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莹惦记的恒王殿下赵穆,进来便看见到自家母妃正搂着沈莹笑得开怀。太妃八风不动,依旧逗着沈莹说话。张氏倒是站起来福了一礼。
“王爷安。”
赵穆是亲王爵位,张氏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又是长辈,按说是不需要给他行礼的。但赵穆此人从小就凛若冰霜,不苟言笑,漫说是张氏,便是宫里的高位娘娘们见了他,也少不得憷上一憷。
如今又当了羽林卫统领,掌管着皇宫内外的安全,赵穆身上上位者的威压也越发慑人。
张氏的厉害,是在内宅之中,而沈家的几位爷们儿,便是官位最高的正二品都督俭事国公爷沈洵,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怪道世人都说天潢贵胄,这赵穆,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吗。
赵穆侧身让过张氏的礼“夫人不必多礼。”
张氏回道“殿下也大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见她如此客气,太妃啐了一口“他长到多少岁也是个小辈儿,没有你一个长辈给他一个小辈儿行礼的礼数。”别人憷她儿子,她可不憷。
“母妃说的是,夫人安坐便是,”他看向太妃,“前头香火已打点完毕,母妃可还有什么事”
太妃抿嘴一笑“这还有一桩大事呢,”把怀里沈莹往前一推,“嫣嫣一来就问你呢,盼了有半日了。”
盼了好久才见一回穆哥哥,沈莹就是再羞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盈盈一拜“穆哥哥安好。”
一张小脸儿上泛着粉色的光晕,眼里像是含着水雾,朦朦胧胧,我见犹怜,沈莹对赵穆的心,早已不言而喻。
太妃和张氏含笑看着这一对儿小儿女,就连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拿眼睛去瞧一瞧恒王殿下要作何反应。
赵穆微微颔首,淡淡道“嫣嫣长大了。”
杨熙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儿来,这位殿下,可真是不懂女孩儿的心,人家姑娘含羞带怯的叫着“哥哥”,他竟然就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长辈对晚辈的问候之语。
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了罢,杨熙遗憾的想,难得看到沈莹这样。先前那几年还小不开窍,等着开了窍吧,又赶上孝期,好容易出了孝期,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如此冷淡,真是媚眼儿抛给了瞎子看。
杨熙这里替她不值,沈莹反倒没什么不虞,穆哥哥素来就是这冷静自持的模样,与别的府上那些上来就东一个姐姐,西一个妹妹的浪荡之人好到哪里去了。
况且穆哥哥眼里还是有她的,不单是见面时的几句问候,平日的关心也是不少的,回回宫里赏了好东西,穆哥哥必定使人送了沈莹喜爱的到成国公府来。对沈莹来说,这便够了。别的姑娘再漂亮,站在穆哥哥目前,不是也没能引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
“穆哥哥许是半年没见我了,我可长高了一寸呢,”沈莹笑语晏晏,伸出白玉似的手指,比划出一寸的长度。
“嗯,长高了,”赵穆微微扬了扬嘴角,褪去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许久没见了,”太妃笑道,“子谦,快带你嫣嫣妹妹出去走走,我来时见外面的桃花儿开了,让嫣嫣采几支回来。”
子谦乃是赵穆的字,老恒王早逝,赵穆生下来便是亲王之位,一府之主,皇帝也为他提早加冠取字。
看桃花儿只是个好听的说法,让他们出去好生说说话儿才是真的。
“即是桃花儿开了,娘娘和母亲也一道儿去看看吧,”沈莹自然也知太妃之意,却不能这样直接离开,纵使在看到赵穆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飞了。
太妃摆摆手“我们两个老婆子就不去了,免得扰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你们自去就是。”张氏也笑着附和。
“表姐可要同去”沈莹到还记得杨熙也在。
赵穆看了一眼杨熙,杨熙顿时遍体生寒,只觉得寒冬腊月也不过如此,遂赶紧摇头“嫣嫣你去吧,我陪着太太说话儿。”
沈莹便不再多言,对着赵穆点点头,便带着红玉先出了门,赵穆也跟着走了。
别看杨熙先前能安稳的站在一边看赵穆和沈莹交谈,还在心里对他评判了一番。实际上,打从恒王爷一进来,她就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儿,沈莹问她,杨熙哪里敢去,她对赵穆的畏惧,那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若说张氏只是慑于赵穆的气势,那么杨熙就是打心眼儿怕他,这畏惧从在国公府里第一次见到赵穆便悄然存在了,后来又有了老太太去世时发生的事儿,她吓得好几个月都没睡好,恨不能再不见赵穆这个人。
孝期这三年,赵穆有时也会来沈家,杨熙都是避之不及的。
今儿这趟原是不知道恒王府要来,早上听了张氏的话,她还想着,王爷毕竟是男子,没那么容易见到的。然而她却低估了太妃娘娘和张氏撮合儿女的愿望。
其实,即便是早早的知道赵穆要来,她也不能退却,年前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布局,担忧了几个月,就为了今天能在大安寺里光明正大的为逝去的亲人们上一炷香,点一盏长明灯。
别说是赵穆,便是龙潭虎穴,也挡不住她。
待赵穆走了,杨熙倒是自在了些,陪着张氏和太妃说了会儿话,前头沈蔚便亲自来请。
