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雪时听了不禁失笑“说得好,在我遇见惠王爷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
渡雪时又道“他还不是惠王爷的时候,救过我的命。”
“救命之恩,所以以身相许么”
这是在报恩
不,不对
渡雪时倚靠在软枕上,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在雪国受难时,闻五手持一把长刀从天而降,护着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身姿英勇绝世无双。自那时起,他的心便动摇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眼中看的、心里想的,双手想拥抱的,仅仅是夏景闻一人。
救命的恩情,变成了刻骨思慕的爱恋。
“差不多吧,我对他是真的放不下了。”
他在等,等闻五来找他,可心里又十分清楚,现在闻五该沉浸在无颜面对的愧疚中,不会来的。
等了半天,等到了金阙城的官差。
渡雪时不禁轻轻一叹“亦小公子的手脚真快,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时隔一个月,渡雪时又进了大牢。
花十二最先来看他,“哐哐哐”砸牢柱大喊大叫“这又怎么啦好好儿的婚宴,你一声不吭地跑啦跑啦整个惠王府为了找你闹得ji飞狗跳,我送小桐回青衣巷,正要托人找你,转头就听说惠王妃被抓进了牢子,我心想惠王妃不就是你嘛,赶紧跑来看,呵还真是你你能不能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就一傻子。”
渡雪时很平静,道“我下药,将夏景闻送上了天音坊主的床。”
“啊什么”
“其实那只是助兴的药,只要夏景闻对天音坊主没有邪念,药是无用的。”
花十二琢磨了半天,中肯地评价“你真是疯了。换作我,别说看到小桐跟别的姑娘睡在一起,就是小桐对一个陌生人笑一笑,我都要醋翻天了。”
渡雪时蜷在牢房的角落,看上去很冷,不停地捂手取暖。花十二心疼,忙脱下自己的袍子,扔过去,道
“穿上”
渡雪时穿到身上,脸色仍是青白,苦笑着说
“我也觉得我疯了,可我没别的法子了。他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只有这样逼迫他,让他愧疚,让他以为辜负了我,然后补偿我,任我索求。”
“可你算计了这么多,得到的只是愧疚啊”
花十二经不住长叹,又道“你们父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全栽在了夏氏一族的身上。先生痴恋宴熙,不得善终,如今你也是死心眼儿,吃尽了苦头,也不知道结局能不能圆满。”
“管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闻五心里头只有我,当我早晨睁开眼、晚上寂寞时,都能看到闻五的脸,能看他笑、听他说话,我便满足了。这么一想,现在多受些苦也没什么了。”
“你个任xg的疯子,夏景闻遇见你真不知是福还是祸。那你为什么又被抓进来啦听说罪名还不小,要砍脑袋的。”
渡雪时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我屠了寰朝边境的一个小村落,挑起寰朝与雪国的争端。现在这事儿败露了,我就被抓进来了。”
“哈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是活该。此事我当然记得的,当时两国交战,雪国百姓苦不堪言,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安稳地活到了现在。这么多人命压在你的肩膀上,你后半生就赎罪去吧。”
渡雪时却不以为然,甚至无辜地说“他们死在了战场上,都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我赎罪”
“”
“你真是安生日子过糊涂了,我是神医,这双手只为救人,可从没有沾过半点儿血腥。”
这话说的不错,他从不曾手刃了谁。借刀杀人、离间计、苦肉计,他是最会使的。
花十二走了,渡雪时躺在破旧潮shi的cao席上,透过小铁窗看到了外面飞舞的梨花,他不禁喃喃地道
“梨花落后清明,要清明节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回去。”
如此过了几日,罪名定下,是斩首之刑。
审判时,那个审判官是瘸着腿的,看到堂下跪着的渡雪时吓得一趔趄,险些磕到台阶上。
渡雪时想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行刑前夜,夏景闻才来了。
渡雪时刚吃完花十二送来的断头饭,悠神自在地道“你终于来啦你让我等得好苦。”
