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铺上层薄雪
他靠在墙上,出神地望着如雪月色,想起了年初潜入澜王府的那个夜晚,积雪初融,到处也是泛着银白色的雪光。
那一晚,他用匕首深深刺进冷玄 xiong 膛,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复仇的快感。而冷玄,也用一支毒箭回敬了他。
他和冷玄,那时想的,都是如何置对方于死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纯的恨里面慢慢搀杂了越来越多他自己也理不清的东西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将他所有的尊严都无情践踏到脚底,给他带来非人折辱的男人竟然会让他无意继续复仇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就像他不清楚,自己如今,对冷玄究竟是恨,还是不恨
月色隐去的黎明,冷玄清瘦的身影终于缓慢地走出屋子。毒 xing 刚解,他的面色依然苍白,步履也飘浮不稳。
挥退了想跟来搀扶的冷寿,他用目光找寻着
雷海城背靠墙根而坐,闭着眼,尚在睡梦中。乌黑的发丝鬓角,凝着夜露。
冷玄静静地看了很久,单手费力地解开自己披风结扣,将披风轻轻盖上雷海城。
第42章
阳光拂上眉峰,暖意撩人雷海城张开了双眸,头顶喷薄的红日告诉他已经是正午。
这一觉,居然睡得如此沉。他掩嘴打着呵欠,突然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
上好的素色丝绸质地,绣着神态逼真的五爪金龙,在珍珠和青玉片镶缀成的云团花纹间昂然腾飞。
他冷冷看了一阵,丢开披风,起身迎着风伸了个懒腰。
房门是关着的,屋里有人声低语,依稀听到夹杂着冷玄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倏地冷寿的声浪冲出房门。
“这种东西,留着有何用”
门猛地被推开,冷寿一脚将绿郎踹到地上,拔出佩剑便向绿郎心口刺落。
绿郎紧闭起眼睛,只听“当啷”一声兵器掉地,预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雷海城,你什么意思”剑被踢飞,冷寿揉着发麻的手腕,惊疑不定。
刚才屋里大概就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绿郎吧雷海城走过去,拉起面无人色的绿郎,才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答应过这小鬼的主人,只要他救了冷玄,就放他平安回去。”
绿郎本对雷海城十分畏惧,听他这么一说,碧眼流露出感激,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紧扯住雷海城衣服不放。
冷寿一怔“可是他”
“寿皇叔,放了他罢。”冷玄低缓的命令从屋内传出,声音虽不大,却威严如旧。
冷寿嘴唇一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目送雷海城带着绿郎头也不回地远去,他拾起自己的佩剑入鞘,回望倚着房门而站的冷玄,重重叹了一口气。
“皇上,绿郎忘恩负义,当年我们从人贩手里买下他,悉心医治教导他,送他回西岐做内应,他也信誓旦旦说从此只效忠皇上,结果几年前开始,便不再与我们联系。现在还险些用毒物害了皇上。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该杀”
冷玄不似冷寿那般气愤,反而微微一笑“中毒之事是 yin 差阳错,他本意并非针对本皇,此事不必再提。既然绿郎一心只求留在那西岐人身边,就由他去。”
冷寿沉默片刻才道“皇上,你就不怕绿郎在雷海城面前露了破绽,被他发现绿郎本是我们埋在西岐的内应到时,雷海城恐怕会以为皇上救他,是在使苦肉计。”
“绿郎既属意那西岐人,自然会处处小心,不暴露身份,这点无需担忧。至于雷海城要怎么想,你我也无法左右吧”
冷玄盯着被雷海城扔地上的披风苦笑一下后,摇头道“不说这些。寿皇叔,我昨日实地看过那片树林,如能将西岐大军诱至树林附近,再用火攻,胜算极大。”
冷寿皱眉“臣也想过火攻,可春夏之交,这一带风势向来多变。万一纵火后转了风向,反会烧我大军。”
“局势再拖延下去,只会对天靖越来越不利。虽说风陵国的第二次征战被瑶光用 xing 命拖延住,可风陵迟早会再度起兵。你我说什么也要利用这段时间先攻克西岐。”
头顶红日如火,照得冷玄苍白面颊也泛出异样红光。瞳孔深处,若有烈焰窜飞。
雷海城和绿郎分乘一骑,出了十方城。
看着十方城楼上的天靖旗帜逐渐淡出视线,绿郎终于像卸去了千均重担,整个表情都轻松了,“雷海城,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答应了湛飞阳会让你平安回去,不想食言而已。”雷海城云淡风轻地一手提缰绳,任马匹不紧不慢走着。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湛飞阳昨天送他的玉佩,倏地抛进绿郎怀里。“我只送你过前边的树林。出了林,你也该认识路自己回去坎离城,玉佩给你。”
绿郎摩挲着玉佩,惊讶地抬起头“你不跟我一起进城看望主人么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再好的朋友也没必要天天见面吧”雷海城笑着反问,“莫非你喜欢看我跟你的主人在一起,嗯”
“不喜欢。”尽管知道雷海城在揶揄他,绿郎还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倒叫雷海城一愣后大笑。
坦白得可爱的小鬼也难怪湛飞阳那么紧张绿郎。他笑道“真正的朋友贵在神交。你放心,除非知道你主人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我以后不会轻易去找他。毕竟他是西岐要人,跟我这个挂名的天靖王爷来往会引火上身。”
“你的确是主人的好朋友”绿郎碧绿的眼睛里升起种难以言语的神情,低垂着眼似乎踌躇很久,最终深深呼吸,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雷海城,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在主人坐骑上藏毒物的事情,主人他一早就知道”
一声惊马嘶鸣,雷海城的马匹被他突然勒停,立起半个马身长叫。
雷海城先前的笑容完全消逝,双眸比黑夜里的大海更深沉墨黑,没有丝毫暖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个字,都仿佛从牙关最深处迸出。
绿郎也勒住了马,刹那间错觉,只要他答错一个字,就会被雷海城生生撕裂。但他还是鼓足勇气挺起了 xiong 膛。
“我没有说谎。所有的毒物都是经过了主人答应,我才会放上去。否则几年来都穿着熏过药物的衣服,主人怎么可能不起疑呢”
“那昨晚,你们两人只是在我面前演一场好戏”雷海城说得很慢很轻,因为如果不用最强的意志力来压制住内心愤怒的话,他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自心脏开始向外炸开
他一直深信不疑地以为是这异世最好朋友的那个人,竟然要取他的 xing 命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没起伏的声音在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会把他的坐骑送给你。”绿郎被雷海城森冷刺骨的目光攫住了呼吸,几乎透不过气。可当发现深藏在冰层下面的伤楚时,他猛地后悔自己为何要一时冲动点破秘密。
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