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他亲眼目睹着皇上不眠不休,算尽心机,明争暗斗,周旋于各权势之间,那种惊心动魄与险象环生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四年了啊皇上从没来过这里,只因他不愿再让那个无权无势的李安世出现在玄灼面前因为那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自己所以,在真正独掌天下大权之日到来前,他不能来
而今天,皇上来了,专门挑大典之日来不去参加那个受天下百姓膜拜,文武百官称臣的典礼,却来到你的身边这是皇上对你所能表达出的最深切悼念灼王爷因为是你令皇上深刻体会到自己的不济与无力保护所爱之人的悲哀,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皇上
玄灼,已不再单纯是李安世少时的玩伴,他对李安世意味着一份难以挽回的悲,一份永失手足的痛,一份醒悟已晚的悔,一份不能弥补的憾,以及一处难以愈合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小顺子抬头看看日头,小声道“皇上,快到时辰了”
大典时辰将近,小顺子已经可以预见王丞相、杨总管与朝中大臣会急成什么样子了。
“是吗”漠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毫无关心的语调。
小顺子心下暗暗着急。
“小顺子灼儿喜欢花”
小顺子一愣,当即明白过来“是奴才明日便办”
“灼儿最喜欢白色的花小顺子,明日便在这里植入春日牡丹一百零八株,夏日白荷一百零八株,秋日芙蓉一百零八株,冬日白梅一百零八株,朕要这里四季绽花,溢香不断。另外,由明日起,以此处为心,方圆二十里之内派兵严加驻守,不得闲杂人等滋扰灼王爷清静,不得有误”
“是,小顺子遵旨”
李安世徐徐起身,怔怔地看着那座孤坟良久
“派帝陵工匠在此为灼王爷修葺陵园,以帝王陵为准,尽速完成”
“是”
小顺子心知这等工程定会兴师动众,但是就让皇上任 xing 一回吧
“此地赐名悔冢”
悔冢埋葬最深悔恨的地方
小顺子轻声回应,李安世翻身上马,再度凝视着灼儿最后的归属良久
“灼儿,朕会常来看望你的不要嫌朕烦啊”
微微扬起一丝浅淡的微笑,仿佛无数次不声不响看着灼儿玩耍时露出的笑容一般,只是这笑容因失去了归属,而显得有几分迷离
“小顺子,回宫”
良驹发出一声嘶鸣,腾然跃起,飞快消失在草坡那端
返回皇城才稍稍放心的小顺子此时却又高悬起,因为皇上未换皇袍,却直奔蓼凝轩旧址。
小顺子深知,皇上要去见一个人一个除了皇上跟他以外,没人再见过的一个人
当年太后一声令下,蓼凝轩尽数被拆却又在数月前,太后被秘密赐死后,皇上命人重建蓼凝轩。
蓼凝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无形中成为了一种皇权争夺的象征
当太后掌权时,它被拆毁,因为李安世无权;当李安世掌权时,它被重建,因为太后无权
而李安世重修蓼凝轩,更多的是一种暗示一种昭告天下皇权尽握谁人之手的暗示
李安世走入昔日玄灼就寝的内阁,没有过多的伤感,因为蓼凝轩不是为悼念而建的李安世知道,这里,将是尽显一个王者心狠手辣与蓬勃野心的场所。
轻轻移动床头那尊青铜五龙鼎,“嗵”一声,床榻倏然下陷,隐隐中模糊可见一阶石梯向下蔓延而去。
小顺子扶着李安世慢慢踱下。
小顺子点亮烛台,与李安世在蜿蜒而灰暗的石阶上走了许久,直至停到一扇红漆门前
小顺子悄悄望向李安世,李安世的眼眸中竟泛着残忍的凶光,仿佛一只危险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在这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仿似夜叉一般使得看着他的人,连心都冷了起来
打开红漆门,立刻扑来一股异味,一种不同于尸身腐朽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也不同于血液干涸残留下的那令人窒息的腥气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奇异味道,一种肉身溃烂、血水干涸却依然活着的气味那种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本应属于地狱的残忍味道
李安世从小顺子手中拿过烛台,借着那朦胧的光,看向墙角处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不动,仿佛一件死物
李安世微微皱眉“小顺子,朕说过不能让她死”
“皇上她仍活着”
小顺子自始至终,没有抬起低垂的头,因为他不忍
仿佛听到李安世的声音,那黑色的物体忽然颤动起来,引得捆绑在该物体上密密麻麻的锁链“当当”作响。挣扎着想往前,却闷闷的摔倒在地,然后那黑色的物体一点一点向李安世这边爬来不不是爬那不应该是爬而是蠕动一种类似没有手足的动物那种的蠕动
李安世浅浅的笑了起来,一种近乎血腥的笑容,看着那个黑色的物体那曾经也是个人啊可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人的形体
没有胳膊,因为双臂由肩部生生削断
没有双腿,因为双腿由大腿活活截断
没有眼睛,因为双眸被无数尖针扎破
没有舌头,因为那舌被无数尖钉刺穿
只有一对耳朵因为李安世要它留着,让它听见世上最恶毒的言语,连那人的心灵也一并毁去
所以,她听到了,听到了李安世的声音所以她要爬过去即使无手无脚也要爬过去
没人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态向李安世爬去,恨吗不知道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可她也无法让人知道因为她无口无手无法说出来也无法写出来
小顺子冷汗慢慢渗出,毕竟,在这种 yin 暗的环境下,一个无手无脚的人,却慢慢向这边移来的毛骨怵然是难以言喻的
李安世冷冷的看着,没有移开目光,更没有移动半步。
她的身体慢慢移入到烛光的光圈之中,小顺子强忍住呕吐的望闭上了双眼
那布满血污的衣物早已与伤口粘在一起,那拼命的蠕动令衣物与地面磨擦而生生撕裂了伤口,血水由那端一路拖来她是如何移动的原来她竟是以头紧贴在地板,硬生生将不能动弹的身体拽动,然后头再向前,再拽脸部早已划破,红色覆盖着,蓬乱的长发粘到了脸上好似地狱中爬出的冤魂,不甘而执着
忽然,她的头碰到了李安世的脚,她停住了她终于到了
她抬起头,在烛光中映出了她的脸
李安世却忽然大笑起来看着无数道血痕布满的脸,他笑了起来,看着那本应有着眼睛的地方此时只有两个黑洞,他笑了起来,看着她张合的嘴中空无一物,他笑了起来。
听到李安世的笑声,她拼命的摇着头,拼命的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恨恨的用自己的头狠狠地磕向地面
“知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