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出言催促,不想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很高亢的男子声音“太太,你要去哪里呀”
牛太太暗叫不好,心想今天这场小牌是要打不成了。脸上却立刻现出笑容来,娇滴滴的迎了出去“师长,你来了哟”
随即,她挽着个中等个头的圆脸男子走了进来。只见这人身材标准,生的是单眼皮、小鼻子、薄嘴唇,两道眉毛也是轻描淡写的。五官上的哪一样单拿出来,都不起眼;拼凑在一起了,倒是很顺眼,有种一团和气的感觉。自然,这位就是牛太太的师长夫君了。
这位师长,说起他的名字来,还颇为曲折。他本是关外人士,出身于土匪世家,因为兄弟中排行第三,故而大号就叫做张小三。张小三在十七岁那年,受了政府的招安,摇身一变成了奉军里的一个小头目,当时就觉着张小三这个名字太过潦草,不合他这军官的身份,便就着谐音,更名为张小山。
在他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八年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位主子,跟过多少位大帅,反正有仗就打,打不过就跑,混来混去,竟也成了个团长。这时他对于张小山这个名字,又不甚满意了,觉着还是不够响亮,不是个大将的名字,便请了一位江湖术士做参谋,更名为张啸山,取的乃是“虎啸山林”的意思。
他得了新名,自觉着很威风,哪知还未曾得意完呢,就逢了九一八事变,他随着军队一路撤到华北,心中很是气闷,认为全是这名字改坏了事,不但搞的自己背井离乡,兴许还耽误了国运,罪过实在大得很,便又改回张小山,从此也再不敢乱变名号了。
如此过了几年,他已然升了师长,因无仗可打,所以无所事事的安居在北平城中,生活的非常安逸,又讨了许多太太,恨不能凑成一个百家姓。这天他在一位赵姓太太那里拌了嘴,一气之下便指挥勤务兵们把那太太痛揍了一顿,然后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出院外,从此就算是把她休了。而他在胜利之余,心情却也未见得好,便来找这个最娇媚可爱的牛太太来,想要玩笑一番。哪知刚走进大门口,就听牛太太要出门,及至进了客厅之内,又看到一位很俊俏的青年站在那里,就是一怔“哎这人是谁呀”
牛太太连忙答道“老王死死板板的,我看了心烦,就把他给辞了,另找这人做我的司机。”
张小山上上下下打量了金世陵,仿佛看见上空飘来一顶巨大无比的绿帽子,正缓缓的在自己头顶降落。
“我几天不来这儿一趟,到时漂亮的小牛和这个比小牛还漂亮的司机凑在一起”
他 o 着剃的很光滑的下巴,心里开始犯嘀咕。而金世陵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一家人瞧着不是好相与的,我还是趁早回家吧,也免得二哥见我出门久了,又要担心。
思及至此,他便对牛张二人笑了笑“牛太太,我觉着我能力有限,未必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这就告辞了,再见”
说完这一套话,他觉着也不算是很失礼了,便拔脚要走。而张小山看了,却更是狐疑,心想何必我刚来,他就要走除非是怕我看出什么莫非小牛背着我,拿钱在外面养了小白脸他妈的,要是真有这事,我非崩了她两个狗男女不可
因为存了这个想法,所以张小山下意识的就伸手拦了金世陵“哎你不是要当司机吗不跟小牛也好,你跟着我吧”
金世陵吓了一跳,心想我怎能与这种草莽之徒相处,所以立刻便大摇其头“不,我不干了。”
张小山一瞪眼睛“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把我张师长的面子往哪儿摆甭废话了”说着一扬头“勤务兵用我的汽车把他送回去,看准了住处,明早儿七点接他过来上工,敢不来,一把火烧了他的房”
金世陵听了这话,真是大惊失色。而张小山得意洋洋的瞄着牛太太,心想我把你们两个全放在眼皮底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头来
金世陵被送回了家中,此时金世流正坐在窗前看书,见了他的面,便皱着眉头道“你跑哪里去了不说是只同小桃在附近走走吗怎么走了这么久”
金世陵站在他面前,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二哥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听了,可别生气。”
金世流心中一惊,当即放下书“你说。”
金世陵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很忸怩的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讲述了自己方才的见工经历。
金世流听了他这一番话,真是又惊又怒,简直不知采取何种反应才好,指着金世陵语无伦次道“你你我们的生活再怎样艰难,也不至于要给人家公馆里去做司机吧那不成了下人了”
金世陵依旧低着头,一张脸也红了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做这个。反正我们现在这个状况,谋生要紧,也顾不得什么身不身份、下不下人的了。文仲不是也给我做了几年跟班吗论学问,他比我强的多呢。况且我们两个人去挣钱,就不必担心报社里拖欠薪水了。”
金世流望着他,心里觉得很难过。
他每天顶着风雪黑白颠倒的往报馆跑,都没觉出委屈来,如今知道老三要给人家开汽车去了,他忽然就心酸的受不了。
“别去了”他轻声道“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明天你去那个什么师长公馆,把这差事辞了吧”
金世陵不说话了,走到金世流面前,一歪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抬手搂着他的脖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二哥,你就别管啦”
翌日清晨,院门口果然开来一辆汽车,把金世陵给载去了牛太太处。
金世陵被带进房里时,张小山正在就着咸菜喝粥,喝的很亢奋,顺脖子淌汗,牛太太在一边儿坐着,拿眼睛瞄着金世陵,心中很不甘。而金世陵也有些惴惴不安,总觉着这师长一身匪气,好像是那种一言不和,便立刻就能翻脸拔枪的人。
张小山专心致志的喝光了一大海碗米粥,然后放下碗筷,伸出舌头在嘴唇四周转着圈的一 tian ,就算是擦了嘴。这个动作被金世陵瞥见了,觉得他 tian 的又快又自然,简直像狗一样,就忍不住抿嘴微笑起来。
张小山吃毕了早饭,便有牛太太点了一根烟卷送到他的唇边。他叼着烟卷站起来,慢慢的踱到金世陵面前,而后深吸一口,喷出一口烟来“金世陵,是吧”
金世陵被呛的转过脸咳了一声“是。”
张小山后退一步,叼着烟卷又把他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番,随后摇摇头“这他娘的哪像个这倒像个”
他把话说的断断续续,旁人听了都 o 不着头脑。殊不知他是忽然另生出了个想法他现在的顶头上司,赵将军,生平看人,最信奉的就是“相由心生”四个字,凡是部下中生的歪瓜劣枣的,无论战绩如何,一律不得提拔。张小山不知道赵将军这套理论是否正确,他只晓得依照这套理论,面前这个金世陵大概就会拥有一颗圣人般的心灵了。
想到这里,他又 o 了 o 下巴,心中灵光一现,当即暗想“这是个宝贝我可不能让他跑了”
金世陵同张小山对视良久,他是不怕人看的,只是张小山虽然把目光 she 到了他的脸上,可显然心思却在别处。牛太太在身后望着,晓得自己现在惹了包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