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铃儿离开了馨兰苑, 去往舒雅阁意欲找回陆世子。只剩下季柔独自呆在里屋孤单单的等着。
屋外是阵阵雷鸣与呼啸的风雨声。屋内,季柔躺在黑檀木的架子床上, 着一身湿纱,盖着一条棉被。
她只觉身子僵着动弹不得,就如那些话本儿中被封了穴了人般,直挺挺得平躺着,望着头顶承尘上的鹅黄顶帐。
这时外屋忽地传来一声东西摔碎的声响听上去是陶瓷件儿。
“铃儿”季柔虽觉得身子僵沉, 但嘴巴尚能喊出些声音。她这声虽不甚大, 但敞着门, 外屋应该是听得到的,只是她却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不是铃儿
季柔使劲撑了撑,勉强将身子侧卧过来, 她想要挪下床去。
原本在自己家中并不该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方才铃儿走时明明将外屋的大门关上了,不会是风, 那就必然是有人在外面
馨兰苑里本是有许多家丁丫鬟的,可她今晚约了世子爷, 怕从多嘴杂坏了好事, 便将院里除了铃儿外的下人都赶去后罩房里住通铺了。
这个时辰,整个馨兰苑里只有她一人在。
季柔侧着身子滚下床, 饶是这架子床不过才两尺来高, 却还是摔得她接连痛吟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不过这一摔,倒好似刺激了混身僵着的关节和肌肉,她竟能在地上爬着挪动了。
季柔爬到与外屋相连的门廊处, 透过拐角往外屋看去。
果然在榻椅前,有个黑影正立在那儿那人背对着她,脚下是刚刚摔碎的茶碗儿碎片。这男人的身形她并不熟悉,况且看这人脚上所踩的皂靴,断不是府里下人该有的打扮
府里居然闯进了外人
季柔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此时便是拼上命去吼也招不来府里的下人,只会让眼前的黑衣人发现她并对她不利。
想她先前叫的那声,黑衣人竟是没听到么若是这样,她可以藏起来。只要保得人没事,管他偷多少金银财宝都随他
如此想着,季柔又悄悄往里屋爬去。心忖着衣柜和床下的暗格都可藏身。
可爬着爬着,她突然觉得爬不动了
季柔带着一脸的惊恐缓缓转过头去,见那黑衣人竟已在她身后,脚下的皂靴踩住了她的裙裾
“啊”季柔一声尖叫险些厥过去若是真就此厥过去了她就可以没威胁了,说不定能落个全身而退。可倒霉的是,她并没厥过去。
黑衣人带着黑色的面纱,只余一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眼睛露在外面,完全断不出身份来路。
季柔赶忙调转过身子来伏地求饶“求大哥饶柔儿一命求大哥饶柔儿一命您想拿什么随便拿,不够的柔儿再去给您取”边哭求着,她又伸手去摘鬓发间的金簪步摇,今日场合重要,她戴的首饰都是价值不菲。
她将地上的一堆金饰珠宝往黑衣人的脚前推了推,然后抬起一张涕泗滂沱的泪脸儿看着那人。
黑衣人只随便扫了眼地上,既而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见了我,还能让你活”他怪腔怪调的声音似是经过了特别的挤压,完全不似常人所发出。
季柔忙伸着两只手掌在脸前摇摆,颤颤巍巍的,“大哥戴了面纱,柔儿看不见脸认不出。既然能和气生财,又何必再造杀孽呢大哥快拿了珠宝回去享福吧。”
她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些能活命的理由,可偏偏双手挥舞的过了劲儿,一不小心将半蹲在眼前的黑衣人面纱给剥了下来
他伸手去想去遮脸时,已经太迟了。
“楚公子”季柔竟一眼认出了他。
前些日子陆世子说要设宴慰劳时,季柔曾好奇过去看了眼来客。当时对楚家公子的印象还是极好的,这人虽经不住将眉眼拆开细端,但就整体看确实是一派风流倜傥的好相貌
“你”楚景同气的混身发抖。原本他只是因着太守之前在科考上的那些胡作非为,想吓吓季柔出口憋闷气,却不料这下被她看到了真面目。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杀人灭口
他好歹一读书人,可是连只鸡都
“楚楚公子,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季柔是真想不通。楚家算是宿城的商贾大户,怎么会为偷点东西冒这么大风险。何况听说楚景同刚得到了明年春闱的资格,前途一片大好,他何苦做这些。
楚景同愤愤然的瞪着脚下的季柔,如果不是她当初去买什么合欢水,他又怎会冒这险总不能亲眼看着到手的妹婿飞了吧。
可气的是方才明明看到跑出去的是两人,怎么屋里还会剩下一个哎,看来是那阵儿雨太大,他看花眼了。
“季家小姐,对不住了”楚景同终是狠下了心,抱过身旁柜子上的一只景泰兰掐丝大花瓶,欲往季柔头上砸去纵是他本无害人之心,如今事临到头上,若不下狠手可就收不了场了。
“楚公子慢着柔儿还有一个遗愿”
季柔及时的一声拦阻,竟真让楚景同举着那花瓶停在了半空。他内心也是不忍这样做。
