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灼站在龙山寺庙等了三天了,他在佛堂外,等了三天。
一个灰衣僧尼自后堂转过来“施主请回吧。”
李迎全弓着身子“皇上”
黎灼说“我等着。”
灰衣僧尼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是何苦呢”
黎灼说“我只是想见娘亲。”
灰衣僧尼叹一口气“施主,请随我来。”
入了佛堂,地上是三个黄色跪垫,正面的佛龛里供着佛祖,佛祖前一个香炉,线香的烟丝丝缕缕往上飘。一面色祥和的僧尼在诵经,这僧尼不是别人,正是他出家多年的娘亲。
“娘。”她还未做皇后便出了家,黎灼还是习惯叫她娘亲。
“施主,贫尼法号净空。”净空自地上起身,她一身灰色僧衣,戴僧帽,脖子上是一串佛珠。她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皱纹,可是依旧看得出当年的风华。十次拜会九次净空是不见的,黎灼一年几乎只见她两三次。
“娘,孩儿最近很苦恼。”黎灼说,“最近这一个多月,姐姐突然变了性子,变得很陌生,对我也不似以前亲近了。”
净空神色淡淡“出去说吧。”
净空领着他到了寺庙后院,在松树下的石桌旁坐了。
黎灼觉得有些委屈,这些年,真正陪着他的,其实只有姐姐一个。他不是不相信轻凰,他只是觉得他要失去她了。
“姐姐住到公主府去了。”
净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听黎灼讲,并不打断他。
“我让丞相彻查她,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有些老臣老是嚼耳根太烦。”
黎灼一脸苦恼。
“灼儿。”
黎灼惊讶地看着自己娘亲“娘刚刚,叫我灼儿吗”
净空叹一口气,停了手上转佛珠的动作。
净空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你要相信轻凰。”
黎灼心口闷的一口气豁然找到了出口。
“施主心结既然已解开,就请离去吧。”
黎灼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谢娘亲教导。”
净空受了这一礼,如若不是她这么早出家,也不至于让他连个亲近说话的人也没有。心下凄然,又想,有些陈年往事,难道终究不能尘封么
付屿在颠簸中醒了。她身上盖了件外袍,身下是垫子。车里只有她自己,顾长夺出去了。她的头有些疼,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她扶了扶伤口处,觉得有些麻痒。
她坐起来,袍子滑下。她想了会儿,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坐的好好的,怎么醒了就是躺着了顾长夺开窍了
付屿撩起小窗帘,外面的景色自然是陌生的,只不过比之前的路有人气些,隔着不远就看到了供人休息的亭子,看着样子是走上大路了。
她轻咳了一声,车帘一动,顾长夺探身进来。
“你如何了梦中见你紧皱眉头。”顾长夺在她对面坐下,“给我手。”
手付屿笑了笑,手心朝下伸过去。
顾长夺垂眸,她的手指纤长,手腕很细。她的心思,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当他没办法了么
食指中指切脉,拇指固定。他竟是反手切脉。付屿看着一脸认真的顾长夺,笑意盈盈“这么不稳的地方你看得出什么病吗”
顾长夺抬眸瞧她一眼“最好是绝症。”
付屿瞪眼,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顾长夺还是不喜不怒的模样。
付屿愣了愣,随即邪邪一笑“别啊,我绝症了谁来娶你。”
马夫乐呵呵地赶着马车,突然听到长公主惨叫一声。他刚回过头,就看到自家大人一撩车帘出来,脸色黑沉。
马夫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了什么秘密“大大人,长公主”
顾长夺瞥他一眼,马夫噤声,他只是个马夫啊
顾长夺唤了自己的马,上马打马走了。
马夫鞭子还没甩,后边又有动静。
付屿一撩帘子出来,瞪着顾长夺的背影“会切脉了不起啊”
马夫一脸惊恐地看着活蹦乱跳的付屿,没事
付屿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手腕,刚刚顾长夺切完脉,忽然极快地捏了她的手腕,非常疼不就是调戏了他一下么
顾长夺在前面,自己骑着马,没有穿外袍。付屿觉得自己被气笑了。
前面,吴飞的身子有些怪,细看,他怀里坐着的,不是木七是谁木七估计是真的不在意这些的,一个大姑娘家,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一个大男人怀里,付屿扶额,有时候,木七真的比她还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
“木七。”
木七听到喊声,猛回头,然后撞到了吴飞的下巴。
木七捂着额头,瞪他道“你撞我干什么”
吴飞忙将身子往后仰“你自己撞上来的,我下巴还疼呢”
“把我放回去”
“你自己要骑马,凶什么凶”
吴飞把木七放到马车上。
“腿还没结痂别老是乱动。”
“嘿嘿,我不是为了不打扰你们么。”
付屿奇怪“打扰我们”
木七眨眨眼“主子刚刚睡着的时候丞相抱着主子,主子不知道吗”
木七看着自己主子突然眉眼带笑。
“我睡着的时候他抱我了啊”
木七警觉“难道说丞相非礼主子这,这是大不敬”
付屿点头“嗯,确实大不敬。”
付屿神色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木七抓了抓自己腮颊,看不懂啊看不懂。
途中休息,在一个凉亭中。付屿靠着柱子坐,出了一身冷汗。
木七有点着急“主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顾长夺走过来“让我探探脉。”
刚刚在车里切脉确实是不稳的,他只看了个八成。现在她脉象虚浮,心率不稳。
顾长夺凝神探脉,抬头,对上付屿似笑非笑的眼睛。
付屿忽然靠过来,小声地说“我叫付屿,到江南的这几天,都叫我付屿。交付的付,岛屿的屿。”
她的气息柔柔的,扫过他耳廓,他稍稍拉开两人距离,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皮肤失了血色,有些苍白,长睫轻眨,眼神微漾,他的心中猛地一动。
“为何”他垂眸掩下自己情绪。
付屿一脸认真“我叫付屿。”
我真的叫付屿。
“你不是轻凰么”
付屿笑了,带着些漫不经心“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顾长夺没表情。
“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喜欢的不得了,我就不强求你了。”付屿说,“在我还没有爱上你之前。”
顾长夺终于直视她了“你为什么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没有看他。
付屿看了看自己的手,陌生又熟悉,白细的指骨,圆润的指甲。
付屿轻轻呢喃“是啊,变了一个人。都不是我自己了。”
顾长夺没有说话,只觉得付屿的表情有些落寞,还有些,忧伤。
“你为何做那种事”顾长夺问。
“什么事”
“虐待女妃。”
付屿轻轻笑起来,她的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微眯着,像只恬足的猫。
付屿托着下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回答他“也许,我是真的想那样做。”
顾长夺不说话了。
付屿又问“你还没有说,你有没有心爱的女子谁家的”
顾长夺扭开头“没有。可是也不会做驸马。”
付屿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驸马,是她娶。
“若我放弃长公主的身份呢”付屿问。
顾长夺回看她“长公主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
顾长夺嘲讽一笑,似乎她讲了个笑话一样。
付屿自说自话“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回去了我会不会想这里,舍不舍得,似乎也舍得。”
顾长夺问“你要回哪里去”
付屿冷汗涔涔,几乎要跪到地上去。
顾长夺赶紧伸手捞起她,她的身子很轻,在抖。
“你怎么了”顾长夺握住她的手。
付屿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
顾长夺低头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咬出了血。
顾长夺轻声问“你好些了么”
付屿虚虚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手没有什么力气,顾长夺刚要挣开,就听到付屿说“顾长夺,你总是这样,我会真的爱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