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未开口,只听“你是谁爷爷你个混账东西”此声沉如悬钟,从门外传来,李思达猛地回头,来人身穿绯色官服印着山河祥纹,正是临安太守,李成茂。
李大人跨过门槛匆匆走来,弓背行礼“臣,见过七王爷。”
赵郁展颜一笑,起身扶道“李大人快快请起。”
李成茂怒瞪败家儿子,又讪道“让王爷受惊了。”
赵郁道“哪里哪里,李公子爽直,真姓情。”
李成茂道“让王爷见笑。”
赵郁与太守大人客套一番,话锋一转“今日本没想叨扰李大人,只是李公子想要为难的,正是本王心爱的王妃。”说着拉过徐风堇的手“也怪堇儿不懂事,让我娇惯的,不知给李公子道个歉,能不能了”
李思达忙道“爹你别听他放”
李成茂吼道“放肆”
李思达道“爹这堇哥儿根本就不是王妃他是清乐坊的小倌您知道啊往年给傅老爷子贺寿的那个他动手打了儿子,儿子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
徐风堇一听,眼圈蓦然红了“王爷,自古尊卑有别,虽你我真心相爱,但是人言可畏,李公子也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倌,配不上王爷。”
赵郁拍拍他的手背,看向李成茂“李大人也是这样想”
李成茂忙拱手“臣岂敢。”
赵郁道“生来为人,偏要分配与不配,本王今日就要告诉大伙儿,堇儿是我三书六礼,绒鞍骏马,亲自来临安城迎娶的王妃,谁敢妄议”
徐风堇听着抬眸,正好撞进赵郁漆黑的眼睛里。
南馆后院看守全数撤掉,岑灵站在床边收拾衣物,他叠好一件,转头对趴在桌上的徐风堇说“明日就要走了”
徐风堇玩着茶盖,将细圆边竖起来,陀螺一样转两圈,立不住,便倒在桌上发出叮当脆响,来回几次,险些把茶盖滚到地上。
岑灵走过来“风堇兄,我看你愁眉不展,是有什么心事”
徐风堇问“李思达这两天都没来过南馆”
岑灵道“没来,他怕是见你跑了没顾得上这边。”
徐风堇道“李思达那个蠢货,借他十个脑子,也不会这么快找来南馆。”
岑灵把经过听个大概“那你的意思是”
徐风堇直起身“你知道赵郁这个人吗”
“七王爷赵郁”
“对。”
岑灵家道中落,读过不少诗书,也算有些见闻“我听说七王爷为人散漫,喜好玩乐,不成大器。”
徐风堇蹙眉,摇头道“我看不然。”
“怎么讲”
“李思达前脚刚来,太守大人后脚就到了,他是一早料到我会出来,巴掌甜枣一块给,若我当时没答应,怕是这会儿已经被李思达给剐了。”徐风堇又拿过茶盖转起来“不过是让他帮个小忙,就这么算计上我,还真是女干诈。”
第6章 进京
次日,南馆厅内绸缎百匹,珠玉成箱,余三娘将两指宽的翡翠玉镯套在手上,坠得她抬不起团扇,龟公安排下人清点,惊羡不已。
“这只是一部分。”赵郁从二楼下来“待本王回京,聘礼会陆续送来。”
余三娘忙撸下镯子福礼。
赵郁让她起来,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三娘沏茶倒水,又让龟公去后院找徐风堇,要他赶紧过来。
今日闭店,几十名小倌侍女家丁打杂汇集一堂,给徐风堇送行。
有人羡慕有人鄙夷,如兰儿岑灵是真心舍不得他,又有昕哥儿之流满心妒意。
徐风堇向来和他们没话说,只走到岑灵跟前叮嘱“余三娘虽然话糙,但也不无道理,你得认清自个儿在什么地方,才能活得下去。”
岑灵笑着点头“风堇兄的话我记住了,我定不会再让三娘cao心,尽早还上她的钱。”
徐风堇注视他良久“还完钱呢”
岑灵垂眸,艰涩道“我自我的去处,风堇不必为我cao心。”
徐风堇问“去哪去死”
“我”岑灵话没说完,徐风堇已经将手上的包袱解开,斜套在他身上系个死结,随后拽着人一路走到赵郁跟前。
赵郁问他“收拾好了”
徐风堇道“好了,随时能走。”
这架势明显是要带着岑灵,赵郁不置可否,让程乔安排车马。
余三娘摇着扇子瞧了瞧,将徐风堇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走便走,还要拉上我的人”
徐风堇抢了人还不客气“什么你的人岑灵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我带他走,照顾我的起居。”
余三娘道“不行,他欠我的银子还没还上。”
徐风堇道“你可别贪得无厌,七王爷给了你绫罗绸缎上百匹,买个岑灵绰绰有余。”
余三娘市侩“一码归一码。”
徐风堇笑道“做梦去吧,我要带岑灵走,他就得跟我走,你若不服气,找我夫君去说。”
“你”余三娘拿扇子点他“你要不要脸皮,夫君夫君叫得倒欢。”
徐风堇道“你是还没睡醒我做得什么行当你跟我提脸皮,况且那不就是我夫君我不叫,难不成你叫”
余三娘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抬脚踹他一个踉跄“走走走都给我走”
徐风堇将将站稳,拍拍长衫,正瞧见赵郁玩味笑他。
