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以往到过的任何一座城市,此刻的京都大雪漫天,河道冰封,街上行人稀罕,一派肃杀。
几位镖师将人送至客栈,沈越打赏后就此拜别。回头就有小二迎上,口中呼出腾腾热气,道“客官可是要留宿”
“先住一晚。”沈越回道,一行人随小二走进大堂。
小二钻进柜台,问道“客官要几间房”
没了镖师,沈鲤回头清点玉漱、引章俩丫鬟一间,逐鹿等几个小厮要两间,剩下的
“一共四间。”沈越交代道。
换做以往,沈越都会问问沈鲤意见,而这次自踏上京城之旅,沈越就再没咨询过沈鲤,从来都自作主张只要一间。沈鲤心里鬼大,起初还以为沈越会有什么动作,不料几天下来,人家都是洗洗睡,被子也是两块各自盖。几天风平浪静过去,沈鲤也就放弃胡思乱想,随遇而安起来。不过自进入河北境内,沈越就入乡随俗,去公共澡堂洗漱,这就算了,还要沈鲤过去给他搓背。
沈鲤腹诽过去好歹是个出卖色相之男妓,没想到嫁入沈家,反倒成了当牛做马搓澡工,真真山河日下,虎落平阳被犬欺。
沈越向来少提命令,不过一旦令出,便不得违抗,遂无视沈鲤一脸抗拒惊恐,将人拖进澡堂。
认命搓了两天,沈鲤也就习惯了,不料第三日沈越竟提出他来帮沈鲤搓搓,沈鲤一肚子鬼,生怕搓着搓着就什么生理反应,那还真亵渎主子了,见沈越手掌抓过来拔腿就跑,沈越莫名其妙,也拔腿就追。
在场群演看得呆住好端端一场洗澡怎么就洗出了情趣
光溜溜的样子都看遍了,所以,现在就算是让沈鲤作抉择,沈鲤也会不假思索选择跟沈越住一间。
小二领着进房,普通的客栈,无甚新奇的名堂,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放下两个包袱,休息了约一炷香,沈越就道“你过去交代一声,晚饭让他们自便,我收拾一下,楼下等你。”
“爷要出去”
“是。”
既然沈越没有多言,沈鲤就不方便过问,按着沈越意思交代了丫鬟小厮,就下来与沈越会面。却见沈越孤身挺立,怀中抱着一个彩锦包装的包裹。沈鲤认得,因为这是沈越命沈鲤亲自挑,也是沈鲤亲自包裹的一壶顶级笑春风。犹记得沈越交代自己时,那副千叮咛万嘱咐的器重神色,这倒勾起沈鲤好奇何方神圣,连沈越都要巴结
天色渐暗,一路默默,所幸大雪已经停下,马匹行走至目的地,夜幕漆黑,借着月色,仍能感受眼前府门的气派,抬头,见前方匾额上书三个大字丞相府。
沈鲤想起沙鸥的事,不由一惊,道“爷”
沈越似乎明白沈鲤想问,只“嗯”了一声,便请守门侍卫入府通报。一会儿,府门再次打开,却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物,未近身前,就听他连连道“丞相才念完沈大人这两日将进京,不想您就来了。”
沈越也连忙作揖“恩师有心也有劳于总管远迎”
“沈大人言重,外面天冷,府里暖和,快请进。”
沈越那一句恩师称谓,震惊急速漫遍沈鲤四肢百骸,震撼得头晕目眩沙鸥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仇人,竟是沈越的恩师沈鲤一时无心其他,机械地跟随于总管和沈越步入院内,直至一处殿前,才稍稍恢复冷静。
院内静寂,于总管的轻声通报也变得清晰“丞相,沈大人已到。”
“沈越,进来。”
沈鲤听到一个平和而略微苍老的嗓音,这也是沈鲤第一次听人直呼沈越名字。进入室内,烛火通明,中央置一案,案上一银丝老人正埋首批阅折子,两个丫鬟侍立在旁。
鸦雀无声。
老人看完手上那份折子,才抬起头,打量一会儿沈越,道“锦绣,赐坐奉茶。”侍女闻言,应答后即刻抱出坐垫,放置老人身侧。
沈越稽首再拜,谢过后方才落座。
沈鲤侍立沈越身后,不露痕迹打量一眼老者。与沙鸥口中冷血残暴的形象不同,眼前的老人,虽一头鹤发,但眼神清亮,神情始终严肃,见老人抬眼,沈鲤赶忙低首敛眉。
“几时到的”
“约莫丑时。没来得及收拾,难免狼狈,还望恩师恕罪。”说话间,锦绣奉上茶水。
“每次脚才沾地,你就赶来看望,就数你有心,何来怪罪。”李廷中平淡的嗓音里难得夹了一份亲切。
“恩师言重,”沈越说着,回身抱出包裹,双手奉上,道“这是今年苏州新酿的笑春风,微薄心意,还望恩师笑纳。”
得知是酒,李廷中总算眯了眯眼,道“这笑春风,年产不过十壶,名气也小,你向来不沾酒,怎么找来的”
“回恩师,是托人打听。”
李廷中掂了掂手中小箱子,道“桃花酿,只品香,不醉人。最近你师娘看得紧,不许我饮酽酒,这个作为替代倒是不错。”
“师娘严苛,也是为恩师着想。”
李廷中将酒放下,又问“你明日什么安排”
“当是觐见圣上,顺带请旨探问娘娘。”
李廷中略微沉思,道“今晚你在这住下吧,明儿一早一起进宫。”
沈越作揖“听从恩师安排。”
李廷中扫了一眼沈越身后的人,又问道“可用过饭了”
沈越回答“没来得及。”
“折子看得有些乏了,你正好过来,咱们吃了饭,再说说话。锦绣,传膳。”李廷中吩咐完,回头对沈越道“这些年,看着你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 g 子真是历练得越发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