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
宁叮铃纠结地小脸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她焦躁地在沙发上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她一会儿把鞋脱了将脚搭在靠背的沙发软垫上, 一会儿又趴在沙发上整个人挂在扶手旁边手指往地面戳,一会儿又把整个人缩进沙发里用两个抱枕包住自己的头
最后还自己心里想着还好没其他人在。
苏白清看着她纠结的样子,问怎么了。
她将自己抱着一个抱枕的左手放下, 从怀里拿出了手机,头陷进沙发里也不抬起来, 就这么被抱枕包住头的姿势下颤巍巍地抖着手递给了他。
苏白清一脸无语的接过,想要看是什么把宁叮铃这么没心没肺的傻白甜纠结成这样打开了手机后, 他的脸也挤在了一起,五官和宁叮铃一样拼成了“纠结”两个字。
上面清楚地写着几个字
乐团首席小提琴手宁行远。
宁叮铃的爸爸, 二十二年没有见过的父亲。
还配了一张照片生怕人认不出来。
苏白清嘴角抽了抽, 心想这居然碰到了真是不可思议一边又开始回想上辈子,宁叮铃加入的时候受到了区别待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首席小提琴手突然离开
一个以提琴为主的交响乐团, 首席提琴手非常重要。离观众最近,在乐团地位最高,演奏水平也最高, 作为乐团和观众沟通的桥梁, 不仅是技术担当, 而且还需要负责错误声部的纠正, 带领整个节奏。有独奏之类的,也都是由首席小提琴演奏手担任。
所以首席提琴突然离开,对于整个乐团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个任性放飞的提琴手是宁行远不过以他的性格这样做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他能面对还未出生的宁叮铃丝毫不负责任地走掉, 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回来看她或许他这些年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女儿了。
苏白清将手机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将包着头的宁叮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现在是立夏,她穿着裙子,他的手不自觉的在腿上来回,一边还说着话,“是因为他在,你才这么犹豫的”
现在宁叮铃没空管他骚走位的手了,脸挤在一起,“当然了我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来看过我,我认出他,他会不会认不出我”
苏白清的手停住,看着她纠结的小脸,眼里好像有些局促,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
她曾经很小的时候还不懂父亲是何物,刚刚学会走路的她手里玩着自己父亲的照片,天真烂漫,却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她的遗憾。
那时候明越悄悄看着她,偷偷抹泪。
后来她懂事了,空闲的时候看着这些照片都能发呆很久,有时候会一个人跑去阳台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透着伤心的呼吸让他心头沉沉。
每次看到后,他都无法上前去安慰她。
他可以弥补她所有的遗憾,却弥补不了她一直缺少的父爱。
“你想见他吗”
宁叮铃一愣。
“你想见他吧,即使是二十多年来他也没来看过你,即使他可能忘了你,即使他可能认不出你,你还是想见他。”
“只因为他是你父亲,虽然没有见过,但你还是很想他。”
他指腹划过她的眼睑,“去吧,他要是认不出你,你就不必再为了他而烦心;如果他认出你来了,那你也不会再遗憾。”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后,不要怕。”
她低垂着头,将头埋进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他露出笑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吻。
宁行远看着面前的宁叮铃,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在宁叮铃六个月大的时候就离开,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好父亲,现在想想,当时他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母女两人而去的
他也记不清楚了。
不过宁叮铃在台上笑着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遇到明越的样子。
那时候明越也是这样,自信,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对未来的憧憬。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女儿活成了他最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他曾经也爱着明越宠着明越,但还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失去了原有的感觉了。
