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明霄抬起头,毅然绝然地看着卫无殇,“我们明早就回航忻州,从那里换走乌水,一直向西南,最迟六天就可到达野陵渡,从那里上岸入山,顺利的话两天就可进入西川。”
“好,就依阿鸾之见”无殇站起身,爽然回答,“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花儿好眼光,好福气”
明霄听他提及景生,一直 yin 郁的面孔蓦地变得明亮,由内自外透出光华,无殇远远看见,也不禁一呆,竟被明霄的殊颜晃了眼。明霄唇角含笑,“舅父这么想,景生可不一定如此想呢,他可能觉得我愚鲁不堪。”
就在这时,双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鸾哥儿,明儿咱们继续去临州,还是回航忻州”
卫无殇一怔,刚才双福助他祛毒时他已发现双福功力深厚,特别是听他指导明霄如何用药如何处理伤口,更看出他必为避居的武林高人,没想到他竟已猜出明霄的想法。
“双福公公,请进。”卫无殇不等明霄回答就出声招呼。舱门吱呀一声打开,双福又端进一盏素纱灯,照得舱房中更加明亮,“王上不可过于操劳,刚才您为衡先生疗毒耗损内力甚巨。”
双福缓步走到榻前,探查着衡锦的情形,“鸾哥儿,王上,今夜还需给他施用血药,每两个时辰一次,到了明早他的伤情应该有所缓解,手臂上也要每隔两个时辰涂抹一次药油。”双福说着转身看着卫无殇,“王上,您去休息吧,夜间就由我和徒弟们照顾衡先生。”
卫无殇淡笑着缓缓摇头,“不了,还是由我亲自看护他吧,鸾生将他伤成这样,我理当尽力。”
“舅父,我和你轮换吧,如此你也可以略微休息。”明霄关切地望着卫无殇,此时才发现他的面色也苍青憔悴,与景生如出一辙的星眸中光华黯淡。
“不用了,阿鸾,你今天也很辛苦,快回去休息吧,我正好打坐炼气,修补损耗的功力,每两个时辰一轮。”卫无殇的声音很清淡,却不容反驳。明霄不再坚持,将装有血药的琉璃瓶放在榻几上,“舅父,有事就摇铃,侍仆们就侯在门外。”
明霄带着双福开门离去,身上酸痛不已,耳中更是嗡嗡鸣叫,一想天宝此时正身处险境,明霄就睡意全消,月光似水,照无眠。
眼见着舱门轻轻阖拢,卫无殇复又坐到榻旁,他小心翼翼地抓起衡锦的手贴在 xiong 口上,立刻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想想阿恒这些年的时光,天天便似在碧火毒中淬炼,一半是冰霜一半是火焰
卫无殇放下衡锦的手,为他盖好薄衾,便盘膝坐于榻角上凝神调息,呼吸吐纳间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衡锦倏地睁开双眼,眸光湛湛,清晰而锐利,直扫向在他脚边打坐入定的卫无殇,反复审视着,眼神中含着无限惊疑与思索。
片刻后,衡锦复又闭上双眼,勉力调集残存于丹田中的微弱真气游走周天,试图化解毒质,但真气散乱,捉 o 不定,根本无法与冰火双胜的毒素抗衡,多次尝试失败后,衡锦只得拼力将真气收归丹田,檀中,护住心脉,这一番举动已令他难以支撑,神智昏沉恍惚之时,他的脑中又疾风般回旋起卫无殇与明霄的对话他就是卫恒他就是卫恒他就是卫恒
翌日黄昏,暮霭初起,暑气挣扎着盘踞在半天,不肯退却,彤云披着微凉的晚风,卷携而来,追赶着呼呼低喘的盛暑,将其逼入遥远的地平线。
重镇忻州,披霞戴锦,屹立在夏日明亮的暮色里。忻州地处夏江与乌水交汇处,是夏江中游商船集中的地方,有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之美誉,为楚中第一内河码头,货物山积,居民填溢,商贾辐辏,来自大夏及大蜀的各帮客商纷至沓来,形成以盐、典当、米、木材、丝织、药材为主的六大行业,实为南楚内陆最繁盛之地。
