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悦瞥了眼食案, 只见上面搁着几碟下酒小菜,一把鎏金银执壶配着个杯子,显然是在自饮自酌, 嘴里发苦, 心里泛着一浪一浪的酸涩。
燕王殿下有二十五六了,以小倌的标准算, 距离年老色衰也就是一步之遥, 出卖色相就算了, 事业还走下坡路, 如果芯子真是心高气傲的燕王殿下, 真不知他有多么难受。
以他们的交情,别说是一杯酒,就是一缸也得闷下去啊她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
那人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将自己坐榻让出半边“官人请坐。”
董晓悦一看,那是张独榻,两个人坐必然会挨挤在一起,便有些迟疑“我坐旁边席子上就行了。”
那人凄苦地扯了扯嘴角,低头垂眸, 浓长的睫毛投下羽翼般的影子, 遮住了眼睛“奴家入不得官人的眼。”
董晓悦最见不得人这样, 何况还是美人, 赶紧麻溜坐下。
那人得寸进尺地挨近了些,执起袖子,拿起酒壶往杯子里斟了酒, 款款地递过来“若蒙官人不弃,请满饮此杯。”
这就是他刚才用过的杯子,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有必要去取一个,董晓悦暗自揣测,这可能是风月场所的礼仪,要是拒绝可能会打击他自尊心。
反正这是燕王殿下的身体,上个梦她还用过,也不算外人了。这样一想,她便爽快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那酒十分清冽,带着股似花又似药的淡淡香气,入喉甘甜。
那人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饮了,然后执起象牙筷,夹了一块酥酪凑到董晓悦嘴边“单饮酒伤身,官人用些点心罢。”他的手指修长,与象牙难分伯仲的手背上隐约几条淡青色的静脉,指甲修得很干净,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撩人的气息。
他越是这么卖弄风情,董晓悦心里越不是滋味,想起白天兰芷嬉笑着捡小金鱼那一幕,不免把主人公代入燕王殿下,不禁一哆嗦。
那人不知她心里所想,犹自劝着酒。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往上,停驻在他脸上,他未施粉黛,如玉的脸庞没有一点瑕疵,也不见丝毫衰老迹象。
这哪里色衰了分明就是美颜盛世这些人的狗眼是有多瘸董小姐悲愤地为他抱不平。
不过看这光景,他混得确实不好,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这里的陈设也比刚才那个包房朴素了不止一星半点。
董晓悦突然想起来还没问过他姓甚名谁,便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怅然地笑了笑“官人与奴家萍水相逢,旋聚旋散,贱名不堪入耳,官人何苦来问。”
“”董晓悦语塞。
那人轻笑了一声,又斟了满满一杯酒捧起来“官人若是想知道,饮了此杯奴家便告诉你。”
董晓悦伸手去接,他却将手收回,在身前转了一圈,递到董晓悦唇边。
气氛有些暧昧,董晓悦心跳加速,脸颊滚烫,完成任务似地一低头,就着他的手把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她不习惯被人喂,又喝得急了,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划过下颌,再到仰起的脖颈。
没等她自己擦,那人从袖中抽出条素丝帕子,轻轻地替她从上掖到下,若即若离,弄得她一阵发痒,又有一种酥麻从心底蔓延开来。
董晓悦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说着便抽出他手里的帕子,三下五除二地把残留的酒液擦干净。
“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了吧”
那人退开些许,随即又慢慢凑得更近,近得快要贴到董晓悦身上。
董晓悦想躲,却被他轻轻揽住,他的嘴唇沿着她的耳廓慢慢游移,始终将触未触,隔着那么一层绢的距离,温热的气息让她绷紧了身体。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就在董晓悦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对着她的耳蜗轻轻吐出两个字“雁奴。”然后退开一段距离。
“雁奴”董晓悦无意识地轻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在舌尖滚过,莫名勾起了某种久远的怀念,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糖。
雁奴听她叫自己的名字,眸色一深,再次欺身上来。
董晓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脸烫得可以烙饼了,偷偷觑了一眼那雁奴小倌,只见他也是满脸通红,目光盈盈,横波一般。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仔细看过梁玄的脸了,上个梦她虽然霸占了人家的身体,可铜镜里的倒影昏黄黯淡,哪里像此刻这样纤毫毕现。
她的目光滑落到他微敞的衣领中,温柔地摩挲他的锁骨,她熟悉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起伏,闭上眼睛,她能清晰地回忆起柔滑紧致的触感
董晓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晕。之前和乡公主喝了不少酒,仗着自己酒量不错,不知不觉又喝了好几杯,眼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喝过头了。