楚景同将那花瓶的底儿往地上一落,惨白着一张脸直起身子,瞥她一眼道“季小姐,你若是还有遗愿就说吧,若是能做的,楚某定帮你做到。”
季柔先是吁了一口气,既而拽了拽他的衣角,哀哀戚戚哭道“柔儿自小爱美,不想走的这般难看还请楚公子将柔儿抱回床上,容柔儿整理下衣衫面容”
楚景同一听这也不是何难事,便爽快应道“好。”接着便弯下身子一把将季柔抱起,往里屋走去。
他将季柔往床上一放,转身回门廊取那个花瓶。
当楚景同再抱着那个花瓶回到里屋时,却是怔住了床上的季柔哪里是整理衣衫,她是将衣衫尽数褪了
只见季柔侧卧在玫红色的被褥上,鬓饰尽卸,青丝如瀑散满床畔。一支玉臂抵着额头,染了殷红口脂的唇角勾着抹恰到好处的媚笑,有着与这小小年纪不相匹的妖艳。
“楚公子,柔儿来尘世上走一遭,却连人事都还未尝。若是就这般走了,岂不是可惜”她玩弄着鬓前的一缕发丝,时而绞在指尖儿,时而又轻触在唇边
“哐当”一声楚景同怀里抱着的那个花瓶摔在了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是。他也不去看,一双眼痴痴的盯着床上那抹皎白月光。
不,与其说那是白月光,倒更似是桃花,通体的绯红之色
“季小姐你饮的那碗茶里也被下了合欢水”楚景同似是有些想明白了,季柔眼下已是药劲儿上身,不能自休。
“嗯楚公子,救救柔儿”她边呼唤着他,边大口的喘着气,似是再得不到疼爱便能昏死过去般。
“好。”楚景同边应着,边急忙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他也顾不了许多,只是不舍得放弃眼前的这点儿欢愉。
之后,他便麻溜的跃上了床
屋外的雷雨有渐收的趋势,屋子里的云雨却正当时。
阵阵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自门缝窗牖溢出,整个馨兰苑里处处春水潋滟,碧波盎然。
情在浓时,楚景同和季柔却被突然侵入的一声尖叫扰醒。
“啊”铃儿推开里屋的门看见这幕,立马嘶吼着往院儿外跑去
楚景同慌慌张张的下床穿衣裳想要逃,他凑和着穿上亵裤后抱起外衫就往门外跑去可刚跑出外屋,就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堵在了院子里
季柔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完全无力干预。方才的一番折腾她早已没了气力,如今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纵是知道外面正喊打喊杀,她也顾不得了,眼一闭,便昏睡了过去。
***
陆九卿听到雪春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满脸的疑惑。
“季家小姐出何事了”
“季家小姐被人强”话在嘴边儿,可雪春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最终急的跺脚“世子爷,您自己去看吧”
雪春急成这般,可陆九卿却完全不往心里去,他顾自朝里屋走去,只丢了句“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就说本世子不舒服已睡下了。”
雪春一脸的不解,季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世子居然如此不在乎。她转而又往楚妤的房里走去。
陆九卿的心思与顾虑雪春自然不知。那碗儿茶是他亲手换至季家小姐身边的,显然是两套碗儿里都都下了合欢水,那么季家小姐此时也应如他先前般。只是他已设法将那药劲儿度过去了,季家小姐却是要硬硬熬过这几个时辰
这种污秽事,他去看什么。任季府里如何乱,又关他何事。
雪春叩响楚妤屋里的门时,才发现那门早已掩不实了,原来门闩竟不知何时坏掉了
她自行推门进去,见到楚姑娘正有些倦怠的卧在榻上,心忖今日这是怎的了怎么两个屋里的主子都这么疲累,下雨的缘故么
“雪春,有何事”楚妤声音恹恹,让人听着便有些担忧。
雪春赶忙上前,一脸关切道“楚姑娘,您莫不是着了寒吧”边说着,她将手探到楚妤的额头上,须臾,才收回。
笑道“还好,没有发热呢。”
“楚姑娘既然疲累就好生歇着吧。今晚馨兰苑出了事,世子的意思是装作不知不去掺合,那姑娘就也别去了。”
一提到馨兰苑,楚妤蓦地来了几分精气神儿,手一撑从榻上坐起,“雪春,馨兰苑出了何事”
雪春抿了下嘴唇,反正楚妤同是姑娘家的,说话自然比世子那边方便些,她便径直说道“季家小姐在自己屋子里被人给玷污了。”
“玷玷污了”楚妤怔住了,那碗下了药的茶不是世子饮下了怎的季小姐这边也出了乱子
雪春叹了口气,“哎,楚姑娘,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玷污季小姐的竟然是世子上回宴请的那位楚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