黄昏将至,忻州最繁华的通宝大街上依然人流熙攘,各家商行并不忙着打烊,四门大敞,喜迎八方来客。通宝大街的东北角上有家酒楼名曰醉仙居,楼高三层,宣敞气派,是南来北往的富豪商贾们歇脚饮宴之处。
醉仙居二楼临窗处设有一排雅座,桌与桌间只以花鸟纹雕竹屏风隔断,外不设门,客人可以随意观赏二楼散座间游走卖唱的杂艺。此时在一临窗雅座里坐着两位年轻男子,他们的头上虽戴着遮幕斗笠,身上穿着的锦纱缂绣夏袍却透露出他们的豪奢之气。
“三郎,为何要坐雅座而非雅间”身穿湖色夏袍的男子侧头看看略显嘈杂的散座,不解地问着,他说的竟是北朔语。
“小南,我们还是用俄那契语吧。”身穿宝蓝夏袍的男子并未回答那个问话,而是以俄那契语叮嘱着,那滑如丝缎般的悦耳声音暴露了他的身份,原来这人就是北朔三王爷呼和洵。
“呵呵如此内陆之地还能有人懂北朔话”身着湖色夏袍的男子正是呼和洵的幕宾丘林南真,他虽对呼和洵的叮嘱不以为然,却还是遵循他的吩咐改说俄那契语。
“你不能小看此地,忻州虽地处内陆,却是九省通衢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不胜数,很难说没有云州的商贾。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呼和洵拿起桌上的茶盏,并不饮用,只放在鼻端轻嗅,“夏人的散茶清香四溢,味淡悠长,就像”话到嘴边,呼和洵却止住不说,只举杯缓缓喝下一口香茶,好像喝下了脑中疯狂的渴念。
丘林南真藏在纱幕后的眼睛忽地一闪,眸光登时变得暗淡,“这茶淡而无味,如何能与奶茶媲美,就像这边的人,散而无力,寡淡乏味。”南真赌气般的摘下斗笠仍在桌上,“你还没说为何要坐在这喧闹的二楼呢,三楼明明有雅间。”
“小南”呼和洵低喝一声,拿起遮幕斗笠给南真戴上,想了想,又放弃了,南真并非自己真心关注之人,于是对其言行举止也就不太在意了,“咱们是来察看明华的国情商情的,又不是来宴客密谈,有什么必要坐在密不透风的雅间里”
南真原是跟他赌气才摘下遮幕斗笠,此时见他对此不问不闻,南真的心里便似吞了一颗乌金,扯着他的心不停地下坠,永无着落,南真的声音变得低沉“你说此地如何重要,那为何明青鸾却不在此停船,直往莱州去了”
呼和洵的手指摩挲着细润的青瓷茶盏,脑中想的却是萧鸾那晶莹的肌肤,不觉眸色一暗,华美的声音从唇边滑出“这正是明青鸾的高明之处,他不锦上添花,他只雪中送炭,忻州的官吏不会觉得被冷落,只会认为自己政绩卓著不需上位者劳心关注,而莱州的官吏则会觉得备受关怀,龙舟竟舍忻州停莱州,这简直是莫大的鼓舞和荣耀。”
呼和洵捏住茶盏圆滑的杯柄,指尖儿轻搓,好像正拿捏着萧鸾那物儿,呼吸不禁变得急促,“也不知是明青鸾的谋划还是华璟这二人确实不容小觑。”
丘林南真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之中,并未发现呼和洵的异样,此时听到此言,他只不屑地皱起眉头,“三郎,我看你对此是想多了,他不过是急着赶回临州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心思,而且”丘林南真捻起桌上盘中的一粒琥珀核桃放进口中,“而且,从那天船队出发时见到的青鸾背影来看,他的姿色只属一般,根本谈不上仙颜神姿,那个华璟也十分普通,大概轮廓还算周正,却禁不起推敲,这就是所谓的天下三美呀真是徒有虚名,全仗着他们身份尊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