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国家,譬如我们美国,又譬如欧洲各国等发达国家,有着严格的药物审批制度,每一项上市药物,都需要非常严格的临床试验。但是有些国家不同,有些国家只需要提交临床试验报告,有些则规定其他国家过审的药物,他们国内就可以直接上市。”卡特笑眯眯地说道。
赫克托右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那若是一种药,在那些只需提交临床试验报告的国家被批准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很多国家可以同时上市”
“赫克托先生,不愧是赫克托先生。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意味着,在很多国家,我们就省了再次进行药物临床的人力物力。虽然实行这种药物审批制度的,大都是比较落后的国家,让他们的官员在市场准入审批上签字,或许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这笔费用对比药物早一年进入市场获得的收益,根本不值一提。”
赫克托发出一声赞叹声,“那若是药物出现问题了呢第一个签署市场准入审批的国家,它的国家信誉”
“其实一项能通过实验室临床的药物,它出现问题的几率是很低的。但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当然,会产生影响,对于那个国家的国家信誉。”
朱新上前,将录像带拿出来,随后略显拘谨地看向身后会议桌上坐着的人。
“领导们,这是我们兴华社驻美国分社的员工带回来的,也是我们为什么会从制度角度写这篇报道的原因。”
会议室里很安静,朱新几乎可以听到自己高速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身为兴华社总编,按行政级别来说,也算是部级干部,但饶是如此,除了大会,他也没一次姓见过这么多领导的。
会议桌上的老人们神色凝重,赫克托和卡特的对话,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敏感的两个点,国家信誉和对国民健康的责任心。
许久,坐在最中央的老人才开口道“小朱啊,你先出去吧,把录像带留下。”
“好的,领导。”朱新急忙说道。
走出会议室,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快步向外头走去。
“李教授啊李教授,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让我这个中年人也热血了一回。”
接到朱新电话的时候,李铮正巧在看一篇论文,去年年中的时候,科学杂志给李铮发来了邀请函,邀请他成为期刊审稿人,李铮答应了。
这不,看论文也算是工作了。
“李铮啊,录像带和报道,我都给你递上去了。这一项制度的改变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接下里看你的喽。”朱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的,多谢朱总编了。”李铮这样说着,在计划表“舆论准备”那栏画了个勾。
挂下朱新的电话,李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的合作伙伴找好了”
梁哲这几天可也没空着,天天早出晚归,偶尔身上还会带着酒味回来。
李铮自认为是个非常好脾气的伴侣,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嗯,大概确定下来了。一个东北的二代,军人家庭,背景不深也不浅,刚刚好。”梁哲顿了一下,“晚上要和他们吃饭,可能会晚点回来。”
“咔嚓。”李铮手中的笔应声而断。
“晚点多晚”
“大概十点多吧。”梁哲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他抬头看李铮的表情,见他好似一如既往般,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口道“九点,我九点回来。”
第186章
舆论准备完毕后, 就差一把推力了。
八十年代的上下级观念还没有这么重, 对着领导拍桌子扯嗓子的事时有发生。
“我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杨老连忙摆手。
这是华清院士楼后面的一个小花园,花园不大, 约莫二十平米左右的样子,院子的三分之一,用鹅软石围起来做成了一个小小的菜地。
上面一排排种着青菜, 豆芽, 韭菜等等,十分富有田园风墙。
菜地旁边是一段石板路, 青色的石板带着点岁月的痕迹。而李铮等人坐在石板路的另一边,田老搬了老式的折叠塑料桌子出来, 李铮、杨老、田老、赵德培四人围坐在折叠塑料桌旁,屁股上坐的是颜色十分艳丽的塑料椅子。
“这里最适合的就是你了, 老杨啊,你退休前在科委会呆过,还有政协和人大的头衔, 你不适合谁适合”夏天的田老穿着白色背心, 桌前的盘子里还摆着一大盘西瓜,显得格外接地气。
“说得你好像没呆过一样,不管是退休前还是退休后,你可都是我的上级啊”杨老看着笑眯眯的田老,瞪圆了眼睛。
田老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我的姓格,你知道,领导们也知道。我就算想拍桌子,也演不像啊。”
杨老气了个倒仰,这不是拐着弯说他行事冲动,脾气暴躁嘛还亏得是老朋友呢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田湘军你乱弹琴”
“对,就是这样,现在的样子就很好嘛,本色出演就成了”田老杵了杵拐杖,看向杨老的表情中,充满了欣慰的神色。
杨老瞬间更气了。
赵德培和李铮作为晚辈,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插嘴半句。
杨老气归气,大局观还是有的,他知道田老说得对,田老在退休前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着谁都不会说一句重话,若是让他去跟领导拍桌子,领导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制度该改了,而是田老是不是受什么人胁迫了。
“成,我去就我去。李志强的事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制度是该改改了。”想到当日当时的场景,杨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铮和赵德培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至此,李铮对于国内药物审批制度改革的布局全部完成。
