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是真的不怪沈莹的,因为方才的落水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甚至可以说,整件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在桃花林里,看到兴远候府的一瞬间,杨熙就明白了徐媗的计谋。其实一开始她就觉得奇怪,谨慎如徐媗怎么会妄言长公主的事迹,直到她们在客院时,徐媗先支走秦嬷嬷,然后又对沈莹提起此事,她才终于明白,徐媗拼着得罪李意如甚至公主府也要说那个故事,原来不过是为了勾起沈莹的兴致,让她有了去桃花林的念想。
按照徐媗的计划,落水的本应是沈莹,然后被正好路过的谢晋安救起,英雄救美的佳话一出,沈莹自然就嫁不了恒王,只能乖乖嫁给谢晋安。杨熙也是猜到这一点,才当机立断,用自己替换了沈莹,掉进了水里,后面的事情也正如她推测的一般,谢晋安听到扶风的呼救过来救人,在他跳下水的那一刻,杨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其实谢晋安跳下水要来救她,她也是犹豫了一瞬,如果不说出自己会凫水,任由谢晋安将她抱上岸,看上去似乎是一条捷径,但这想法还是被她否决了,徐媗之所以笃定兴远候府会娶沈莹进门,不过是因为成国公府和兴远候府门当户对,李太夫人和长公主都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但换做杨熙就不一定了,她只是成国公府的表姑娘,即便与谢晋安有了肌肤之亲,迫于流言的压力,李太夫人也不会让她以正妻的身份进门,到时候一顶小轿将她抬进兴远候府,张氏定不会为她为主。
何况现在的谢晋安仅仅只知道她是谁,并没有她想要的爱慕之心,是以杨熙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这条捷径,不让谢晋安来救她,还求他当作没发生过。
徐媗的算计落空,一直强笑着跟在沈莹后面。但除了杨熙,和有所怀疑的秦嬷嬷,也没人在意她,都在围着杨熙转。
杨熙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局面,心里也不是不紧张的,若是她猜错了,或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甚至来的人,不是谢晋安而是别的男人,那就功亏一篑了,但好在整个过程还算顺利,不管是化解徐媗的算计,还是最后谢晋安的配合,都让她感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
以前虽也常常给沈莹解围,但那些都是小事,并没有今日的惊险,也没有这样的满足。
杨熙喜悦的同时,也很是佩服徐媗,不知她哪来的胆气,竟敢在长公主府里耍手段,还险些成了,若不是她横插一缸子,沈莹栽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杨熙心情好,安慰起沈莹来也是诚心诚意的,毕竟沈莹才是徐媗要对付的人,她是借了沈莹的便利,才能又一次在谢晋安那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怕坏了名声的小姑娘,身处险境也不肯要他相救,想必谢晋安还觉得她是个坚贞的女子吧。
谢晋安还真是这么想的,他见过不少姑娘,有贪恋权势自己送上门来的,也有不屑与他为伍的,但从未有过杨熙这样,明明是个身份低微的孤女,在他面前却从不见谄媚,也不曾故作清高,仿佛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兴远候,也不是花名在外的风流浪子。
这样既不亲近也不躲避的态度,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着掉进湖里依然还不卑不亢,拒绝他相救的杨熙,谢晋安愉悦换了衣裳,从正面进了公主府朝晖院。
刚一进门,他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因为恒王赵穆也在。
谢晋安对赵穆的畏惧可说是由来已久,赵穆与他都是弘正元年生的,先恒王与长公主是异母姐弟,赵穆是他父亲的表弟,也就是他的表叔,但是两人只差几个月,他也就没管赵穆叫表叔,只当作平辈一般。
按理赵穆与他应该是亦长亦友的关系,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赵穆严肃正经,看不惯他的浪荡,每每相遇之时,除了横眉冷对,便是斥责他这不对那不对的,上个月还莫名其妙的训了他一顿,说什么让他不要跟下三滥的在一起,他就奇了怪了,谁是下三滥的人啊
谢晋安是万分不愿面对赵穆那张债主脸,但是祖母的命令又不能不从,长长的吸了口气,谢晋安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毅然决然的走了进去。
心肝孙儿来了,长公主脸上再不见早上的漠然,亲热的叫着他的小名“阿福来了,”又指了赵穆下首的座位,“子谦也在,你先跟他见礼。”
等谢晋安行了晚辈礼,长公主又道“去跟你表叔坐着,别在我跟前儿晃。”
谢晋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穆,摸摸鼻子,祖母都说了,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乖乖的坐过去。因着长公主欣赏赵穆的为人,时常叫他跟着赵穆学学,谢晋安总是面上答应的好好儿的,私底下却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绝不往赵穆跟前儿凑。
赵穆直接无视了谢晋安,继续对长公主道“您不要太担心了,皇长子妃有庇佑,定能逢凶化吉。”
谢晋安来之前,他们说得正是昭和宫内的事,长公主担忧叶妃,想着赵穆在宫里行走,兴许知道比宫里的传言多些,便隐晦的问了问,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赵穆的嘴太紧了,她旁敲侧击了半天,也不见他露出半点儿口风,只会说这些安慰人的话。
