的才华虽比不上裴谨言,但比大多平庸之辈好的太多了,赵穆不愿昧着良心贬低她,却也不肯助长她的气焰,便闭口不言。
“民女虽不敏,却也心明眼亮,今日的文会,说是才子齐聚,实际上能称得上有才的,不过寥寥,剩余的多是泛泛之辈在夸夸其谈,鱼目混珠,他们打着圣人弟子的名号,作出的却尽是不堪入目的诗文,我们不过是隐姓埋名写了两首而已,又何谈羞耻”
杨熙大义凛然道“况且,文会就应该是集百家之精华,创不世之绝唱,今众文人无能,我们有心略尽绵力,助文会聚才之名,又有何不可”
这一席话,说的是酣畅淋漓,仿佛她们作诗,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京城文人的名声。
南边文风鼎盛,圣上登基以来,三年一次大比,隔几年还有恩科,京城的学子们却始终比不过南边来的,在此大势之下,渌水居文会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逐渐被江南的各种文会抢了风头。
好在是还有个裴谨言,否则文坛之中,京城文人都快立不住脚了。
但也就是个裴谨言了,今儿一上午,杨熙就看出来了,不怪人家崇拜者甚多,其他人能他比起来,差的太多了。
鹤立鸡群不外如是。
裴谨言走得比她们还早,想来也是觉得没甚意思,下头几十号人作了上百首诗,他能看得入眼的唯有张珂那首。
“哼,”赵穆只是轻哼了一声。
不知为何,杨熙却从这里面听出了些笑意,莫不是这位殿下也觉得那帮文人虚有其表
这倒也有可能,皇室宗亲,武将勋贵,向来都是文人们攻讦的对象,赵穆袭亲王之爵,领统领之职,两样都占全了,自然要受到御史翰林们的重点关注。
沈莹骂过的那位毛御史,不就参过赵穆吗。
杨熙以为挠到了赵穆的痒处,便想再接再厉,不想赵穆却又说话了。
“你看不上他们”
杨熙心中撇嘴,面上却道“不敢。”
“呵。”
赵穆这是笑了吗
杨熙惊愕的抬起头,入眼的却仍是面无表情的脸,她赶紧低下头,心道定是她听错了,这个冰山怎么可能笑,冷笑还差不多。
“既然你自命不凡,本王却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未知殿下何意”让她现在写首诗吗,可她的袖子坏了,一动笔就要露腕子呀。
杨熙提心吊胆的看着赵穆的裤腿儿,希望这位只是口头上考考她,不要动真格的,不然就要非礼勿视了。
赵穆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杨熙知错,以后能收敛些,谁知杨熙如此能言善辩,竟让他觉得有些道理。
有道理归有道理,却不能这样放过她,这丫头不同沈莹,看着胆小内敛,实则人如其字,外圆内方,偏又胆大心细,桀骜不驯,若是不严加管教,她能惹出的祸事,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大得多。
赵穆有心让她知道天高地厚,瞥了眼她撰得死紧的手,沉吟道“你觉得你文采出众,那就写篇策论出来,让本王看看,你的笔,可比得嘴上灵光。”
“啊”杨熙顿时傻眼了。
写、写策论
赵穆背过身,轻咳了一声“就以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为题,念在你是女子,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作不出来,就不要以才华自居了。”
说完也不顾还愣着的杨熙,径自走到了门口,又转身道“你的文章写好了,我便还给你,否则,本王只能将诗给成国公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我先笑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剧场
沈蔚心上人和好兄弟在我屋里搞对象,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