他尝试着开口。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叫叮铃吧当初我记得是我取的名字因为钢琴都是短音,你妈妈弹钢琴的时候叮叮咚咚的,像风铃,很好听。”
多年没有想起自己的女儿,突然女儿在自己面前,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表达关心那这二十多年干嘛去了。
冷漠以对这是他的女儿啊。
宁叮铃笑了一下,“是啊,叫宁叮铃。”
宁行远在原地一顿。
他今天看到宁叮铃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很熟悉后来她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他的手机号码没有变过,明越从未打过来,只是偶尔会将宁叮铃的照片发给他。
宁行远在这之前未想过,明越会让宁叮铃出生就冠以宁姓。
明越不应该恨他吗
“爸爸,”宁叮铃淡淡地说,“我过段时间结婚了,你要来吗”
宁行远看了看她,点头。
她露出一个微笑,“好。出来有一会儿了,应该又要开始练习了,我们回去吧。”
宁叮铃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即使是中间相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没有说话,第一次见到女儿,她邀请自己去她的婚礼,她毫无芥蒂地喊自己“爸爸”,是不是她并没有怪他
宁行远心里纠结,面上不显。
第一天进入乐团,而且还是预备钢琴的身份,宁叮铃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排练,自己照着对应的钢琴谱,蹲在首席钢琴师的后面看指法和节奏。
认真比对后,发现自己和对方技术层面差不多,欠缺的是经验。她轻松地笑了笑。
然后她又看向宁行远。
不说别的,能当上这个乐团的首席提琴,技术是真的很厉害。
虽然这不是特别有名的乐团,但是成立短短几年就能在这个圈子有一定的地位,大家也肯定不是划水咸鱼。
光是排练的时候宁行远就很认真,每一次都当做真正上台演奏一样。
她对自己父亲一直停留在责任感不强、太任性的印象中,然而这已经是二十年前其他人对他的印象这次来到乐团后,对他的态度和看法却稍微有所变化。
或许他是个对生活对自己不负责的人,但对音乐是负责的。
二十年了,大家都变得很多了。
在乐团的日子还算不错,和大家也慢慢亲近了。
除了有时候会被钢琴师给刁难
她加入后不久就在成员面前弹奏过钢琴,效果很好,大家都很看好她,上前和她聊一些钢琴配合提琴或者配合贝斯演奏接续之类的看法但首席钢琴师的心里却不太高兴了。
宁叮铃一直都知道自己弹琴还不错,不过这是第一次被人嫉妒,还是同行。
比如。
“宁叮铃,你别看我排练了,会影响到我,你去别的地方坐着吧。”
“宁叮铃,工人那边人手不太够,你去帮忙拿一下各个组的乐谱吧,顺便搬一下乐器。”
“宁叮铃,我的钢琴谱弹着弹着不知道为什么全飞了,帮我捡一下吧。”
“又飞走了,再帮我捡一下吧,谢谢啊。”
然而这个“谢谢”说得根本谈不上有诚意。
都是些小手段,宁叮铃也不在意,就当做刚出社会遇到的小打小闹版本职场欺凌好了。
不过因为她的隐忍对方似乎找到了存在感,这种情况越来越热烈,宁叮铃已经被这些小事烦得都没时间练习钢琴了。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这人耗宁叮铃去找了宁行远聊天,旁敲侧击他的态度后又侧面说了一下自己被首席钢琴师欺负的事情。
宁行远果然是爸爸,罩着她,把钢琴师教训了一顿。
这之后果然消停了很多。
在这里,首席小提琴差不多是乐团三大巨头之一了,说出来的话当然很令人信服。
被人欺负了她不计较不等于她不会反击好不好。宁叮铃嘟嘴想着。要是钢琴师不做得这么讨厌,她也不想搬出宁行远让她难堪有这么铁的亲人关系不用才是傻子,而且这是解决她现有问题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因为现在她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人际交往的事情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
她要结婚了。
前几天。
宁叮铃去试了婚纱,和苏白清站在一起。
摄影师直呼男才女貌“咔嚓咔嚓”不停,两人照出的婚纱照,带着些刚出大学的青涩,又有了一丝丝像是被锻炼得成熟了的气质。
现在想来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就这么要结婚了。
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是大学生,然后突然就飞奔着进入婚姻的殿堂。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被苏白清拉到一个海岛上玩,美名其曰毕业旅行。
但是毕业旅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同学,她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按捺住心跳砰砰砰一起去了。