夏景闻冷笑“三天两头出事儿,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官容貌、身形皆与渡雪时六七分相似的青年。渡雪时“咦”了一声,问
“这是做什么”
夏景闻道“替你上刑场。”
“这,这万万不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为了一个罪孽深重的我,平白丢了xg命”
渡雪时连连摆手,一副推拒的模样。
夏景闻十分焦躁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儿还不是为了救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你快跟他换,等你安全地离开此地,我随你打随你骂行吗”
“不,其实有更简单的法子。”
渡雪时突然淡然一笑,神色有种飘渺恍惚的朦胧感。隔着几步远,夏景闻竟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心下慌张,强自镇定地问
“什么法子”
渡雪时却道“当初雪国初见时候,我送了你一把匕首,你还留着吗”
“留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渡雪时道
“杀了我”
第16章 第十六回 钟意
“不可以”
匕首上刻有精致的纹路,夏景闻佩在腰间,看上去古朴精美像是一件可供把玩的配饰。他惊惧地捂着匕首,望向渡雪时的眼神极其急切,紧接着他单手拧断了锁链,推开牢门,催促着
“你快出来快走”
渡雪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定定看着夏景闻的脸。夏景闻伸手拽他,他竟后撤一步躲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你有气回家再闹,不要拿你的xg命开这种玩笑。”
渡雪时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我心里难受,不想看见你的脸。”
“什么”
“我说我痴心付错,你让我觉得恶心,我不想看见你的脸了。”
夏景闻霎时心神大乱,难以置信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就因为一件小事,你就要揪住不放还要指责我的过错无邪,你向来很听我的话,如今这是要跟我翻脸了”
“是的,我忍无可忍了”
渡雪时神情淡漠,看在夏景闻的眼里无异于割袍断义的无情狠毒。渡雪时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眼眶忽地发红,又道
“这儿疼极了”
夏景闻无措地站在渡雪时的跟前,不懂、不明白,他来这儿是救人的,可渡雪时不让他救,还指责他,说他恶心
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渡雪时突然扑上来,一掌拍上他的胸口。手掌中藏匿着几枚银光闪烁的牛毛细针,他心下慌乱,下意识举手以拳回推了过去。
紧接着,“咔嚓”一声响,渡雪时的胳膊软趴趴地耷拉下去,竟是被折断了。夏景闻吓得忙松开手,怕再伤着他。
然而渡雪时不依不饶,用那条完好的手臂圈住夏景闻的腰,倾身便亲了上来,
夏景闻“”
耳边渡雪时的声音极小,但他听得很清楚。渡雪时说
“你总夸我乖夸我听话,现在我不听话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不,没有”
他甚至来不及争辩几句,腰间一轻,低头便看见那把匕首被抽走。
“无邪你做什么”
吓得慌忙去抢。
与此同时,那把匕首调转刀锋,对准了心口。
匕首极其锋利,霎那间血花如泉涌。
“住手啊”
夏景闻去拔匕首,可刚碰到刀柄,渡雪时便握住那只手又重重地刺了进去,飞溅的血雨立即喷了他一脸。
一股难言的苍白无助的虚弱爬上渡雪时的脸颊,很快失去血色,清俊儒雅的面孔转为颓败的灰白。
渡雪时蠕动着嘴唇,说“其实我早已想好了。在雪国时,爹爹为了等宴熙,等了那么多年最后没有等到,死了,我就想,如果我留在雪国等你,是不是也会像爹爹那样等许多年,等到心灰意冷,绝望地、孤独地死去”
血浸透了白衣,那条被折断的胳膊仍软软地垂着,他用仅剩的手臂紧紧箍住夏景闻的腰。可心口那一刀扎得太重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搂着了。
“我不想,所以我来找你。我以为我比爹爹幸运,爹爹知道他要等的人是宴熙,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宴熙这个名字是假的,所以他找不到,也等不到。可是你太贪心了,我你要,她们你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