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隐约,薄雾笼罩着不远处的山峦。
空气清透而冰凉,四周的景致都在昏暗的光晕里显得不那么的真切。
斧头拿在手中有些重,夏清时一璧走着,一璧觉得周围的人皆用闪烁的眸光,偷偷的打量着自己。
心中有一个异样的感觉。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就等着她上钩。
而如今,她已经上钩了,却傻乎乎的竟连钩子是钩在哪里的都不知道。
当站在榕树跟前时,夏清时能感受到,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期盼着她砍下去。
那就砍吧难不成还能真砍个厉鬼出来
夏清时心中暗想。
即便是真的砍了个厉鬼出来,那也算开了眼了。
不过,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术方和尚究竟在搞什么鬼。
“施主,很简单,举起斧头用全力,朝着那符咒砍下去便可。”
术方和尚施了一礼,冲夏清时说到。
“只要砍破了符咒,砍伤这株榕树,厉鬼自然会现身,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夏清时扬了扬眉“那若是没有现身呢”
术方和尚一笑“必会现身。”
“好”夏清时举起斧头,手一挥,嚓的一声,锋利的斧头一下将那符咒砍成了两半,亦砍破了那老榕树的树皮。
只是一瞬间,便有殷红浓稠的鲜血从树皮破裂处倾流而出
夏清时一怔,竟屏住了呼吸。
还不待她走上前去细细查看,眼前忽然冒出一股黑气。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模糊间,眼前猛地一亮。
竟发现不知何时,那榕树竟已被剖开来,树干中间一个肌肤苍白近乎透明的女人,一丝不挂,头发散乱。
那女人的面容极尽狰狞,双目圆瞪,几乎迸裂般死死的盯着夏清时。
她的双手如干枯曲折的树枝,拼命的向外伸来,不住的挥动,似乎是要抓住什么
而在她的脖子咽喉处,一个被斧头砍裂的伤口皮肉外翻,不停的冒出汩汩鲜血。
浓稠的鲜血顺着那敞开的喉咙四溅开来,霎时间,一片血红。
“啊”
夏清时后退半步,实在是吓了一跳。
不过,细细一看,夏清时便明白那不是什么厉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只是她的喉咙已被割破,几乎整个喉头剜开,鲜血堵住了呼吸,窒息的频死感让她难受得便如鬼一般张牙舞爪。
夏清时稳定下心神,忙欲救人,转头让术方和尚帮忙时,才发现这偌大的院子中,不知何时竟已空空荡荡只剩了她一个人
日头已经彻底沉到了山底。
墨黑的暗云无尽的撕扯着天空。
有风嘶啦啦的阵阵吹过,带起久不住人的宅院中,那种独特的腐朽味道。
刚刚还拥了好几十人的芳菲院,刹那间,便只有夏清时和这将死的女人,四目相对。
“怎么回事”夏清时震惊得几乎站不稳。
但她来不及细细思索。
救人要紧。
夏清时赶紧伸手,刺啦一下扯下自己一截衣衫,想要替那女子止住血流。
虽然看情形,她已没有活命的希望,但夏清时仍然想要试一试。
哪知刚将手伸过去,紧闭的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踹开。
一众拿着火把,佩刀的锦衣侍卫冲进来,将手持斧头的夏清时团团围住
锦衣侍卫不比寻常的灰衣衙役。
锦衣侍卫品级更高,若能调动他们来抓人,那定然不是小事。
夏清时将斧头一扔,回过头时,榕树中那一丝不挂的女人,已然气绝而死。
夏清时脱下自己外披的氅衣,覆在了那女人的身上。
“大胆逆贼天子脚下,如此放肆,竟敢行凶杀人”
夏清时侧目看去,见来人正是京陵太守刘知周。
“人不是我杀的。”夏清时站得笔直,不卑不亢。
刘知周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人赃并获,你还欲狡辩”
说罢,手一挥“将她给押下去,好好审问”
当晚,夏清时便被关进了京陵地方监牢里。
第二日一早,又被定为与近来的京陵闹鬼案有关,转送进了大理寺的地牢。
不过,一到大理寺,便被大理寺卿房柬霖认了出来,当即虽碍于律法仍将夏清时押进了地牢内,却是将地牢布置得如同宫殿一般。
房柬霖亲自将夏清时迎了进去“公主恕罪,属下定当尽早还公主的清白。”
夏清时也不在意,便在这地牢里住了下来。
开始细细思索整件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一个阴谋。
那老和尚特意等在慈云庵外,就是为了等着自己上钩。
安排这么一场戏,只不过是要替自己安上杀人的罪名。
不过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谁要如此这番大费周折,只为了陷害自己杀人
还有就是那老榕树中的女人
