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房的太太奶奶们所言,对沈莹这方全然没有一点儿帮助,反倒助长了刘氏的气势。
沈莹看了会儿表姐,见她不肯再出言,白嬷嬷那边,要是不说话还好,只要她再说两句,怕是这些婶娘嫂子们更要不依不饶了。沈莹终于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可她没有半点心计,想辩驳也无能无力,便没忍住,无措的哭了出来。
刘氏见她一哭,愈加轻蔑道“这就是咱们沈家捧在手心儿里的千金大小姐了,祖母去世都不见掉一滴眼泪的人,咱们这些当婶娘的,不过略说几句,便委屈的跟什么似的。”
沈莹听了,哭得更凶了。
杨熙头疼的不行,要是这些人里有一个是真心疼爱沈莹的也就罢了,可这里没有啊,她一哭,人家只有更多的话等着她呢。此刻只盼着张氏赶紧解决了手头的事儿,再让她们说下去,只怕明儿京城里都是沈莹的传言了。
姑娘家的名声,事关一辈子的前程,若是今日沈莹的名声被毁了,杨熙不敢想象张氏会干出什么来。
这些人也是,胆子太大了,仗着人多势众,辈分又高,在国公府里就敢欺辱沈莹,只怕是想着就是日后张氏腾出手来了,见她们人多,也不能把她们如何。
这些太太们的想法,还真如杨熙猜测的那样。
原本他们都是同出一脉的沈家人,就因为这府里出了个成国公,她们就要低人一头,终日看别人的脸色,时不时的还要被下人说三道四,这让她们如何能忍。
若是没有刘氏这一出,她们也就是关起门来跟自家人说两句张氏的坏话来解气。可既然今日刘氏当了这个出头鸟,那就不干她们的事了,她们既没有对老太太不敬,也没有说沈莹的不是。
不过是教训个顶撞主子的奴才,张氏能把她们如何,难不成为了一个奴才,要跟她们这些正经的妯娌过不去真要秋后算账,那也是算刘氏的账,碍不着自家什么。
而刘氏呢,不过是依仗着老太太才过身,张氏就是为了名声,也不敢马上对二房做什么。到时候沈莹的名声坏了,张氏自顾尚且不暇呢,哪里还有心思来找她的麻烦。
刘氏的计谋十分简单,就是要将沈莹不敬祖母这事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让张氏吃一回亏。
流言这种事,向来容易得很,只要找几个多嘴多舌的婆子,往外那么一说,今日发生的事,明儿一早就能传遍各府了。到时候,张氏就是再有手段,也管不了全京城的嘴。想到这里,刘氏放下最后的顾虑,继续讽刺沈莹和张氏。
一时间,灵堂里只有沈莹的哭声,刘氏的嘲讽以及各房太太们的说话声。国公府的丫头们见白嬷嬷都吃了挂落,再没人敢说话。
出去报信儿的丫头又久不见回转,杨熙也只能干着急。
那日,直到下午张氏才姗姗来迟,此时沈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的事,杨熙记得很清楚,张氏发了好大的火,吓得那些太太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刘氏也没了先前的气焰,喏喏的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白嬷嬷被张氏下令打了二十个板子,险些将她打死,灵堂里的下人们,包括各家带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未能幸免,统统被打了板子。
刘氏倒是没被怎么样,张氏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令人将沈莹抱回房里,晚间府里就请了太医,说沈莹是因祖母去世伤心太过,病了。
张氏发落了下人,尤不解气,不好对付刘氏,便将目光投向了杨熙。