她感觉口干舌燥,心口里像有一簇火苗,弄得浑身都渐渐燥热起来。她脑袋昏沉沉的,眼睛对不上焦,眼前人像是水中倒影一样晃悠起来。
唇上一凉,酒觞又贴了上来,董晓悦轻轻一推,摇摇头,大着舌头道“不不行了,再喝要醉了”
雁奴没再坚持,自己饮了,撂下酒觞,站起身,绕到她身后跪坐下来,双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在她耳后轻声道“不若让奴家替官人更衣罢。”
外裳从肩头滑落,董晓悦下意识地抓紧衣襟,挡住胸。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耳后“奴家知道你是女子,像你这样的女客不少,放心,奴家一定伺候得你”话没说完,嘴唇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触。
董晓悦用力一挣,转过头虎着脸质问“你接过很多客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雁奴苦笑了一下,“没有,就官人一个。”
“嘁你当我傻”话是这么说,人却软了下来。
烛焰渐低,墙角金瑞兽喷吐着馥郁的甜香,一室春色旖旎。
董晓悦目光迷离“这是什么香好甜”
“这种地方,你说是什么香”男人用蛊惑的声音回答,“不单是香,官人方才饮的酒也添了助兴的药物”
原来如此董晓悦如释重负,难怪身体感觉怪怪的,不是她革命意志不坚定,都怪敌匪太狡诈。她放下了包袱,偏过头,仰起脸,醉眼迷蒙地望着男人“我渴”
雁奴握着她的肩把她掉转过来面向自己,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抽出她的发簪,刹那间乌发瀑布般垂落,他的手指穿过流水一样凉滑的发丝,捧住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
董晓悦感觉脸上微痒,他的手上有些薄茧,为什么一个以色事人的小倌手上会有茧子她有些纳闷,却昏沉沉的没法深入思考。
雁奴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哑声道“想要么”
董晓悦老实地点点头“唔”
“那就别翻悔。”话是这么说,他根本没给她翻悔的机会,一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双唇。
男人的唇很软,呼吸灼热,光是这么一动不动地贴着就销魂蚀骨。
欲望的种子在董晓悦的心底生根发芽,迅速抽长,长成一条细长柔韧的藤蔓。她抬起手臂搂住男人的脖子,舒展纤腰,伸出腿,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株藤蔓,只想紧紧缠绕住他,一圈又一圈,把他永远困在里面。
她感到不满足,伸出舌尖轻轻扫了扫男人的嘴唇。
雁奴怔了怔,旋即掌握了要领,启开唇,撬开她的齿关,凭着本能勾缠吮吸。
董晓悦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光,整个人软绵绵的,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只能任由他施为。
雁奴仿佛不知餍足,吻了许久,放开她片刻,随即又卷土重来。
董晓悦在两个吻的间隙呢喃道“殿下燕王殿下”
男人动作一顿,蹙着眉,惩罚似地在她下唇上轻咬一口“错了,叫我什么”
女人睁开眼,想了想“梁玄”
男人忿忿地在她腰上最痒的地方摁了一下“叫我雁奴。”
董小姐的节操所剩无几,乖乖道“雁奴你真好”
一个“看”字来不及出口,被男人狂野的吻封在喉间。
董晓悦的背抵着几案边缘,手撑着地,仰起头,修长脖颈完成优美的弧度。
男人的双唇慢慢移到她的嘴角,再到耳根,轻轻摩挲着往下,辗转到她最脆弱的咽喉,轻轻舔舐啮咬。
董晓悦本能地绷紧,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可内心深处又笃定自己很安全,她有些紧张,同时又兴奋地期待下一步
男人却不这么想,他似乎终于尝够了,慢悠悠地直起身。
董晓悦睁开眼睛,目光里满是困惑。
雁奴把她扶起来,把褪下的外裳捡起来替她披好,细心地整理好她松散的衣襟,捋开她垂落的头发“奴家与官人开了个玩笑,这香只是寻常的苏合,酒也是寻常的酒。”
董晓悦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杀了他的心都有,难怪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人太特么欠抽了
然而她吃了闷亏又不好正面发作,不然倒显得欲求不满。
雁奴撩了她一眼,脸上泛起浅浅的微笑,如同微风拂动春水,十分潋滟。他对她的羞恼视若无睹,拎起酒壶往杯中注酒,只倒了小半杯壶就空了,他以手捧觞“半杯薄酒不成敬意。”
董晓悦心气不顺,不肯接。
雁奴笑得更欢畅“奴家说了酒中并未下药,官人莫怕。”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珠帘刷拉拉一响,有人钻了进来“雁奴我寻得你好苦”
董晓悦抬头一看,只见那人魁梧高壮,生得一脸横肉,穿一身金光闪闪的织金锦缎衣裳,高调奢华,一看就是贵家子弟。
那人见了董晓悦也是一愣,随即看向雁奴,拿扇子冲他一指,歪着脑袋数落“好啊你这厮却原来在这儿躲清闲王家四郎遍寻你不见,差点没把这馆子翻个底朝天赶紧跟我走”
说着便来扯他胳膊。
雁奴悄悄朝来人眨眨眼,可怜兮兮地望了望董晓悦,转过头哀声道“官人莫要拉扯奴家随你去便是”
董小姐把刚才的过节忘了个一干二净,保住燕王殿下的金躯是第一要务。她顺手拿起雁奴的泥金扇,照着那人的手“啪”一声猛地抽下去“放开你的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