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长公主已近知天命之年,却仍然高贵美丽。许是地位太高的缘故,长公主看上去并不如旁的老太太慈和,张氏带着两个姑娘去拜见时,她也只是淡淡看了两眼,赞了句不错而已。
即便如此,张氏也诚惶诚恐地谢过,长公主眼光素来很高,不轻易赞人,上一个被她称赞过的女子,就是之前秦嬷嬷赞不绝口的皇长子妃叶氏。
说是公主府的赏花宴,真正招待的人并不是长公主,她身份太高,除了宫里的几尊大佛,满京城也没谁敢受她的招待,操持赏花宴的是兴远候太夫人李氏。
李氏与张氏交情虽不十分亲密,但也很是熟稔了,从长公主住的朝晖堂出来,李氏亲自将成国公府一行人引至太太们所在的花园里。
园子里已有几位太太在说话儿,张家的两位太太也在,李氏指着张二太太身旁的桌案道“喏,晓得你们姑嫂感情好,特意将你们安置在一块儿。”
张氏笑着回道“那我先谢过你了。”
张大太太上来就拉住沈莹,叫着“心肝,宝儿”的,把沈莹叫的满面通红,不知如何是好。以往大舅母虽也是这般,但那是在家里和张府啊,又没人看见,今儿大庭广众的,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子似的。
还是张氏看出了女儿的窘境,跟李太夫人寒暄完,赶紧上前牵了张大太太的手,将人按回座位上,道“知道你喜爱嫣嫣,赶明儿我就把人送到你家去,以后就叫你养着了。”
张大太太抚掌笑道“那感情好,叫我白得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鲁阳候夫人也笑道“不只一个姑娘呢,将来还能叫你白得一个女婿并几个外孙。”此言一出,在场的夫人们都笑的不行。
沈莹到底是个小姑娘,被大人们这样打趣,脸上红的要滴出水来,偏大舅母跟方夫人两个,还在说个没完没了,其余的夫人们好像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聊,都在听她们编故事。
好在张二太太不是个促狭的,见外甥女实在羞得不行,便出言道“嫂嫂快歇歇罢,再叫你说下去,嫣嫣的玄孙都有了。”
二太太是张珂生母,性子柔和,不爱玩笑,与大太太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两人都是大方的,虽性格相差甚远,彼此之间却甚少摩擦,反而是相互弥补。二太太不喜交际,大太太便是张家后院负责夫人交际的人。大太太爽朗,却时常玩笑太过,时常要靠二太太描补。
两妯娌相处多年,二太太一句话,就止住了大太太的话头,及时挽救了沈莹的颜面,也让沈莹感激不尽,果然还是二舅母最靠谱,大舅母就会欺负人。
说来也怪,大太太生的张琼像二太太,性情温柔,宽厚老实,二太太生的张珂却有些像大太太,伶牙俐齿的,损起人来比大太太还要让人羞愤。大太太厉害,却不如张珂文采好,损个人都要引经据典,直说得人两眼发直,不知今夕何夕。
作为受害者之一的沈莹是亲身体验过的,自那一回以后,就狠狠地发了誓,以后惹谁都不要惹珂姐姐,不然她要有阴影的。
二太太解了围,又唤来丫头,将沈莹杨熙送去姑娘们玩耍的地方找张家姐妹,沈莹自是喜不自胜,这儿全是长辈,没她们说话的地儿,干坐着也无聊,听戏她也不耐烦那咿咿呀呀的,半天唱不出个结局,还得时刻堤防大舅母,哪里有跟姐姐们一起玩儿快活。
就算今儿还要作诗,她也认了
沈莹杨熙刚走,太妃娘娘就到了。
她也是一来就问“嫣嫣怎么不在,难道你没带她来”
张氏无奈笑道“如今可是没我站的地儿了,一个大嫂,一个你,眼里只有嫣嫣,都不问问我近来如何,可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哟,咱们国公夫人这是吃醋了,”张大太太跟张氏关系,此时倒也不当真,仍是打趣“快来快来,嫂子疼你啊。”边说还边去揽张氏,把张氏臊
得赶紧躲开。
“嫂子这是干什么呢,一把年纪了,还做这些没体统的事,真该叫母亲来看看,她老人家眼里稳重的大媳妇原来是糊弄人的。”
“哎呀,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媳妇,到头来还要被小姑子告状,可真是冤死我了,”张大太太知晓张氏说的是玩笑话,便调侃道。
太妃也在一边帮腔“分明是你自己怨咱们只顾着嫣嫣,忘了你了,大表嫂想着你,要疼你,你倒不依了,横说竖说,都是你的理。”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几个加一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平日都是掌一府中馈的,个顶个的稳重,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谁也不肯让谁,非要占这嘴上的便宜,说出去定是没人敢信的。
一阵玩笑过后,夫人们也都收住了,一时的调侃还行,若是闹得久了失了体统,倒叫下面人笑话。
太妃坐到张氏身边,方夫人将戏折子递过来,请她点上一曲。太妃点了一出西厢,便又将折子让给别的夫人,一边听戏一边与张氏闲话家常。
“方才拜见殿下时,觉着殿下似乎有些不太精神,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张氏轻声低语,长公主的身子一向很好,甚少听说过有什么病痛,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却
