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我”张珂才性一起,就容易忘记周围的人和事物,现下也是,直到作完画,才注意到杨熙也在。
杨熙笑着走进木亭“看得入迷,一时忘了。”
到底是看景入迷,还是看人入迷,就不得而知了。
张珂眨眨眼“杨姐姐也如我一般,忘情于此了罢。”
杨熙摇摇头,并不解释,她一个世俗之人,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如张珂那样,达到浑然忘我的境界。
张珂如此,不过是因为心无旁骛,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儿,她却不行,她要在意的事情,太多太多。
“作画我是不成的,琴棋之道倒是略有涉猎,我看珂妹妹带了琴来,不如咱们切磋切磋。”
张琼带着丫头婆子去前头“偶遇”沈蔚,沈莹和方浛闹着要去看热闹,张珂不想去,便找了这么个清净之地,原是打算自己跟自己玩的,现在有杨熙在,倒免了她的孤单。
“也好,这会子热得很,我也不想出去,咱们就在这儿以琴论友,”张珂头对一旁立着的丫鬟道“将我的灵犀拿上来。”
往常张珂都是带着一个丫头,今儿东西多,除了常见的琉璃,另一个大丫鬟璎珞也跟着。
“这琴叫灵犀”杨熙端详了片刻,问道“不知这名字可有典故”
张珂嫣然笑道“典故不敢当,只有一则小小的故事。”
“愿闻其详,”杨熙作洗耳恭听之状。
“这琴是我家兄长亲手所制,本是送给嫂嫂的生辰贺礼,谁知嫂嫂却误会了,以为这是哥哥给别人做的,一生气,就将琴摔了,是我不忍心看他们糟蹋东西,才捡起来补好的,后来误会解除了,他们也不好意思要回去,我便将就着用了。”
张珂想起那日的事儿,便忍不住发笑,嫂嫂以为哥哥在外面有人了,哥哥却以为嫂嫂不满意自己的手艺,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灵犀”这个名字,也是她故意取的,以后他们夫妻只要听见“灵犀”二字,便会想起当日的互相猜忌,如此才能时刻警醒,不再犯这样的错儿。
虽然这里面也确实有促狭的意味,但张珂得宠,有老太太撑腰,哥哥也拿她没法子,嫂嫂就能不用说了,因为她的疑心才导致了这场事故,她羞愧还来不及呢。
杨熙听得津津有味,她原以为张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夫妻间纵有不和也是斯斯文文的,今日才知道,原来他们与寻常人家没什么分别。
只是这“灵犀”二字,实在是太讽刺,只怕张家人以后都无法直视这两个字了。
说完了琴的来历,就该进入正题了。
张珂是个随性的人,也不讲究主客之分,杨熙让她先弹,她也不拒绝,以清水净了手,便坐下随意抚了一曲。
“这是什么曲儿,我怎么没听过,”待她弹完之后,杨熙如是问道。
张珂摆摆手“无名无姓的小曲儿,我闲来无事乱弹的,姐姐无需费心思量。”
“这可不行,即是曲子,哪能没有名字,”难得听见这么婉转清灵的曲子,杨熙不忍心埋没了它。
“姐姐既然这样在意,不如给它取个名字罢。”张珂素来是心随意动,并不拘泥于形式,曲子也好,书画也好,得了便得了,倘若不是极喜爱的,用不了多久就能抛诸脑后。
杨熙点点头,张珂犯了懒,只能她来费心了。
思忖了一会儿,忽见一条红色的锦鲤跃出水面,杨熙拍手笑道“不如就叫浮生闲罢。”
“浮生闲”张珂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是个好名字,还是姐姐懂我的心。”
这名字正好应了这闲适安逸的景象。
杨熙弹的还是上回在烟霞湖上那曲蜀中小调,张珂听完却尤不满足“姐姐再弹个别的曲儿来听听。”
单论技法,杨熙技法之精湛,不输任何人,张珂痴性上来,还想听她弹更多的曲子。
杨熙也不拒绝,又弹了春江花月夜,叫张珂听的心驰神往。
“姐姐索性再弹一首,叫我好好儿地享受这浮生半日闲,”方才杨熙取的名字,这会儿倒成了张珂最好的理由。
杨熙无奈的笑笑,虽然自己确实有卖弄之心,但张珂这也太配合她了,叫她想拒绝都没法儿。
连着弹了好几首,才终于让张珂听尽兴了“姐姐这等功力,再过个一二十年,何愁不成大家。”
“就我这样儿的,哪里成得了大家,”杨熙摇头,只当她是玩笑话。
举凡大家,哪个不是专心于此道,不被外物所扰,终能有所成就。她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家的,因为在她的眼里,琴也好,诗也好,一切才华,都是她心有所求而使出来的手段。
“姐姐不可妄自菲薄,唐有韦庄,少时任性不拘,几十年遍阅山河破碎,民生疾苦,后终成一代大家,姐姐焉知,他年轻时能预料到后来的事儿吗”张珂歪头反问道。对于杨熙的为人,张珂也略有所感,起初她也觉得她心思太深,不可相交太多。
