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放心的人,沈鲤心下稍松,这回走出院子才有心思打量,不同于当初的植被繁茂,许多沈越跟田夫人一同栽下的花草,此刻满眼蔫耷。而途中所见盆景树桩,似乎也染上沈府近日的不快,一片萧瑟。
踏入云寿,鼻间就窜入一股药气,进入内室,老祖母和衣在榻上歪着,脸色不大好,但总算没再昏睡,沈鲤心口稍松,不待红巾通报,沈鲤就下跪请安问候。
老祖母叫红巾扶起,招手道“过来,看看咱们鲤哥儿受了越儿多少委屈。”
曾想过老祖母叫自己过去的几种可能,但万万没想老人家真的只为了替自己解围,沈鲤顿时心头暖热,忙上前,半跪在榻前握住老祖母的手“老祖母放心,我那回事。”
“你还当我不知道越儿那 g 子么。近来府里事儿多,越儿生怕我劳神,事事藏紧了。但哪有不透风的墙”吓得沈鲤立刻抬头,看向老人脸色,“你放心,我这把年纪了,风浪还是见过的。所谓福祸相伴,沈府这次大落也未必就是坏事。只是”说到这里,老人低头看向沈鲤,目光复杂,“只是,越儿遇事,脾气就烈,多疑之症更是骇人。若是他有做的过分的地方,还望你看在老祖母疼你的份上,莫要记恨他”
老祖母如此厚爱,沈鲤始料未及,忙道“老祖母言重我本布衣,若非沈爷提携,怎有今日风光。我此生唯恐不及报恩,何来记恨一说”似乎言语还不够表达诚意,说罢,沈鲤跪下,郑重磕了个头。小臂一紧,竟是老人出手握住了他,只听得头顶嗓音亲切“鲤哥儿是个好孩子,老祖母知道的。今后沈家不如往日风光了,还望你不弃,继续辅助越儿。沈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二例。”
“沈起”陌生却又有几分耳熟的名字,沈鲤仔细搜索痕迹,才想起,那是沈越当年以谋反之名处死的亲弟。
这位叫做沈起的人,是沈越同父异母之弟,虽是庶出,却自小与沈越要好,而沈越当家后也着实器重人家,让其辅助处理家务事,却不料其狼子野心,背地筹划多时,妄想设计扳倒沈越而坐上家主之位。究竟是让沈越察觉了,攒够了证据,留了条缝儿让狐狸露出了尾巴,便将其一举拿下处以极刑。这还是当年沈鲤为优伶时为了解客人而打听到的、关于沈越的、第一份消息,此时回忆,恍如隔世。而此刻,自己与那亲弟,处境竟是惊人相似,沈鲤笑得苦涩。
“这件事儿,你知道多少”老祖母问起。
“也是沈起公子不对,若无歹念,沈爷怎有理由治罪。”
“哎。这些都是越儿的说辞。”
“这”沈鲤惊得睁圆了眼。
“你知道的,越儿 g 子多疑,又固执。沈起不过拿私房钱在外面做了些买卖,越儿便不乐意,只当他有二心。不巧的,沈起这孩子 g 子硬,有了外头事业更是底气充足,不肯向越儿服软,最后哎,这些事,越儿不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沈鲤这下恍然大悟,为何得知自己在外经商,沈越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更明白了,为何老祖母方才出言请自己包容沈越。只听老祖母继续道“鲤哥儿,而今沈府四面楚歌,这么大的家业,若只从外头攻打,一时半会儿是倒不下的。但若是府里反目,那即便是固若金汤的堡垒,顷刻灰飞烟灭也不在话下。所以,这一阵子,越儿若有过分之举,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沈鲤心头软热,正要应答,突然一记呵斥传入室内“沈鲤”
沈鲤闭了闭眼,满心难堪地回头,不料更是一惊沈超竟然也跟来了
老祖母在场,沈越终究不敢造次,但简单请安后,还是上前,生怕老祖母沾了病源似的,一把将沈鲤拉开床边。
“越儿,你这是”老祖母一副吃惊神色,沈越不留丝毫情面的粗暴似乎在老人家意料之外。没等老人继续说下去,沈越插话道“老祖母,听孩儿一句,这人不值得您维护。”说罢嫌脏似的,甩开沈鲤衣襟。
“值不值得我维护,也得事实说了算。就因为殷姨娘几句扯谎,你就容不得鲤哥儿了”
“老祖母,我”沈鲤才开口,又让沈越一挥袖子扫了一脸,打断了。
“呵呵人都让他带出去藏起来了,这还是扯谎么再说,这算得什么,他沈鲤敢做的,比这事大了去”
“你让人家说句话咳咳”老祖母语速快了,一时哽住,不断咳嗽。沈超忙上前拍背,沈越也端过茶水伺候,唯有沈鲤,此刻真的像个外人,仍旧跌坐得远远。
眼下沈家人抱成一团相互扶助的场面,联想自己所为,让沈鲤觉得,自己谈何立场,值得老祖母替自己开脱,一时无语凝咽,竟死了力争的心。
好一会儿,老人才平复过来,没听沈鲤发言。沈越缓缓道“好,奶奶,我听你的,不指责他了。只是,这其中的事,接下来我问他答。”回头又对沈鲤冷冷道,“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沈鲤只低垂了眼帘,默许了沈越的问话。
“好,第一个,我问你,邬大科场舞弊一案,是你拿着沈家的名义替人打官司开脱了”
“是。”
“作为报答,邬二收留了带着殷姨娘逃离沈府的你。”
沈越不着一刀,却句句见血,沈鲤苦笑,还是蠕动嘴唇“是。”
“等等,你为何要替邬大打官司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其中,总是有些苦衷吧。”沈超疑惑道。
沈鲤感激地看了沈超一眼,说“官司是一朋友拿个幌子诓了我去我念着旧情,就就”沈鲤赫然发现,自己一张巧嘴,面对曾经挚爱的一群人,竟笨拙得口不择言,言语间生生给人落下这么大把柄去。一时自己都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