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份
雷海城看着碧玉盏里袅袅旋绕的热气,一时倒发起愣来。直到她连叫了两声言儿,雷海城才回过神来,对正往他面前碗碟里夹糕点的太后道“我说过,我是雷海城,不是你的儿子。”
太后眼圈一红,雷海城以为她又会像上次那样上演眼泪攻势,谁知太后拿帕子抹了抹眼,便恢复了仪态,笑着又夹起块香榧枣泥糕送进他碟里。“来,言儿,这是娘亲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常叫武丞相进宫跟娘亲来讨。”
雷海城头大地推开碗碟“我不是”话没说完,便叫太后簌簌滚落的泪珠噎在了喉咙里。
“娘亲知道你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可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啊”太后眼泪不住往她面前的茶盏里掉,化开一圈圈小小涟漪。“言儿,是娘亲不好,害你受那么多苦,连自己是谁也记不清楚了。娘亲不怪你,言儿”
雷海城虽然对这女人并没有任何感觉,但见她哭得伤心,也就不忍再冷面以对。毕竟,她是他如今这身体的母亲。
他默然片刻,见太后还在抽噎,他缓缓道“你若真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就不要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
太后听他不再否认,欢喜得手足无措,一把抱住雷海城, o 着雷海城头发,爱怜无限“言儿,娘亲就知道你不会不认我的。那些刺客,娘亲也是为了你才派他们去的呀。言儿,你不是一直想把皇位抢回来吗现在冷玄那孽障已经死了,只要杀了他儿子,天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真是你指使人行刺。”寒气慢慢在雷海城眼中凝聚。早发现闹刺客以来,冷寿神情不太对劲,他出言一试探,太后果然露了底。
“你这么做,不怕被人发现”
太后以为雷海城在担心她,直喜得忘形,连道“言儿你不用怕,娘亲已经联络了不少忠心臣子,都愿意为这事出力。那明周臭未干,怎么能担当治国重任只有我的言儿,才配坐这宝座。现在也就是你澜皇叔在阻拦我,不过娘亲一定会说动他的”
“不必了。”雷海城冷冷将太后推开,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杀气让太后连打几个寒噤。
“我再说一次,别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否则你和你那些党羽的下场,就跟卢长义一样。”
太后当然知道卢长义身为冷玄亲娘舅,数月前趁冷玄御驾亲征风陵,起兵叛乱,结果被冷玄返京后平定。那卢长义潜逃千里仍被抓回,冷玄丝毫没顾念亲情将之凌迟处死。听雷海城居然拿这来警告她,太后惊恐中又是一阵气苦。
雷海城看她唬得粉脸发白,心知威胁生效,但生怕太后不死心,他再下一贴猛药。“这登基大典你也别想添乱,除非你想你的言儿永远都不原谅你。”
太后容颜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在锦垫上。“言儿,你怎么能对娘亲说这么狠心的话”
她掩着脸又嘤嘤啜泣起来,雷海城正想走,身后脚步声响,冷寿匆匆奔近,显然冷寿还是不放心雷海城跟太后见面,犹豫再三仍跟了来。
太后哭得委倒在地,冷寿也不顾雷海城在旁,上去扶起太后,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背心柔声安,一边责备地看了雷海城一眼。
这两人还真是雷海城暗叹,转身走出太后寝宫。
天色已渐近黄昏,暑气将夕阳也蒙上了层纱状迷雾。
栀子花树还在月洞门外的老地方,花瓣在晚风中打着旋,一片片,慢慢地飘落
雷海城盯着栀子树,忘了动弹。一幅幅的景象就像陈旧水墨在他眼前铺开。
那个暮春的清晨,也有落英摇坠。那人就伫立栀子花树下,头发沾露微湿,目光飘渺地望着远方
雷海城屏住气息,他怕一个呼吸就吹散了幻影。
忽然,那人竟动了,向雷海城这边转过身,微微笑着将手里的青玉冠递到他面前。“拿去吧,然后杀了我,活埋也好,凌迟也好,无所谓”
“我不要”被男人微笑背后的凄然刺痛了双眼,雷海城大叫着冲过去。
“冷”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重重撞到一人身上。
“好痛”明周被撞得一屁股坐倒,爬起身看见雷海城神情恍惚走到栀子树下,伸手接住片落花,喃喃自语“人呢刚才明明在这里的。”
明周从来没见过雷海城这般失魂落魄,大惊,上去抓住雷海城肩膀用力摇了几摇“海城你怎么了”
“啊”雷海城这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却仍捏着那片落花发呆。
“海城海城,你别这样子吓我啊”明周眼眶又酸又涨,几乎要落泪,头顶被雷海城拍了一下。他抬头,雷海城已一扫适才茫然,露出微笑。
“我没事。”
又是这句话总当他是小孩子敷衍他明周忿忿道“不行,我就叫人宣太医来帮你把把脉。”
“我的身体哪有那么弱”见明周气呼呼的,雷海城笑着摇了摇头,猛然间一阵晕眩毫无预兆袭来,眼前发黑,一头栽倒。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见明周在拼命叫他的名字。
第62章
雷海城又开始做梦。这次的梦境里没有战火纷飞,天色明净,很安详。他和冷玄并肩站在栀子树下,看头顶落花飘零。
他笑着拈起一朵,递给冷玄。冷玄接过看了看,不屑一顾地丢开,冷笑“我要的是天下,这风花雪月有何用”
他心痛地去捡那朵花,冷玄的脸色突然变得 yin 沉,恶狠狠地把他踢倒。“你敢跟我作对来人”
许多人头如黑云遮在他上方。无数双粗糙汗腻的手掌听从冷玄的吩咐撕开他的衣服,用力摁住他的四肢。
男人一个接一个,在他身上大肆挞伐。他竭力地挣扎,嘶叫,可冷玄却握着皮鞭在旁边笑。
几条凶猛的狼犬蹲在冷玄脚边,朝他吐着猩红的舌头
“啊啊啊啊”
他狂吼着从床上跃起,闭着眼睛打烂推翻了身边能碰到的任何东西,直到身体被人紧紧抱住
“海城,你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有我在”
是梦
雷海城终于张开了沾满冷汗的眼帘。
真的,是梦。明艳的阳光透过轻纱照在他脚边,一地狼籍。几个太医正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
明周命侍女收拾起满地的破碎器具,边替雷海城擦冷汗。
紊乱的呼吸逐渐平息,雷海城推开明周。“我这回,晕了多久”
“四天。”冷寿刚处理完政事,过来探望雷海城,见他醒转,忙叫侍女去准备汤水伺候雷海城洗漱。
雷海城全身绷紧的肌肉一丝丝放松,洗过脸,他已经恢复平静,望着眼前两人道“我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明周和冷寿都是一震,雷海城哂道“不用再隐瞒了。我的体力自己清楚,再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坎离城的地道里,符青凤说早在他身上下了毒。他本以为符青凤是为了引公子雪分心好施展杀着,但自从得知自己居然昏迷一月,他就怀疑自己确实中了毒。
那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