若说临安风光旖旎,清润温婉,那京城便似锦繁花,绮丽喧嚣,宽巷大街叫卖吆喝,徐风堇撩开帘子左看右看,时不时找岑灵问东问西,岑灵也没来过来京城,很多答不上来,只得尴尬地道歉。
徐风堇看不上他这副样子,坐正道“我虽明面是让你做我小厮,但也想拉你一把,你能留下跟我去王府,也能现在下车,我都不拦着。”
岑灵忙说“我不会走,我愿意照顾您。”
徐风堇道“您什么您,你要是留下,以后就叫我阿堇,别动辄就是道歉。”
岑灵感激道“知道了,阿堇。”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叫了声“爷”,就见赵郁掀开车帘,伸手邀徐风堇下车。
舟车劳顿,半月有余,除了同桌吃饭,两人少有交谈,赵郁目的明确,不仅娶个小倌,还要演一出鹣鲽情深,恩爱缠绵,一路上毫不遮掩,人尽皆知。
迎仙楼是京城内最大的酒楼,门外竖着石雕神兽,气派十足,来得也大多是达官显贵,掌柜的一见赵郁急忙迎出来“爷,许久没来了。”
赵郁道“去临安走了一遭。”
掌柜的点头哈腰“临安可是个好地方。”又弓着背领人去了二楼,赵郁要靠窗,吃酒喝茶,还能瞧见川流不息,车马如龙。
徐风堇喜甜,赵郁便点了不少他喜欢的,其中一道看着新奇,徐风堇研究不透,便问赵郁“这是什么”
赵郁撇了一勺吹吹热气,喂他“这道叫做橙酒酿蟹,味道如何”
徐风堇吃进嘴里,眼中放光“好吃,这是怎么做的”
赵郁帮他擦擦嘴角,耐心道“要先取个新鲜橙子,去顶刮壤,注蟹肉蟹黄,添新酒柑菊,上屉蒸熟。”
徐风堇才要说话,蓦地瞧见方才那位掌柜还徘徊在二楼厅内时不时偷瞄,他看了看赵郁,赵郁又撇了一勺蟹膏喂他,后对程乔说“堇儿喜欢这道菜,再加十份。”
橙酒酿蟹确实不错,可什么好东西也架不住十份十份的吃下肚,徐风堇躲不过一勺勺的恩宠,只能找机会多说话“我这儿也有一道菜,或许王爷喜欢。”
赵郁“哦说来听听。”
徐风堇见他有些兴趣,说道“是从我家乡岸边捞出的河鱼,肉质鲜美入口即化,先着杏花酒去腥,放入香料腌制三天,待鱼酒彻底融合,再开始烹饪,步骤十分复杂繁琐,光是要吃到嘴里就要提前半月准备”
一顿饭有说有笑亲密无间,掌柜的时不时上楼溜达,直到目送二人离开,共乘一驾,才招呼小二过来,耳语半天。
徐风堇小肚滚圆,瘫在车上,满嘴甜橙香蟹的味道,打个嗝恨不得要吐出来,他瞥了眼闭目养神的赵郁道“王爷,过犹不及,你是想当着京城百姓的面,把你新娶的王妃撑死怎地”
赵郁睁眼“我看你吃得挺香。”
徐风堇道“我能说不香”
赵郁说“不能。”
徐风堇压着反胃感,挺挺肚子“我要不是带把的,出门溜达几步,旁人还当我怀胎三月。”
赵郁瞧他模样滑稽,笑道“那你当如何,做给人看,不就是要宠你上天”
徐风堇道“我看你是要把我宠上西天。”
赵郁想那十份橙蟹,也确实不少,转开话茬道“你在桌上说得那道菜,当真如此麻烦”
徐风堇问“王爷也想尝尝”
赵郁说“听起来不错。”
徐风堇遗憾“只怕王爷是没这个口福了。”
赵郁问“失传了”
徐风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这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徐风堇见他是真想问出个结果,狡黠一笑“只是这道菜是我编出来的,王爷怎么就还当真了呢”
第7章 入府
郁王府于城北一处,红墙黄瓦广庭阔院,处处可见漆梁玉柱鸱鸟兽头,乍不打眼,却个个精雕细磨,内敛恢弘。
赵郁牵着徐风堇一路穿过垂花拱门,才进了内宅院里,就见五位衣着华贵裙幅褶褶的姑娘身后跟着十几奴才,齐齐福礼道“见过王爷。”
赵郁说“免了。”
几位姑娘直起身来,各个目光对上了徐风堇。
徐风堇颔首,乖顺得体,心里却道就知道是个苦差,还不如刚刚撑死算了。
赵郁并未多说,只道“堇儿是本王亲自迎娶的王妃,日后府内大小事务,全由他来做主。”说完便将人拉入始终空着的正堂主屋,补上一纸婚书,身份就此落定。
徐风堇对着婚书逐字琢磨,存放起来,又去花厅坐下,与赵郁同桌喝茶,他道“王爷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做好这个王妃,又要怎么应对屋外那五位美人”
赵郁道“正妻该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徐风堇道“我怎知道正妻该做什么,我可是第一次成亲。”
赵郁想来也是“是我疏忽了。”又放下茶碗起身“王府规律繁多,待会让程乔送来家规,你一一研读,日后也好方便管事,你我之间,还如路上那般就好,私下我免你规矩,但府里人多嘴杂,当如何做,你自己拿捏。”
入夜前,程乔送来几套衣裳以及一本泛黄家规,徐风堇洗漱完,倒在床上,将书扔给岑灵,让他读给自己听。
多是些繁文缛节,听得徐风堇昏昏欲睡。
“宽行待人,谦卑自律,修身以德,重礼,重礼”岑灵突然停下,徐风堇打着哈欠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