刚到海岛不久,两人都是如平常一样玩。最后一天的傍晚,他们并肩躺在白金一般的沙滩上望着天空,透过厚厚的云层数着小星星。
苏白清“今天的星星不太密集。”
宁叮铃“喔。”
又陷入迷之安静。
宁叮铃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心里思考着其他。
现在的时机正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做好了准备,自己对着自己扭捏了一下就朝苏白清的方向将身体蹭过去,想要喊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躺在沙滩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
宁叮铃嘟着嘴用手指怼怼他,他才慢悠悠睁开眼。
“怎么了”
一下就将她刚刚准备好的气势都给戳破了。
“没怎么。”宁叮铃敷衍回答,翻过身去。
两人又陷入沉默。
宁叮铃一边委屈地在心里控诉着他怎么不安慰她,一边又想转过头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出来
“你愿意娶我吗”
“”
她竟然一不小心就将自己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
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后,宁叮铃脸上迅速升温,羞愧地原地坐了一个仰卧起坐蹭地起身就直接往海的方向跑过去,留刚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的苏白清在原地。
苏白清坐在原地,震惊自己居然被求婚了。
宁叮铃跪在海边石化,自己居然向他求婚了。
她在海边的沙滩上,一脚一脚地踢着走,突然一脚踢到了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好看的贝壳。
反正都已经说出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苏白清在原地躺了一会儿,闭着眼睛,他是再次被一阵有节奏的指尖弹奏给怼醒的。
宁叮铃脸红红地看着他,献宝似的双手捧着她刚刚捡的贝壳串起来的一个小环给他看。
上面的贝壳都是她逛了一圈海滩选出来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自己又跑到一边的杂货店买了线,然后将他们串成两个小环,充当戒指。
宁叮铃自认心意足够,东西也准备好了,她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清了清嗓子。
“苏先生,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喂我吃了甜甜的饼干。我愿意一辈子爱护你,陪伴你,尊敬你。请问,你愿意娶我吗”
说完,她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苏白清点完头,被宁叮铃认真且庄重地戴上了贝壳做的戒指后,他看着自己无名指套上的东西,心思有些恍惚,还在想“这戒指虽然有心了但是确实有点磕着手了”“全世界都很少找到像我这样被女孩求婚的人吧”之类的事情。
宁叮铃满意地看着两人无名指上的贝壳戒指,笑得满足,眉眼弯弯地说,“以后你就正式是我的人了,嘻嘻。”
细细软软、指节修长白嫩的小手,与骨节分明、充满力量与依赖感的大手重叠交叉,十指相扣,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只有纹路多样在夕阳下反射光芒的贝壳戒指。
看着她还在欣赏着自己做的手工品戴在手上的样子,苏白清微微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被他轻轻一带,“走,我们回去。”
宁叮铃没想太多,笑嘻嘻的应了。
到了酒店,她才真正被惊讶。
打开房间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黑色的心形展示板,上面有一些粉色的花进行点缀,加了一些粉嫩的少女感觉又不会腻而且,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个展示板是用奥利奥小饼干拼成的,粉色的点缀是夹心做的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心形奥利奥小饼干展板的里面,从她出生到现在每一个时期的小照片都贴在上面。
她手轻轻触碰一张她小时候呆呆地啃东西的照片,轻轻一扯照片就下来了,带着泛黄的照片颇有些年代感了,手中的触感也没有那么好,而她现在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时候,苏白清从后面靠过来,贴着她的耳朵。
“从你出生到现在,我已经陪伴了你二十一年零九个月,我要郑重的问你,你愿意让我继续陪伴你下去吗许诺期限是,一辈子。”
他将她的身体轻轻拉过,两人面对面,他执起她的手,认真道。
“宁小姐,这世界上有一个小饼干,我很想拥有她。”
“请问,你愿意喂我吃一辈子的小饼干吗”
“嫁给我好吗”
宁叮铃看着他,头转过去,看着展示板上锁有的照片,每一张都舍不得略过。
她很高兴,也很感动
她抑制住快要咧到耳边的笑容,吭吭哧哧道,“好呀”顿了顿,她又低着头耳朵红红的轻声补充道,“你不都同意娶我了嘛,我当然,也要嫁给你啦”