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就是我的命,那我今后不信天。
我开始流连于宫中藏书院,饥渴的汲取着各种学识,武学典籍当然也没放过。
要成大事,除了头脑,还得有强健体魄。
藏书院的仆役对我不冷不热,去也不干涉我的出入。毕竟再怎么不得势,我的身份,始终还是天靖的大皇子。
我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抬头,数年光 yin 已匆匆过。十一岁那年,向来无人问津的开元宫突然热闹起来。
父皇下令,要我去书苑念书。
我听侍人宣完旨意,一瞬间竟不敢相信父皇,居然想到我了
可这点欢欣和期盼在我踏入书苑的第一个清晨就被粉碎。
太子冷尘浑身锦衣玉饰,被几个皇子簇拥着,盘踞了本该属于太傅的座椅,用高傲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小小年纪,已经气焰嚣张。
原来,所有皇子,只是为了陪伴太子上书苑,才被召集一堂。若非如此,恐怕父皇永远都不会想起我的存在。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默默走到最角落里的那张书案前坐下。
我有自知之明,只能躲在最不显眼的 yin 影里。然而即使我退缩到这地步,太子仍旧没打算放过我。
你怎么不过来给本宫磕头请安他指着我尖叫。边上的几个皇子也跟着起哄。
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翻开书卷,专心念诗文。
太子红润的小脸顿时气得更红,把座椅扶手敲得嘭嘭响,怒道冷玄,你跪下
我只觉得悲哀,父皇,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张狂蛮横的脓包太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完全没有半点皇族气度。
治国安邦,靠的是雄才伟略,绝非作威作福。
我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太子。几个皇子察言观色,讨好的朝我吆喝起来。二皇子更是抓起书案上的砚台砸了过来。
我头一偏,砚台呼呼从我耳旁飞过,撞上墙,墨汁四溅,将幅字迹清俊飘逸的墨宝染的一塌糊涂。
二皇子小我两岁,他的母妃是戍边大将的妹妹,自小舞刀弄枪惯了,进宫后收起了打打杀杀,却把儿子教得莽撞暴躁。
一击落空,二皇子干脆捋起了袖子,像头发怒的小老虎,气汹汹冲到我面前,把我案上的纸笔书砚都扫到地上。
他挑衅地看着我,举着拳头向我示威,门外一声清咳,让他放下了手。
进来的人,是太傅秋先生。
他并不似我想象中须发花白的老夫子,反而像他的字迹一样清俊,脸上带着抹温润笑意。
看了看那片狼藉的字帖,在看了看地上,秋太傅笑了,弯腰,将书卷、砚台一样样捡起来,放回我案头。
二皇子终究是小孩子,在太傅面前还是有点胆怯,挠了挠头,悻悻走到自己的书案旁。
几个皇子也都乖乖地入了座,只有太子咬着唇,突然拎起了案上的镇纸青石。
我忙提醒还背对着太子的秋太傅小心可那方青石已经砸中了他的腿。
秋太傅秀逸的眉毛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拾起镇纸青石,走向太子,微笑着叫太子坐回自己的书案前。
太子不服气地等着他,仍霸占着他的座椅不放。
他微笑依旧,放下青石,转而拿起戒尺,轻轻在太子掌心敲了一记。
太子的尖叫惊天动地,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你竟然敢打我
秋太傅淡淡笑苍皇陛下既然把太子交给我教导,我当然要尽心尽力管教好太子。
你太子眼睛瞪得滚圆,看到秋太傅再度举高的戒尺时却害怕地闭了起来。
戒尺这回只敲在了书案边缘。秋太傅笑一笑太子,称呼先生不能你啊你的,要叫太傅。
你
啪戒尺又落到案上,力道重了三分。
太子唬得小脸发白,终于爬下座椅,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太傅。
我看见,他眼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我想,秋太傅也应该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径自入座,翻开了书卷。
太子和那几个皇子们,到底有没有听进他多少讲解,秋太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只是怡然自得地写上几笔,喝着清茗,看窗外竹影婆娑。
他的目光,一直都是那么温和含笑,只有在他凝神远眺的时候,眼神里才会掠过抹淡淡的讥诮和疲惫。面对一群骄纵跋扈的皇族子弟,他多半也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罢。
我低下头,认真写着他布置给我的功课。诸多皇子中,我年岁最长。他给我的功课也最多。
十一岁的孩子,还是有点天真。我交上誊写得工工整整的诗篇,听着他的夸赞,心里欢喜又得意。
他是娘亲以外,第一个重视我夸赞我的人。
太子年幼,所以只上半天书苑。没到午时,原本晴朗碧空忽然 yin 云密布,未几,飘起冰凉雨丝。
皇后和各家妃子派人来接小主子的侍女们已经站满了门外。
我坐在书案后,等着雨过天晴。
大皇子没有人来接秋太傅拿了油布伞,有些讶异地问我。
我摇头。
他静了一下,随即微笑我送大皇子。
跟他走出书苑时,我发现,他被镇纸青石砸中的那条腿行动间有一点迟滞。
七岁孩子的手劲,有时候并不弱,心肠,更狠毒。
我第一次看到父皇,是在每年一度的宫宴上。那时我已经是个三岁的孩子。
三岁时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不会记得,我却印象特别深。
只因为我的童年,除了娘亲和那座冷清破败的开元宫之外,其实,只有一片空白。所以,任何一点点的快乐,我都牢牢的刻进了脑海最深处。
能见到父皇,是我有意识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娘亲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每当我问她,父皇为什么从来不来开元宫看我们母子时,娘亲始终笼着层忧郁的面容就会变得更黯淡,然后背转身,在她以为我没看到的地方默默落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可我想知道,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看过我这个长子
三岁那年的宫宴前夕,我缠着娘亲,要她带我一起去。
娘亲拗不过我,找出她收藏在箱底最艳丽的一袭长裙拆了,连夜替我裁剪缝制成一身漂亮的新衣。
她坐在颤抖的宫灯火焰旁,一针针,打发走了寂寞漫长的黑夜,容颜温柔而美丽。
而我,兴奋的睡不着觉,趴在榻上,幻想着父皇是什么样子。
可宫宴上,我并没有看清楚,父皇究竟长什么模样,因为相隔太远。
娘亲和我,被一个冷眉冷眼的宫侍领到金殿最末的一张金漆案几后入座。
金殿上,侍者如云,丝竹缭绕,连空气里,也溢满帝王家的奢华气息。案头每件器皿,都宝光闪烁,几乎耀花了我的双眼。
尽头玉阶正中的巨大龙椅里,端坐着我的父皇。
他那时,还是太子。老皇帝身患陈疴,缠绵病榻已有数载。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