夏清时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榕树在自己砍过一斧头之后便骤然裂开,然后其中竟然还有一个被人割破喉咙的女人。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那个术方和尚,还有周围那么多的人,丫鬟小厮,厨娘木匠,为何一眨眼竟全都消失了
热闹的庭院瞬间变成了荒芜的废宅
这个案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现如今还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京陵闹鬼案扯在了一起,难不成从半个月前的闹鬼案便是在为陷害自己这场戏埋下伏笔
夏清时想得头痛,她实在是分析不出,有哪一个人如此费尽心机的陷害自己,目的肯定不是只为了陷害自己杀人这么简单而已。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铁门打开的声音。
有脚步声轻轻响了起来,一下一下却又无比踏实的走向自己。
然后,她便看见了沈临洛。
一身白衣胜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清凌凌便如月光一般照了进来。
“我来晚了。”沈临洛的嗓音有些怜惜。
夏清时却笑了“只要来了就不晚啊,再说,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
沈临洛便伸手替夏清时打开了牢门“走吧,回家。”
夏清时不走“没有洗脱我的罪名,我不离开。”
“我并不是替你脱罪,而是将你保释了出来。”沈临洛解释到,“人证物证具在,你虽然没有画押,但已是认定了的杀人凶手。我带你出狱,还需要和你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证明你的清白,才算洗去了你的罪名。”
如此一来,夏清时才跟着沈临洛出了地牢。
这案子需要她自己去解开疑团。
在马车上时,夏清时问沈临洛“你可知死去那女子是谁”
沈临洛点头“那女子名叫毕霓霜,是薛任的第二房小妾,薛任是”
沈临洛话还没说话,夏清时便打断了他“薛任是个玉石商人,在三年前去世了。”
沈临洛点头“不错,你怎么知道”
夏清时随即将自己这两日来的见闻统统讲给了沈临洛。
讲完后,沈临洛方缓缓开口道“只是,那芳菲院并不是荒宅。”
“什么意思”夏清时问到。
“薛任死后,他的两房小妾其中一个带着孩子改了嫁,另一个没有孩子的便一直住在那芳菲院中,那人正是毕霓霜。”
沈临洛接着道“直到三日前,有人向贺太守报案,说是日日皆能见到那毕霓霜出门买菜,可至今却已足足三日没有见到她了,去敲那芳菲院的门,也无人应答,怀疑那毕霓霜出了事。”
太守虽是管理一方郡城,但这人口失踪的小案可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再加上今日京陵闹鬼案影响甚大,贺太守被皇上亲命了协助沈临洛沈太傅办案,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一个丧了夫的小妾失踪
这案子便由此耽搁了下来。
哪知昨日,忽然又有人来报。
说是有人入宅行凶,举斧杀人,砍死那毕霓霜,不仅如此,这人似乎还和那京陵闹鬼案有关。
如此一来,总算是引起了贺知周的注意,当即便领了侍卫前往芳菲院抓人,没曾想,正好碰见夏清时“杀人”。
“人不是我杀的。”听到最后,夏清时忍不住到。
沈临洛毫不犹豫的回应“我知道。”
“不过,只有我知道可不行。”沈临洛手指捻着腰牌上的穗子,一下一下,过了好久,才缓缓到,“此事怪异非常,我们须得从头查起。”
夏清时头靠在马车的窗户旁,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感叹道“怎么多人,怎么会一眨眼便全都消失了呢女子又怎么会被塞进榕树里去”
这是夏清时目前最为头疼的两个疑问。
沈临洛顺着夏清时的眸光看出去,只见那一身青衣,挑着扁担的男子,正欲将箩筐里的青菜担去市场上卖。
他的额上有颗颗明亮的汗滴,从脸上滑落下来,他也不曾察觉一般。
沈临洛忽然开口“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夏清时猛地回头,盯着沈临洛的眼睛“当然不信。”
沈临洛点头“我也是。”
说罢,收回目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身上发生的一切,皆是人为。无论那人营造得多么诡异,奇怪,只要是人为,便总会有破绽。”
夏清时深吸口气,重新打起了精神“没错如此,我们先不要回府,去另一个地方”
沈临洛笑了起来,和夏清时异口同声道“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