“教授,刘老师的信”孙斌小跑着从门口进来,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孟杰,两人的面上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欣喜。
李铮挑了挑眉,“论文”
这三人可等着刘思朝这篇论文很久了,只等着第九实验室“无限时储存技术”论文一发布,他们就寄出各自的个体研究论文。
他们的论文李铮都看过,水平意外得不错,虽然研究的深度还欠缺些,但有着无限时储存技术和第九实验室这两块招牌在,ce还是会接收的。
“教授,您真是神机妙算,就是论文”孙斌的嘴巴好像抹了蜜一样,他将那羊皮信封递给李铮。
见李铮接过,没有当场要看的意思,立刻眼巴巴地看着他,若非李铮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两岁,他还真能做得出撒泼打诨的事。
李铮拿着信封的手僵了僵,本已移到了桌头,又收了回来,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信封。
厚厚一沓论文,由中英两种语言组成。
既然拿出来了,李铮就没打算放回去,他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刘思朝不愧是后世有名的大牛,学术水平之深厚不是孙斌、孟杰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可以相比的,看他的论文,简直是一种享受。
不过刘思朝虽也全程参与了实验,但和站在巨人身上的李铮比,在实验细节的掌控上,还是弱了些,红色的笔在厚厚的纸上不停删改。
这一改,就改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孙斌和孟杰几乎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旁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打扰了李铮,见李铮收笔,两人双腿一麻,差点直接就坐地上了。
删改后的论文由第九实验室直接寄到ce总部,同时寄出的还有孙斌三人的论文,三人在寄论文的时候,就好像上刑场一般,三个大男人在路旁的信筒处,整整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信封投进去。
“教授,要不,我们的论文和您的粘一起吧,用粘纸卷一卷,很方便的。”
“教授,您说,邮递员会不会把我们的论文丢了啊,听说信很容易丢的,我妈上回给我寄的信,我就没收到”
“教授”
当孙斌等人成为声望显著的领域大牛后,他们曾回忆第一次寄出国际论文时的场景。
“因为李铮教授的缘故,我们第一次的就非常高,ce,那是同时期学者想都不敢想的事。其实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哪来的勇气向ce投稿,第一封信寄出去,我印象非常深刻,二十八天零九个小时,在那二十八天零九个小时里,我的心一直是绷着的,连晚上睡觉都不敢放松,生怕邮递员把我的信丢了,虽然只是等待,但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摘自2017年生物学家孙斌传
就在李铮等人挤出信的第二天后,一个号称“史上最严”的药物核查令颁发。
华国历史上最大的药物临床数据自查核查工作在华京方的大力支持下迅速展开,此项行动不仅包括待审查药物,还将三年内已被批准上市的药物涵盖在内,一时间,华国制药行业风声鹤唳。
就在核查令颁布的一周内,待审的1622个药物中1193件被药企自己撤回,这被撤回的1193件药物中,还包含了很多的外国进口药。
一时间舆论大哗,国内媒体在指责本国药企的同时,外国药企更是成为了此次批判的中心。甚至有论调称,国内药企弄虚作假都是跟外来药企学的,俨然把外国药企当做了挡箭牌。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令人措手不及,这些部分撤回的药品神情居然在不久后通过了以严格著称的fda的审查。
难道国内药物审批制度比美国还严格
在华国媒体和民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两份同种药物的临场试验报告被刊登在华京日报上,两份报告,是同一个药企递交的,一份递交的是华国药管部门,一份递交的是美国fda。
同样的药物,华国这份临床试验报告的递交日期还比美国早两个月,然而美国的临床试验报告数据严谨可靠,而华国的则数据作假严重
在国人大肆表达愤慨,大呼歧视的时候,兴华社总编朱新亲自捉刀,写了一篇论制度和国家威望
国家的尊严和尊重必须靠我们自己去捍卫,药物审批制度必须改变
兴华社向来是华京的代言人,两个必须,赫然表示了华京高层对改革药物审批制度的决心。
若论效率,华国的国家机器效率绝对不在任何一个国家之下,只要上层下定了决心,那改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更何况这次改的不是什么国策,而是小小的药物审批制度。
一个个机构被整改,一批批人员下马,又有一批批新面孔出现,华国的药物监督管理,一下子呈现出崭新的局面来。
“李铮啊,借那位的一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赵德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我敬你”
李铮干咳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然而终究没有扫了自己上司的兴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感从胃部升起,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面上很快露出一丝氵朝红来。
众人哈哈大笑,在座的都是这次药物审批制度改革的参与者,田老、杨老、朱新、赵德培、李铮等。
田老、杨老年纪大,没人敢劝他们喝酒,两人自得其乐,喝着桌前的花茶,谈笑风生。
而李铮则不同了,众人似乎一股脑都冲他来了,照他们的说法,李铮唤起了他们年轻时的热血。
这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很快他的脑子就变得有些迷糊。
李铮的酒品是很好的,醉后不哭不闹不说话,连脸上的红晕都消退了不少,只是双目无神,摆着脸不说话,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因此,众人竟没看出来这位年轻的生物学家已经醉了,只暗道这位李教授,年纪轻轻酒量倒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