后来从她的琴音中,体会到了她的不易,张珂才知道,自己一叶障目,对杨熙有偏见。在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更是让张珂看见了杨熙内心深处的善良,也让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珂妹妹却忘了,这世上有多少年少疏狂的人,又有几个能成为韦端己呢”杨熙不是不懂张珂之意,但她志不在此,也不想张珂期望太高,以免今后失望太大。
或许杨熙自己都没发现,在张珂面前,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坦露心迹,并不像平时那样处处遮掩。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院墙之外传来了嘈杂之声。
杨熙心有所觉,便先一步叫素月去看。
没多久,素月回来道“是兴远候在外面呢,他听见咱们这里的琴声来的。”
张珂道“即是听琴,为何听完不走,却在外面喧哗。”她对外面的男子向来如此冷淡,不单是谢晋安,就是闻名遐迩的裴谨言,也不在她眼里。
素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才道“二姑娘有所不知,谢侯爷对我家姑娘有恩,奴婢不敢赶他走。”
张珂疑惑地看着杨熙“他怎么会对姐姐有恩”
“是有些恩情,现下却不便告诉妹妹,”杨熙说完,又看向素月“你去告诉他,今儿是我失礼,他日有缘再见,我给他赔礼道歉。”
“哎,”素月应下,刚想过去,就看见沈莹领着谢晋安过来了。
她看看杨熙,杨熙略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去了。
“表姐,珂姐姐,我回来找你们了,”沈莹人还没走到,就迫不及待的先叫上了。
谢晋安风度翩翩的拱手道“打扰二位姑娘了,是在下的不是,只怪姑娘的琴声太美妙,在下听之忘俗,不忍离去。”
杨熙微微颔首“侯爷过奖,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谢晋安连连摆手“不不不,姑娘太自谦了,若是这样的琴音都是雕虫小技,那只怕天下没几个像样的琴师了。”
“侯爷”杨熙还想说话,却被沈莹打断了。
“表姐别谦虚啦,人家谢侯爷说的是真心话呢,”有人夸杨熙,沈莹比杨熙自己还高兴,恨不得能听他多夸两句。
“嫣嫣,”杨熙将沈莹拉过来,脸色微红“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嘴,叫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沈莹嘟了嘟嘴,却也没挣开表姐的手,乖乖地站到了杨熙身侧。
“不碍事的,此处没有别人,”谢晋安急忙摆手“杨姑娘也别怪沈姑娘,沈姑娘说的话,便是在下的心声,姑娘的琴音,令在下心神向往。”
“侯爷慎言,”杨熙正色道“今日偶遇,实乃巧合,侯爷欣赏小女的琴曲,是小女的荣幸,只是侯爷万不可说出这样叫人家误会的话。”
说完,杨熙便拉着沈莹快步离开。
张珂从看见谢晋安开始,就没再说过话,此时杨熙走了,她也不想多留,叫丫头们收拾好东西,跟杨熙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顷刻之间,木亭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徒留谢晋安一人,望着杨熙的背影,一肚子话无法说出口。
自打上次在公主府里遇上杨熙,谢晋安就对她念念不忘。
烟霞湖上弹琴的隐约倩影,公主府里落水而不失色半分的坚贞女子,甚至初见时,戴着白纱帷帽的回首,都叫他不能忘怀。
这次也是听母亲说是成国公府的邀约,他才厚着脸皮跟来,想要再睹佳人芳姿。
谁知道他这一上来就把人得罪了。
谢晋安很是懊恼,只顾着跟人套近乎,却忘了杨姑娘有多爱惜名声。
其实也不怪谢晋安,以前他看上哪个姑娘,随随便便就能获取人家姑娘的芳心,他没遇见过杨熙这样的,一时不查,仍用了以前的法子,却不想杨熙不是随便的姑娘,不肯让他轻易得逞。
杨熙深知谢晋安这样的花花公子,凡是能轻易到手的,他们是绝不会珍惜的,唯有多些挫折,才能让他记忆深刻。
她先前叫素月打听过了,谢晋安今儿跟着李太夫人来了,只是她们来的时候,他正好在慧明大师面前听禅,这才没能遇上。
杨熙找到张珂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处放生池是连接前后院的地方,要是谢晋安去后面,定然会经过这里,所以她才在这儿等着,还鼓动张珂弹琴,为的就是引谢晋安过来。
事实证明,谢晋安对她的好感,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多一些。
杨熙暗自欣喜,看来敢在及之前拿下他,也不是不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哟哟哟
小谢真的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