杨熙受了府里的大恩,又是当表姐的,没能护着沈莹不说,还将沈莹这正牌孙女比下去了,张氏恼怒万分,只觉得当初看走了眼,原以为这丫头是个老实的,不想只是面上老实,狡诈都藏在内里,在这紧要的时刻便显现出来了。便轻描淡写道“熙儿如此孝敬老太太,便去佛堂里为老太太诵经吧。”
她只说了让杨熙去佛堂,却没说何时出来,摆明了是要禁杨熙的足。
杨熙倒是不慌,想着张氏应是关不了她几天的,老太太出殡那日总要放她出来送灵罢。
她自然看得出来张氏是无处发泄,才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想着只当是为了老太太,她也得受了这一遭,遂二话不说,便自去了静岚院后面的小佛堂里。
小佛堂是老太太生前所设,她老人家在时,每日都要来此礼佛,杨熙也跟着来过。原先这里面的摆设都是梁嬷嬷一手操持的,比老太太房里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老太太去了,小佛堂里便冷清了下来,只有个洒扫的老婆子守着。
到了晚间,也没个人来管一管杨熙,杨熙苦笑,太太这是气大了啊好在现在是夏日,在这里待几日也不至于太冷,一顿两顿的不吃也没什么大碍。
只愿太太这气赶紧消了,否则她这几日不知要如何过去。
张氏也没有太过苛刻,只饿了杨熙一顿,第二日一早便差人给杨熙送来了饭食衣被,并几本经书,叫她不要多想,只好生给老太太祈福。
杨熙应下来,客客气气将人送走,才回来将东西都归置好,吃了饭,便跪着给念经。
虽知道自己是被牵连的,但杨熙到没有怨恨张氏的意思。张氏将她与沈莹隔开来,外人没了说道的由头,对她和沈莹,都是好的。
毕竟沈莹才是正经的国公府的大姑娘,她的名声坏了,杨熙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难道人家只是听了几句流言,便认定她真的是个孝顺的好姑娘不成。还不是要沈莹好了,她才能好。
杨熙静下心来,在佛堂里待了五天。
许是张氏看她老实,终是在老太太出殡的前一晚,派了人将她送回玉兰轩。
玉兰轩里,素月见姑娘终于回来了,才放了心“姑娘歇一歇,奴婢去给您端晚膳来。”杨熙拦下她“不急,我还不饿,先伺候我梳洗。”
这五天里,杨熙只每日清晨与那婆子要了水,略微的洗了洗脸,便没再清洗别的地方,这大夏天的,她都快长虱子了。
素月依她所言,先去要了热水,伺候她梳洗。
“这几日你可去瞧了凌哥儿”杨熙问道。这几日她在佛堂里,倒是不操心旁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杨凌。
杨凌与沈莹同岁,到了年纪只能住在外院,外院事忙,人来人往的,可别出了什么事儿。
“昨儿中午去了,少爷一切都好,就是问您为何没去看他,”素月答道。
“那就好,你没跟他说我在小佛堂吧,”杨凌早慧,若是让他知道张氏所为,怕他心里存了事。
“没有,奴婢说您陪着大姑娘呢,”素月怎会不知姑娘所虑,早将事情瞒下来了。
杨熙点头“那就好,待我用完了饭,再去看他。”
主仆俩五日没见了,素月先前提心吊胆,整日不安,此时见杨熙回来才有了主心骨,将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儿一一说给杨熙听。
那日的事儿,到了杨熙这儿便没有下文了。
张氏到底还是没把刘氏和太太们如何,只是伺候的人遭了秧,国公府的丫鬟婆子都被封了口,各府太太们带来的,也都让张氏收拾了一通。
这雷霆手段一出,倒是没人敢传沈莹的闲话。名声算是保住了,杨熙只愿刘氏不要再作妖,顺利的把老太太的身后事办了。
用罢了饭,杨熙带着素月往前院而去。
她甚少去前院,每次去也都是避着人,径直到杨凌住的院子,看看他好不好,再跟他说几句话便走,从不多作停留。杨凌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除了从江阳带来的杨平,便只有两个丫鬟和几个粗使下人。
