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时将匕首抽了出来。
随刀刃溅起的鲜血泼洒在夏清时雪白的披风上,恰如一树烈烈红梅,在漫漫白雪中招摇。
“啊公主”绿筠目睹眼前这一幕,再也顾不得了,连忙从璧门中跑了出来,伸手便要去扶摇摇欲坠的段南唐,“这三殿下可还好吗”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段南唐,一道身影已飞快的奔了过来。
只身一转,将段南唐揽入怀中,轻声道“殿下”
见段南唐紧闭双眼,那人这才扬起脸来,冲绿筠斥道“放肆,三殿下也是你能触碰的”
说完目光凌厉的扫过夏清时,手刚要抬起,却被段南唐伸手按了下来。
段南唐仍紧闭着眼,脸上却看不出情绪,他的手上沾了温热的血,明显苍白下来的嘴唇抖了抖,轻轻开口道“走。”
摘星瞠目欲裂“就这样走了殿下,奴婢定要替你报仇”
“走”段南唐猛然睁开了眼,眸光寒利似刀,移到夏清时身上时又瞬间变得温柔。
摘星咬牙,只得扶着段南唐离开。
见两人走远,绿筠一颗心仍是如鼓声轰鸣。
自家公主就在她眼前,刺了三殿下一刀,这一刀兴许就会要了三殿下的命,这可怎么是好
“这件事你知我知,别说出去。”夏清时举起袖子,将匕首上的血迹抹个干净,然后将披风脱了下来,递给绿筠,“将这披风处理掉后来房间见我。”
“是。”绿筠垂头接过了披风,一手将那刺目的血迹遮掩起来,往璧门外,不远处的石滩走去。
见绿筠满头大汗却眸光定然的回来,夏清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看来,事情她处理得很妥帖。
知道绿筠有满肚子的疑问,夏清时却一句也不提起,只是问她“自出宫以后,安嬷嬷可还在与你们联系”
公主出嫁本可以带陪嫁的婢女和嬷嬷,只是安嬷嬷是皇后的人,夏清时自然不能将她带出宫来,因此身边只带了绿筠和梳儿。
自打出宫之后,绿筠她们再未见过安嬷嬷,遂摇了摇头。
夏清时蹙眉,既然不是这一线,那段南唐安插在沈府的眼线究竟是谁呢
是谁这么快便去通风报信
夏清时明白,绝不会是饮音自己向三哥说的。
因为在饮音公主的眼里,她的哥哥,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的纨绔皇子,她自来是瞧不上他的。
自然更不会去向他诉说自己的烦恼,或是特意让他知晓沈府的动静。
“公主”绿筠看了一眼满脸愁容的夏清时,有些忐忑,但仍是开口劝说到,“奴婢听闻,公主欲同太傅一起去虎口关外,公主你有所不知,那虎口关外尽是蛮夷之族,凶险万分不说,公主你可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随军征战,奴婢还请公主三思而行”
夏清时眸底却是一亮。
她与段南唐说话时,绿筠可是等在璧门内的,尽管能见到自己与段南唐相对而立,可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话断然听不见。
“你怎么知道的”夏清时扬起眉问到。
绿筠一怔后,如实道来“奴婢中午去替公主取参鸡汤时,夫人身边的嬛儿说她无意间听到的,让奴婢尽量劝一劝公主”
“嬛儿”夏清时想起了沈夫人身边那张略显雅致的面容。
随即一笑道“绿筠,你身手不错,心底也良善,只是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这深宫内院中。切记要多几个心眼,不要被别人牵住了鼻子,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夏清时接着轻言细语道“要记得你和梳儿都是日日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一旦听到什么人让你们给我吹吹耳旁风的,皆多想上一想。”
绿筠的脸一瞬便红了,也回过了味来,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顿时羞愧不已。
忙跪了下去,连声应道“绿筠知错了。”
夏清时见绿筠竟跪了下去,伸手将她扶住“如今已不是在宫里,规矩也没有这么多,不用跪来跪去的了,只要你和梳儿记住就好了。”
绿筠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奴婢自己也觉得,公主随太傅去虎口关着实太过危险了。”
夏清时知道绿筠是真心替自己担心“别怕,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
见实在劝不动公主,绿筠便道“那,绿筠想陪公主一同去。”
绿筠目光灼灼“公主你也知道,奴婢身手也不弱的,就让奴婢也跟在公主身边吧,不然不然奴婢实在不放心”
夏清时灿然一笑。
有一人能如此真心对待自己,真是三生有幸,夏清时早在心中将绿筠和梳儿当作了姐妹,而不是什么奴婢。