太妃叹道“还能是为了什么,”用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皇长子妃怀相不太好,太医的意思,最好不要这一胎。”
张氏倒吸了一口凉气,皇长子成婚三年,娘娘才怀上身孕,这得来不易的皇孙怎么能不要,便是皇家愿意不要,娘娘也不一定肯啊。
皇长子乃是姜皇后所生,正经的嫡长子,按理说早该是储君的,可不知为何,今上迟迟不肯立太子,使得姜家和支持皇长子的朝臣们都惴惴不安,生怕陛下都什么别的心思。
毕竟天子自己不是嫡长,前头本来有个文康太子,跟皇长子一样的即嫡且长,只是后来文康遭了的厌弃,才有了当今的上位。若陛下另有想法,不立太子就说得过去了。
然而这不是皇长子一派想要的结果,皇长子德行出众,是最佳的太子人选,美中不足的就是成婚三年无所出,若只是皇子妃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昭和宫里所有的姬妾,都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的,不得不叫人担忧,问题是否出在皇长子身上。
今年年初,皇长子妃终于怀上了,才叫这些人安了心,皇长子殿下没有问题,而且怀孕的还是正妻,有了嫡皇孙,陛下真要想另立他人,也得多考虑考虑。
但是这心安了没多久,昭和宫里就请了好几次太医了,皇长子妃胎息不稳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出来,不少人都跟着悬心,要是这一胎保住了,即便皇长子妃娘娘受些罪也不值什么,大不了多将养几年,总能将人养回来。皇孙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嫡妻所出的。别看皇室的嫡庶之分还不如寻常百姓家里,但一个嫡皇孙的分量,真的不算轻。
现成的例子,二皇子成婚之前就有了庶长子,成婚不过一年,又接连剩下二子一女,但这四个捏在一块儿,也入不了今上的眼。然而二皇子夫妇并不和睦,皇子妃嫁进宫近一年了,也没见开怀。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娘娘三年才有了这一个,”张氏先前也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皇长子妃的情况不容乐观,却也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要落胎的程度。
太妃摇头“你还不知道太医院那帮人,这么要命的事,哪里敢胡说。”
现下最麻烦的是,皇长子妃不愿放弃孩子,无奈身体不允许,便是太医们轮着班十二个时辰都在昭和宫守着,也是每况愈下。她前儿还去看了,叶氏原先多俊俏的人,如今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吃什么吐什么,喝多少苦药汤子也不管事,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长得不好,明明有五个月大了,却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太妃是生养过的,自然知道,这样的孩子就算勉强生下来,也不一定养得活。偏这个孩子被皇长子一系的人当做了救命稻草,指望用他来挽回圣上的心意,皇长子妃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太妃看得都心酸,好好儿的人,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就成了这副模样。
张氏也跟着叹气,有什么法子呢,孩子就是女人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便是高贵如皇家,也是如此,何况皇长子妃背负的,比常人更多。
“若是为了叶娘娘,长公主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叶氏在闺中时,长公主就极是喜爱她,后来叶氏能嫁给皇长子,也是长公主从中牵的线,因着这一层缘故,长公主自然而然的成了皇长子党,如今昭和宫不好,她跟着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张氏和太妃也只是感慨了一阵,这里人多嘴杂的,万一叫旁人听去了,对昭和宫,恒王府和成国公府都不好。
一时无话,太妃专心的听戏,张氏也在心里盘算,这事对自家有什么影响。
成国公府是跟着起家的,按说应该是保皇党,老国公又为今上的登基立过大功,他老人家死后,成国公本应降等袭爵的,是天子感念老国公的功劳,破例让这一代不必降等。袭爵的沈洵,也是沈莹的父亲,却没有老国公的能力,文武皆不成,靠着父亲的余荫进了后军都督府。虽说也是个二品大员,却并无实权,日常跟着上上朝,去衙门里点个卯罢了。
成国公能力不足,老国公手里的兵权也早已交回天子手里,是以皇子们都没看得上沈洵。没人来拉拢他,沈家因祸得福,哪个党都不是,张氏想来想去,除了唏嘘一番皇长子妃不易,倒也没发现这事儿对自家有什么不利,便也不在意了,转头跟太妃聊上了娘的小旦。
张氏是受用了,但沈莹那边,却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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