这些她都听腻了,有什么用
“唉,”长公主叹道“我不过是白操心,将来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赵穆平静道“万事皆有陛下定夺。”
长公主看着油盐不进的赵穆,真是又爱又恨,爱他的人品庄重,又恨他太正直,除了皇帝的意思,谁也动摇不了他。
分明与皇长子一起长大,却始终坚持两不相帮,叫人摸不着他的想法。要是赵穆愿意站在皇长子这边,以他在皇帝面前的分量,皇长子一派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但就是不曾见他亲近过皇长子,而且对谁都冷冷淡淡地,只以皇帝的意愿为首。
长公主越想越气,说来都怪姜皇后,生生将赵穆推了出去,将一手好牌打成如今的局面。
她老人家用手撑着额头,缓缓道“罢了,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一个外嫁之人,不过跟着担忧一回。”
见赵穆还是不说话,便对谢晋安道“带你表叔上前头去,马上就要开宴了。”
“是,祖母,”谢晋安听的糊里糊涂,赵穆和祖母在说什么他不懂,祖母叫他来说有急事也没看出来,只能一头雾水的领着赵穆走了。
难不成祖母的急事就是让他给赵穆带路
谢晋安想不通,却也没有勇气去问赵穆,光是跟赵穆走在一起就叫他心惊胆战,更别说与赵穆说话了。上次在烟霞湖被赵穆逮住他带歌女赴宴,吓得他到现在都不敢去飞雨楼,日常的消遣就是在京城的各大酒楼书局逛一逛,过得好不无聊。
谢晋安埋头走路不说话,赵穆本身就不喜多话,这一路走来,两人倒是出奇的和谐。
将赵穆送至前院,谢晋安寻了个借口就溜了,也不管赵穆要去干什么。
回了书房,谢晋安赶紧叫来小厮锄禾“你去后头问一问,成国公府的姑娘们现下在哪里”那落水的杨姑娘也不知怎么样了,是不水回去了,有没有着凉什么的。
锄禾一脸惊讶“这是怎么说的爷您什么时候认识了成国公府的姑娘啊”
谢晋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锄禾揉着脑袋,嘀咕道“您这没头没脑的,叫小人去打听成国公府的姑娘算怎么回事儿,再说这要怎么打听,后院是太夫人管的,要是她老人家知道了,小的还能见着明天的太阳吗”那成国公府又不是一般的人家,哪能叫任他打听自家姑娘。
“你这蠢材,又不是叫你去问人家,你就去客院里问问伺候的丫头,太夫人不会知道的,快去快去,别跟你家爷在这儿瞎贫,”谢晋安一脚踹上锄禾的屁股,将人踹出了书房。
锄禾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刚站起来,就见面前站着脸色黑沉的恒王殿下,直吓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殿下恕罪,小人眼拙没看见您在这儿。”
跟主子一样,锄禾也怕赵穆的很,也不单是他,哪个见过恒王殿下发怒的人不怕他,就他所知,还有别家的下人背后叫这位“阎王”的呢。
“起来罢,”赵穆并未怪罪他,径直走进了书房。
锄禾看着他的背影,只想立马哭出来,也好给里头的主子提个醒儿,这位要命的来了,您怕是要遭了啊。
这位殿下也不知来了多久了,有没有听到他和侯爷的谈话,不过看着脸色,多半是听到了的那他们主仆的下场,他真的不敢想象。
满京城谁不知道恒王太妃喜爱成国公府的大姑娘啊,现在他家侯爷要打成国公府的主意,恒王殿下不会把侯爷打死吧这可不行啊,他家侯爷可是三代单传啊
锄禾在外头心惊胆战的琢磨这是不是要进去舍身救主,里头的谢晋安也不轻松,赵穆也不说别的,进来就直接问他“你打听成国公府干什么”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谢晋安骇得不敢说话。
赵穆皱眉,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问了一遍“你打听成国公府做什么”
成国公府与兴远候府来往不多,谢晋安和沈家的两位公子也不是一路人,除了八宝楼那次的偶遇,赵穆想不出来这两者还有什么交集。
谢晋安吭吭哧哧了半天,最后还是受不住赵穆的威压,老老实实地把银月湖边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是这样的,先前祖母找我,说有急事,我就想着抄小路过去,不想刚走到那边,就听见有人呼救,我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个姑娘掉进水里了,本来想下去救她的,但是人家姑娘不让,我就回来了。”
赵穆面前,谢晋安也不敢讲些花俏的,只尽量把事情说的平淡些,希望赵穆以为他只是个一心救人的好人。
想起杨熙最后的话,谢晋安又祈求的看着赵穆“表叔你行行好,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答应了人家姑娘不声张的。”
“是成国公府的姑娘”赵穆沉声问道。
“是啊。”
赵穆的脸色突变,谢晋安赶紧补充道“不是沈家姑娘,是杨家那位表姑娘。”
“嗯,你可知她为什么掉进湖里”
谢晋安摇头,他在那儿就呆了不到一刻钟,既没看到杨熙是怎么掉下去的,也不知道人家是如何上来的。
“当时都有哪些人在”
“好像就只有成国公府的姑娘,”谢晋安记不太清了,除了杨姑娘,他也没注意其他姑娘是谁。
谢晋安一问三不知,赵穆无奈地对他点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走了,不训他了
已经做好了被训准备的谢晋安,不禁暗暗想到,赵穆这么关心成国公府的事,不会是真的喜欢沈莹那个小丫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伙伴可能觉得杨熙比较憋屈,但是我觉得杨熙是乐在其中的,所有的事情都按着她的计划一步步完成,有些小小的波折也无伤大雅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