“母亲,前头已经备好了。”
张氏起身辞别太妃,带着杨家众人上前头去了。
沈蔚见小妹不在,便问“嫣嫣哪里去了为何不在”
“今日恒王殿下也来了,”在外面张氏不便多说,以免隔墙有耳,坏了女儿名声。
沈蔚皱眉,今日乃是祖母的法会,嫣嫣却罢了,既然是母亲的意思,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若说在成国公府,上至老爷夫人,下至最低等的丫鬟小厮,无一不在盼着大姑娘及之后,早日嫁去恒王府。那么,二少爷沈蔚便是那唯一一个不想妹妹嫁给赵穆的人了。
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在沈莹心里,赵穆对她些许的另眼相待,便能让她满足不已。但在沈蔚看来,恒王殿下固然是能力卓绝,顶天立地的男人,便是没了亲王这个头衔,他也能凭本事闯出一番事业。
可他却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他的心都放在了朝廷之上,能分给家中妻儿的,只怕是少之又少。这样的人,要的是能支撑得起王府重任的妻子,而不是嫣嫣这样需要人时时疼爱,处处关心的娇娇女儿。
沈蔚看得清明,先前也曾试过给母亲提个醒儿,只是未等他说完,张氏便不肯再听,只说他杞人忧天,为这没影儿的事就想坏了妹妹的大好姻缘,对妹妹全无爱护之心。
天地良心,整个沈家除了母亲之外,最疼嫣嫣的便是他这二哥了,他无非就是多说了两句,便惹来母亲这一通的指责,沈蔚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都觉着恒王殿下好,那他就等着看看,恒王殿下的好,能否让嫣嫣一世幸福安稳。
再说沈莹这边,到底记得这是祖母的法会,掐着点儿过来了,恒王没来,不知是否已经回去了。
所谓法会,便是请了大安寺的得道高僧来念经文以超度亡灵。
成国公府虽不是勋贵之首,但也非寻常可比,国公爷为老太太请了寺里所有“慧”字辈儿的高僧,连为太后讲经的那位慧明大师都来了。
大师们念经,以国公爷为首的孝子贤孙们,便跪在下首,待大师们念完,超度了老太太,这场法会便结束了。
大安寺的素斋远近闻名,但凡来寺里的,都要尝上一尝。将近午时,太妃尚未离开,说是左右无事,便与沈家一同回京。
午膳就分成了两路,恒王和国公爷父子三人去了前院,太妃和张氏带着两个姑娘留在后院。
杨熙心里有事儿,便吃的不多,觉着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
没成想被太妃看在眼里,太妃关切道“熙儿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用的这样少”
杨熙忙起身告罪“劳娘娘垂问,熙儿并无不适,平日里就是如此。”
“难怪你这样瘦,原来竟是不肯好好吃饭,我还道是你们太太克扣了你呢。”
太妃娘娘时常与张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杨熙也见怪不怪了,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说,只怕张氏就要多想了。
“娘娘快说说表姐,表姐还不如我外祖家的小侄儿听话呢,让她多吃一口,便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沈莹胃口极好,今日的素斋也吃的香甜无比。
“谁说不是呢,若是山上的风稍吹得强些,熙儿怕是站都站不住,没准儿还要被一块儿吹走呢,”张氏接道。
杨熙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面红耳赤,吭吭哧哧的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长得瘦也不是她愿意的呀,她还想一觉醒来就能胖几斤呢。
难得见杨熙被调侃,沈莹算是翻身做了一回主人了。
“要我说,表姐就该有个嬷嬷管着,每天专门盯着你吃饭,吃不下两碗饭不许下桌。”
太妃似模似样的点头“有些道理,嫣嫣可有好的嬷嬷给你表姐使。”
“这个嘛”沈莹扳着指头算了算,王嬷嬷定是不行的,若是让她去,怕是要闹得家宅不宁了。
母亲身边的几个嬷嬷都有差事,也不能随意离开。
哎呀,算来算去,偌大一个国公府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嬷嬷给表姐用。
见她苦恼,杨熙主动帮她解围“娘娘和太太不必担忧,我问过了杨先生,先生说前朝便有许多女子养生之法,便是要调养,也不在这一时三刻,而且”
“而且什么”沈莹也知先生那儿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此时倒也有些期待。
杨熙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儿“而且先生说她家祖上传下来一套瘦身之法,效果绝佳。”
沈莹大喜,前朝以瘦为美,那时的大家闺秀们,哪个手里没几个瘦身的法子,也就是到了本朝,女子以健康为美,那些法子便失传了,不料杨先生家里竟是有的。
因着脸上一直未见消退的婴儿肥,交好的各家的夫人太太们见了沈莹,都要夸她玉雪可爱。可她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大姑娘就想听人家说她貌美如花之类的。可爱什么的,那都是说小孩子的。
“表姐可不能骗我。”
“尽管放心,先生几时说过假话,”杨熙道。
那倒是,先生立身持正,从不干那些弄虚作假的事,这一点沈莹还是相信的。
安抚住了沈莹,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杨熙便说要去前殿为老太太诵经。
大安寺里只有沈家和恒王府的人,没什么要避讳的,张氏便点头的让她去了。
沈莹本也想去找她穆哥哥,可惜太妃说赵穆有事要忙,让沈莹稍待一会儿,陪她们说说话,等着赵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