丫鬟都是老太太给的得用的,嘴上严得很,这一年来,杨熙几次三番的过来,也没有传出不好的话来。
前院里除了杨凌之外,尚有沈蔚在住,只他平日里都在书院,一月只有一次休沐,到他休沐那日,杨熙是断不会去前头看杨凌的。
今日本不该来的,但不知为何,杨熙心下有些不安定,得亲眼去瞧瞧杨凌才能放心。
前院的忙乱更甚后院,到处都是丫鬟婆子,还有小厮匆匆忙忙的,杨熙寻了暗处走。
到了杨凌的院子,里边儿静悄悄的,也没见下人们在,杨熙快步走进去,两个丫鬟甘露和杨枝也都不在屋里。
杨熙心慌地不行,伺候的人一个也不在,杨凌也不知去哪儿了,别是张氏发作了她尤不满意,找了杨凌的麻烦罢。
素月道“姑娘别慌,许是还在灵堂里呢。”
杨熙点点头,心下稍安,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杨凌对老太太的感恩之心不下于她,想多守老太太一会儿也说得过去。
“也罢,咱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便是,”不见到杨凌,她不打算回去。
“那咱们去里屋吧,外头人来人往的,别冲撞了姑娘。”
“嗯,进去吧,”外院小厮众多,隔壁又是沈蔚的院子,杨熙不想落人口实,还是进去等妥当些。
杨熙进了里间,只见杨凌在床上躺着,双眼紧闭,一脸通红,嘴里还胡乱的呢喃着,杨熙赶紧上前去用手探了探额头,“怎么烧成了这样”也不知他这样烧了多久了
素月也赶紧上前“姑娘别急,我去叫人,您守着少爷。”
杨熙怎能不急,她急得都快掉眼泪了,慌忙道“你快去。”
素月忙跑着去找人了,杨熙也顾不得想其他,拿了桌上的茶壶,里头是冰凉的茶水。倒了一杯送到杨凌嘴边,喂他喝下去,又拿出帕子用水沾湿了,给杨凌擦额头。做完这些,杨凌没有任何变化,她没了别的法子,只能揽着杨凌,一声声的叫他名字,指望他能有些许回应。
但杨凌已经烧的糊涂了,嘴里只胡乱的叫着“姐姐,姐姐”的,一时又叫“父亲”“母亲”,杨熙听了,只觉得心被人紧紧的捏住了,气都喘不过来,眼泪落了下来。
老太太去了,她虽惶惶不安,却也强作镇定,因为还有弟弟要她护着。张氏的怒火她也能坦然承受,因为她问心无愧。可是杨凌的病,却击垮了她,她不敢想象,若是杨凌有个好歹不,不可以,杨凌决不能有事,她用力的抱着杨凌,恨不能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杨熙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胡乱地想着,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带着杨凌道京城来的,她不该把杨凌放在别处的,若是她们还在江阳,家产没了也就没了,杨凌总是好好儿地
不知过了多久,杨熙只觉得快要奔溃了,素月才带着人回来。
“姑娘,二少爷来了。”
沈蔚离得近,方才素月直接去了隔壁院子,沈蔚听说杨凌发热了,赶紧带着下人过来。
杨熙擦了眼泪,站起来福了一礼“二表兄,阿凌不知病了多久,请二表兄救救他。”
“表妹言重了,”沈蔚摆手,“我已叫人请了胡大夫过来,先给表弟看看,若是不行,咱们再拿父亲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这番安排已经很妥当了,杨熙又福身谢过“谢表兄,麻烦表兄了。”
“无妨,这些都是我应当的,”沈蔚年纪不大,行事倒是很妥当。安排了丫鬟给杨凌擦身,又叫人去请太太来。
大夫没来,杨熙只能等着,沈蔚见她坐立不安,便温声道“表妹勿急,我晌午见阿凌时他还好好的,想来发热也不久,应是不严重的。”
杨凌这样子,她哪里听得进去沈蔚的宽慰,只谢过沈蔚,仍旧暗自焦急。
沈蔚看她实在紧张,又叫了小厮“快去瞧瞧胡大夫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