夏清时缓缓道“虎口关你就不去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交给你做。”
怎么能带她去呢这一次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的。
夏清时就是要去冒那个险,去争那十分之一的机会。
绿筠忙道“绿筠定然不负公主所托”
然后才问“公主让绿筠去做什么事”
夏清时抿然笑道“那便是在我不在这段日子里,替我照顾好橘毛,别让它受了豆黄的欺负。”
绿筠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提起精神竟等来这样一个任务,一下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待绿筠出去后,夏清时取出梳妆架下洗脸的铜盆,摆在地上,点起一根新婚那日还未燃尽的红烛,然后将怀中那张小纸条取了出来。
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画来。
夏清时刚想打开来看最后一眼,却又害怕再看一眼,看到那纸条和画上的字,便狠不下心了。
于是眼一闭,将纸条点燃,扔进了铜盆里。
火光一下亮了起来,夏清时手一松,卷起来的画也一并送进了火里
第二日一早,沈临洛便以高坐马上。
沈府门前,有一队骑兵,共三十来人,不过是护送沈太傅前往虎口关的人。
夏清时穿上了短装,从门内走出来,径直走到一匹马前,身一扬便已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之上,英姿飒爽。
沈临洛与她并排而立,侧过头来,望着她道“你可想清楚了吗此去虎口关,可不是一趟轻松的差事。”
夏清时眉一挑“沈太傅可别忘了我究竟是谁,千军万马,战场扬沙对于我来说,可比在深宫宅院内明争暗斗来得擅长。”
沈临洛颔首“好。”
正要扬鞭启程,忽听一声娇嫩的嗓音传来“等一下”
夏清时回过头去,只见饮音傲然从门间出来。
在她身边,流莺一手领着一个藤木箱子,踉踉跄跄。
饮音站在沈临洛面前“我也要去”
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沈临洛蹙了蹙眉“别闹”
饮音下巴一扬,伸手指向夏清时“我和她一样,既是公主,也是你的夫人,她都能去,凭什么我不能去”
沈临洛刚欲开口,夏清时便打断了他。
“确实,我们一样,不过却不是完全一样。”夏清时冲饮音笑笑,不待饮音说话,便又到,“你想去自然可以,来人,牵一匹马来”
身后的侍卫长一脸踟蹰,看了看沈太傅。
沈临洛随即疑惑的看夏清时,夏清时只是冲他点点头。
沈临洛便道“牵来罢。”
侍卫长双手抱拳“是”
片刻的功夫,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便被人从马厩里牵来,引到饮音身边。
饮音得意洋洋,眸子四散着发着光。
终于得偿所愿,绾陶公主想独自陪沈临洛数月,简直是痴心妄想。
饮音迫不及待要骑上马去,便冲下人道“还不快将上马凳备来”
饮音自诩骑术不错,只因顺德帝素来爱狩猎,饮音又一向是他疼爱的公主,去猎场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带上她,因此饮音的马骑得不错。
只是
夏清时轻轻笑了起来“这便是我与你不一样的地方,我上马可不用上马凳。”
饮音眸光一沉。
便听夏清时道“行军打仗难道你还要特地带上一人替你备着上马凳”
“你”饮音竟被如此羞辱。
她马是骑得不错,可身为公主哪里需要自己上马
只是夏清时可不愿再听饮音多言,向沈临洛颔首“我们走吧。”
马儿打了个响鼻,随即扬蹄而起。
一行人终于向着虎口关而去。
马蹄扬起的风沙将路边饮音的面容淹没在尘埃里。
“公主”流莺扔下箱子,赶紧来护。
离得近了,却见自家公主红了眼睛。
流莺自小服侍公主,从小便见证了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她遇到了这绾陶公主。
不仅分走了顺德帝那里属于饮音独一份的父爱,还分走了沈临洛那里饮音一心相予的爱意。
哪里见过公主如此狼狈的模样,流莺有些心疼,自己倒先哭了起来,哑着嗓子道“公主,您别哭”
饮音转过头来,通红的双眼死命的忍住眼泪,眸光里是浓浓的恨意“谁哭了我可是南玉国顺德帝最宠爱的三公主饮音,我十岁时便被赐予封号,坐拥丽华宫,这世上从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饮音深吸口气“技不如人而已,良月那个贱人,我不会让她得意太久”
说罢,饮音便冲流莺道“流莺,去找宫里最好的马术师来,上马而已,有什么难的他们不让我去,我便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